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 转过头, 冷冷道:“恭喜你啊, 邵长官。”
她这一句话让他觉得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依旧是耐着性子哄她:“还在生我的气啊?”
“没有,不敢。”
他凑到她面前, 视线从眼睛扫到嘴巴,轻轻笑道:“还说没有, 你这脸上已经写着生气两个大字, 可真是不会演戏。”说完便去亲她的唇, 她又将头一扭。
豫光曾经告诉他说, 女人都是需要哄的, 若只是想跟她上床,那就多花点钱,多制造些西方人的浪漫。但是想跟她结婚过一辈子, 就要有十足的耐心,要温柔,要对她百依百顺,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置之不理。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继续哄她的时候忽然又听见她说:”跟你相比,我当然是不会演戏, 你的苦肉计演的多好啊。“
他十分诧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牢里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只要见高云生?为什么高云生后来去见了你你就从牢里出来了呢?现在他跟他父亲获罪,你倒升迁了, 你敢说他入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吗?邵长官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出卖朋友、背信弃义、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自己,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不管别人的死活!“
邵四完全怔住,她这番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一句话也没反驳。
她说完这番话后情绪依然很激动,胸口上下起伏着,马上站起身要走。
邵四忽然也站起身,伸手拉住她道:“我实在想不到你竟会帮他说话。”
”我没有帮谁说话,怎么,戳到邵长官的良心了吗?“她固执地说,用力地去甩他的手,手腕却被他捏得更紧。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她感觉他像拈着一只蚂蚁,只要轻轻一用力,她的手腕就会在他手中碎掉一样。
“没错,确实是我把他送进去的,你若觉得我送他进去自己脱身就是不择手段,那就是不择手段吧。”
她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杀意,一丝恐惧感在内心油然而生,只是仍然忍不住继续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 他…该…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已渐渐松开手,扭头便走。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相信外面那些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他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她在原地杵了很久,一抬头,发现霜如躲在灌木后望着她,那个眼神明明是将他们刚才的谈话完全偷听了去。
犹豫了下,霜如才抱着一顶米色的斗篷慢慢走出来,小声道:“六小姐,外面冷,我扶你进屋去吧。”
她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掷在雪地中,也没理会霜如,径自上了楼。
傍晚时分,天色变得阴阴沉沉,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细雪。
她抱着胡琴蜷缩在沙发一角慢悠悠地拉着,拉得忘我,霜如进来添了几次炭火她也不晓得。
喻太太过来看她,走到门外就已闻见哀凉的琴声,推开门,一眼望见沙发角落里的人,张口便训斥两个丫鬟道:”主子的病才刚刚好,你们就不知道拿点什么给盖上吗?“
“是我自己不盖的,我不冷。”静姝说。
喻太太笑吟吟地朝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道:“拉的什么曲子呢?我怎么瞧着你今天不大高兴呢?下午跟他吵架了?”
静姝不说话。
喻太太将胡琴从她怀里夺下来道:“能有什么气好生的,他最近这样忙,还亲自过来看你,你也别太骄纵了,收敛一下小性子,等嫁到邵家去了,若还是经常像这样使性子,那婆家人会不喜欢的,你得多学学你姐姐静娴和夏恩。”
“嫁到邵家?”静姝一惊而起,“你跟父亲已将我的婚事定下了?”
喻太太合不拢嘴:“倒巴不得你快点嫁过去呢。依我看,这邵四对你确实是真心的,今天我看他哪里是过来送邀请帖子,分明就只是想来看你一眼罢了。诚意倒是十足的。我跟你父亲已将帖子看了,就是邀请咱们三个人下个礼拜过去吃顿饭,我估摸着,就是谈论你们两个婚事的。只是你祖母这才刚走没多久,你们两个的婚期最早也只能安排到明年了,明年吧,又怕生变,我觉得得先让你们两个订个婚。“
喻太太说完依旧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却不想静姝竟道:“我不想跟他结婚。”
喻太太难以置信,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你说什么?还在发热吗?”
