邵四果然是言出必行, 说礼拜一来帮忙搬行李果然就来了。静姝在办完离校手续后去找叶文的路上, 和他碰了个正着。开车的人是卢舢, 邵四当时坐于车内,眼睛望着车窗外,一下子就被人行道上一个修细苗条的身影吸引,不是喻静姝是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魂不守舍,目光不看路, 放空在远方, 喊她她更是听不见, 直到车子驶到她身后鸣了声笛。
校园里是读书学习的安静地方, 向来是禁止鸣笛, 警示牌处处悬挂。这一声确是一下子吸引了喻静姝十足的注意力,身后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忽视校园的警示牌?她刚想转过头来,下一刻, 那车子就驶入了她的视线内,降下的车窗里,邵四那一张脸成了特写。
“你还真的来了?最后不是叮嘱你不用来了吗?”静姝凑近一说,马上看见他把皎皎也给带来帮她收拾行李了。皎皎此时坐在副驾,笑着说道:“四爷,我们六小姐嘴上虽然要您不要来, 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么多行李,她一个人哪搬得动呀?”
静姝瞪了她一眼, 皎皎乖乖闭了嘴,望着自己的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笑意,好像是知道了她跟他才刚刚亲密过了一样。
“我曾听萧荷说,你跟她们只是提了句你有个未婚夫,关于你那个未婚夫,你始终不肯多说起一个字。难道我就如此上不了台面,只能被你藏着掖着?无论如何,你今日要给我一个名分。”邵四面上笑意淡淡,打开了车门:“先上车来。”
既说要她上车,他却是安然坐着一动不动,她要往哪里坐?难不成坐他腿上?静姝伸脚碰了碰那腿:“往里挪一挪。”他自觉地往里挪出一些位置,等她坐上来后又马上靠过来,与她大腿贴着大腿。等她向他飞去眼白的时候,他竟是愈发得寸进尺,屁股大腿齐齐用力,一个劲地往她这边蹭。力量悬殊大,她哪是他的对手,就算是那日他就一个跨坐的姿势,任她的小脚勾着他的腰和腿弯如何较劲,他身子都没被她踢得晃一下。
“刚才你打算是要去哪里?”邵四此时的声音还能一本正经。
邵四和叶文互相看不顺眼,这两年,叶文在静姝跟前每一提起“你那个未婚夫……”皆是一副不屑地略带了嘲讽的神情。静姝心知肚明,当然不会告诉邵四自己是要去找叶文道个别,只道:“突然要离开这里,很不舍,我就随意走走。”
邵四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亦不再追问,指示卢舢往她宿舍去。
巧莉中午虽得双眼红肿,一觉醒来,依然乖乖准备去上下午的课,临出宿舍门前,拉着静姝叮嘱:一定要等她上完课回来了再走。萧荷虽不用上课,下午却又不见了人影。女子宿舍,男士止步,与宿舍管理员好说歹说,最终也只征得最后上去帮忙搬运不得逗留的同意,邵四和卢舢只好坐在车里等着,静姝和皎皎先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静姝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左右是一些衣服和书,她虽住校,却经常回喻三的家里,因此,许多衣物和书本都放在喻三家里,只把一些常用的东西留在宿舍。皎皎和她一起清点了下,无非就是一些洗漱用品和衣物,还装不满一箱,常看的书刚好能装一大木箱。
卢舢扛起那沉甸甸的木箱子时,忍不住又放下问:“六小姐,你这里面装了些什么?这么沉。都是必须带的吗?登船的时候可不太好办,搬来搬去沉算小事就不说了,只怕我们要被当作走私的,要求开箱检验许多次,麻烦而且容易丢东西。”
静姝打开箱子翻了翻,选了选,仍是难以抉择。“这些书都挺有用的,我实在是想都带上,要不分两个箱子装?”
“啊?”卢舢还要说话,被邵四一句话堵了回去:“反正是你搬,怎么,你不乐意吗?登船的时候,你一路就跟着这箱子。”
“我是……好吧。”卢舢只有在心里嘀咕:想我堂堂师座副官,真是大材小用。
一行人下了楼,刚准备装上行李,正好到了下学的时间。
巧莉上课的时候,总是想着将要离开的静姝,一听到下课铃声,第一个就冲出了教室,一路又是向宿舍狂奔。等跑回宿舍的时候,望见静姝,巧莉气喘吁吁地开始松气:好歹是赶上了给她送行。这个匆忙得不讲义气的舍友,说走就走,巧莉简直又爱又恨,明明在课堂上都想好了一会要是赶上为她送行她就狠狠地骂她一通,可当她亲眼看见她在车前车后忙碌的身影时她的心突然软了下来,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下肩。静姝转过脸。
巧莉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放出狠话:“喻静姝啊喻静姝,是不是你那个未婚夫突然从军队里回来了?你就不顾一切地抛下我恨不得立马跑回去和她结婚,你就这点出息!”她话落眼圈马上泛红:“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突然要走,我都来不及给你准备什么送行的礼物,送你幅画,今天下午的课上我临时画的,课堂上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全用来给你画画了。她马上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静姝。”
静姝接过一看,眼眶再次湿润。画的是个手捧玫瑰身穿西洋婚纱的女孩,五官已经很贴近自己了,旁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怪异的是:跟邵四倒是十分相似。旁边有一列字:祝喻静姝同学一生幸福。巧莉这姑娘,有时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静姝哽咽地说了句:“谢谢。”
“你凑合着看好了,我觉得你我画的还是挺像的,但是你未婚夫就……我没见过他,又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但总是希望站在你身边和你相配你的那个人是最好的,于是我就……就照着那位邵长官的模样画……”
“谁在叫我?”
巧莉抬眸,一眼望见站在静姝身后,正低头看静姝手中画作的邵四。不由张大了嘴巴:“邵长官,你怎么在这里?”又望向静姝疑惑:“难不成他也和那位叶先生一样,是你三哥的朋友?”她看到静姝时,关注点都在静姝身上,哪里还注意到其他人,此时更是没有想到邵四竟然就是静姝那位未婚夫。
邵四伸手将画从静姝手中抽了去,细细打量着,又凑到静姝耳边亲昵说道:“画得很不错,你看,很像咱们是不是?你这位朋友有心了。”
巧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下巴上去了,拿手指着邵四:“你……你不会就是就是静姝那位……”
邵四冲她微笑:“正是,我就是她那位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哦不,准确地来说,我已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不是要刻意瞒着你们的,实在是出于我工作的保密需要,是我不让她说的。”
巧莉的心情原本是震惊激动羡慕气愤的,听了邵四的解释,马上消了愤怒,激动道:“好哇静姝,难怪那晚我提起邵长官并问你话的时候你一声不吭……”、“丈夫?丈夫?你们已经结婚了?什么时候?喻静姝同学,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静姝抿着嘴角笑着,听着她一句句充满爱意的温心责怪。
……
邵四此行来香港,自然不是只作一场爱国动员、接下里几日都只用来想方设法讨心里人欢心这么简单。除了和静姝见面的其他时间,他的计划都已经排满了。哪怕是今晚午夜离开的邮轮,他在离开之前还有一场宴会要赴。因此和巧莉见面之后不久,他就带着静姝离开了。最终,静姝没有等到萧荷回来再见一面。
萧荷是聪明人,邵四之前总是去找她,每次谈话又是向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舍友,他和静姝同是上海人,她岂会没有疑心他就是静姝那位未婚夫?后来,边境稳定下来,她在急救站听人议论,说许多学校邀请他去□□国动员演讲,他最后独独挑了这所香港的学校,并跟急救站的站长提议要带她一起去。
许多急救站的姑娘替她把喜悦冲昏了头脑:“那位邵长官肯定是看上你了萧荷,不然为什么偏偏要去你曾经就读的学校还要带着你一起去?”萧荷冷静地知道:他肯定不是为了自己,便更加疑心他与静姝的关系。直到后来那天早上,静姝见了卢舢的反应,又见了他和自己一起走的失态。萧荷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寻常。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在当事人面前说破,许多事情,需要踹着明白装作糊涂,这是她跟叶先生学的,叶先生明明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心,却装作不知道并为了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而选择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姑娘走到一起。那天下午,她把静姝将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叶先生,叶先生面无其事。可事后,她躲在角落里,看见了叶先生悄悄在天台目送人远去、仿佛望断天涯路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