她额头的温度倒是正常的,喻太太生气地训斥她道:”你又耍什么脾气?跟他吵个架而已,至于说出这种丧气话?这往后结了婚还不得经常把离婚两个字放在嘴边。你以为是儿戏吗?从前吵着闹着非他不嫁,现在他回心转意肯娶你了你一赌气又说不嫁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静姝不吭声。
喻太太继续数落道:“我看你是胡闹惯了。听我一句话,不要继续跟他置气了,他现在还怕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结婚对象么?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家眼巴巴地盯着呢?你不嫁,有人排着队地等着嫁呢。你这样继续闹下去,把他惹恼了回头真的不要你跟别人结婚了,我看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她依旧是倔强道:“我不会后悔的。”
喻太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道:“由不得你!净知道胡闹,我看我平时真是把你惯坏了,想怎么就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回来的时候那枚扣子是怎么回事?你那天下午课都没上,那枚扣子难道不是被他扯掉的?那之前就跟他在外面呆了一夜,你早都是他的人了,现在又说不嫁他,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静姝知道百口莫辩,继续不吭声。
喻太太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平复了下道:“好了,是我言重了。快起来换身衣服,裁缝这会已经来了。你快去换身衣服,换好了我叫她们进来给你量身子做件礼服,下个礼拜宴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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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邀请帖上的日子。
喻太太一大早就起了床,亲自监督着下人们给她妆扮,她从头到脚,就连一枚胸针怎么配,喻太太都要亲自指点一番。
请帖上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王川提前了一刻钟来喻公馆接他们。
喻太太非常满意:看来邵家对于此事还是非常重视的。
下午三点钟,王川的车准时抵达邵公馆。
下车的时候,喻太太发现邵公馆门前竟还停放了许多车辆,便问王川:“今天贵馆是有许多客人吗?“
王川也是一脸诧异:“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我们四少爷的吩咐负责接送三位,出门的时候,门前还没有车辆停放的,看这样子,今天应是有不少客人。”
喻太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凑到喻之原耳边道:“老爷,你说邵家这唱的是哪一出?”
喻之原道:“来都来了,管它唱的是哪一出,我自有办法应对。”
说罢,在王川的邀请下,已经微笑着,气定神闲地走进了邵公馆。
喻太太也马上挽着静姝跟上。
王川领着他们去了邵家的宴会大厅。
看见满厅盛装出席的客人,喻太太才知道,这邵家原来请的不只是他们喻家的三人。一眼扫过去,竟还能碰着不少认识的人,但有许多人虽然不认识,却也在报上见到过。要么是文艺界的名人,要么是商界政界名流,而且都带了夫人,携了千金,这一眼望去,美女如云。
好哇,这邵家,竟是把自家儿子当皇帝给选秀女不成。喻太太暗暗在心中腹诽。看着眼前这一群搔首弄姿,争妍斗艳的千金小姐,竟觉得个个都是摇着尾巴的狐狸精。喻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发现静姝打扮得还是太朴素了些,哪里比得上这些有备而来的狐狸精啊。
静姝来之前本就不期待这次宴会,更怕真的如喻太太说的那样,是专程为商议婚事的,只是此时亲眼看见这满厅的客人,看见这群打扮得高贵美艳的千金小姐们,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是同情,又仿佛是觉得可笑。
有商界的朋友发现了喻之原,已先携家带口地过来跟他打招呼:“老喻,你好,想不到在这里看见你。”
喻之原亦客气地与之握手回礼。
喻太太攥着静姝上前一步,已用轻蔑的眼光将那位商人的太太和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发现那小姐不过姿色平平,远远不及自家女儿。出于客套,还是上前睁着眼睛胡乱夸了那小姐如何如何美貌,结果自然得到那位太太的回夸,喻太太很满意,回头就跟静姝道:“不过夸她女儿几句,她们倒当真了,真是没有一丝自知之明,她女儿哪里及得上你半分。”
静姝没有说什么,转眼又被喻太太拉去跟人互夸,喻太太似乎不断地在从别人的夸奖中找心理的满足。
静姝知道这都是客套话,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