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内心咆哮着,哑着嗓子抬眸瞪向一身战甲, 威风凛凛, 似乎不怒自威的约翰, 迎着人杀气腾腾的眸子,毫不犹豫对视回去。
有什么好怕的?!他爹也是大将军, 他打小唤的叔叔伯伯们不是将军也还是将军,他爷爷辈们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牛人。
所以他贾赦怕啥?
怕、啥?!
他又不是被没大将军近距离盯过!不就是相当于翘课抄作业被抓住了嘛, 不就是相当于考校功课不会吗,不就是相当于上青楼偶遇老爹逢场作戏嘛……
越想,贾赦又挺了挺胸膛, 还往前走了两步, 力求把自己胸前的火、绳让对方看得清楚一些。与此同时, 贾赦操着有些喑哑了的喉咙, 继续音调拔得高高的:“不信, 你直接把你脚下的地面砸开看看啊。我贾赦是老实人,都实话告诉你我怕死了,就问你怕不怕死。”
约翰额头青筋暴起, 也不让手下侍卫去验证, 反而自己一直死死的盯着贾赦,带着审视。因为远东客栈在城内最为繁华的地段,他先前调兵前来的时候可没有动用火、枪队, 现如今倒是被这帮无赖挟制住了一二。
不过,约翰眼眸扫了眼英勇献身,不愿让自己成为威胁把柄的巴拿大公, 眼底飞快闪出一抹阴狠之色来。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要拿着这帮该死的大周人告祭大公的在天之灵,然后就挥兵征东北!
眼瞅着约翰似乎听进去了的模样,贾赦将蜡烛举在自己的胸前,先威胁了一番:“可别想着怎么暗杀我,我耳朵可灵了,一听着箭弦声,手一抖一抖就暴破了。”
说完,贾赦顿了顿,理直气壮:“我就是这样怕死的。怕死,咱们坐下聊一聊。你不怕死,那我也知晓没得聊了,但全远东城千千万万的罗刹老百姓都会给我陪葬,我贾赦也不亏。”
就在贾赦滔滔不绝时,被贾赦挡住身形,又被左右护卫的宋学慈手缓缓往腰间摸了摸,当指尖触碰到铜制的冰凉,浑身有一瞬间的僵硬。
按理说,按礼说,按……可他此时此刻脑子冰冷一片,种种念想已经抛诸脑后,唯一想的大概便是如何“擒贼先擒王。”
眼眸扫过左右布满的罗刹士兵,宋学慈看着人面上因为巴拿大公的从容自杀显得而被点燃的报仇怒火,不由得心中一惊。这一股怒色在不知不觉升起的朝阳照耀下,有一份碟血的邪恶感。
普通士兵尚且如此,更别提本来就与巴拿大公也算利益休戚相关的约翰。
视线最终停留在约翰的身上,宋学慈竭力全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人,不敢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神色的变化。
约翰已经整个人都面色铁青了,双眸燃烧着怒火,大喝一声:“你也不过垂死挣扎罢了!我罗刹臣民从来无畏无惧!今日我定要杀了你为巴拿大公报仇!来人……”
正蓄势待发等待指令的罗刹士兵感觉耳畔呼啸的劲风疏忽间带着金戈之音,紧接着一道“砰”的声响传入耳畔。不过作为训练有素的士兵倒是未曾在意,只不过等候了许久也未见指令传来,不由得转眸看了眼约翰。
这一刻,所有罗刹士兵都惊骇了。
约翰下意识想要抬手往自己散发疼痛的喉咙而去,却发觉自己怎么也使不出力气。非但如此,感觉自己的神智都渐渐无法控制住了,眼前也慢慢的漆黑一片。约翰迎着左右亲信的惊呼,听得传入耳中的“将军”一词,渐渐得聚拢起一丝的神智,带着不甘于愤怒,视线看向不远处大堂内一身雪白的宋学慈。人手上那枪,那枪、身佩饰的宝石在灯火的照耀下发出熠熠闪闪的光芒。
彼时,宋学慈正学着贾珍,对着枪口冒起的白烟,吹了吹,想要摆出一个帅气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势来。
岂料……
忍着呛鼻的硝、烟味,宋学慈放弃了模仿武力狂,面无表情开口,用一腔标准的罗刹语,冷笑着:“谁他娘给你们错误的认识,书生是白斩鸡,无用的?不要惹连熊都能养来玩的人。”
说完,宋学慈又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对着约翰左右的亲信连开两枪。他射、箭完全不能百发百中,但是废弃画稿书稿扔纸篓却也是百发百中的。罗刹人体格这么壮,他朝要害打。打不到要害,但击中身体却是可以的。
罗刹之行,随着巴拿大公自杀,就已经不能和平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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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非但罗刹士兵们,便连大周一行也完全傻眼了。
“这……这……”贾赦侧眸看了眼宋学慈。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发觉自己个词穷,完全形容不出对方此刻的飒爽英姿,但就一个字,超级帅!
宋学慈迎着贾赦投射过来的敬意,嘴角微微上翘了一分,手依旧扣动着扳机,睥睨着罗刹众人。
罗刹士兵们脑中空白一瞬,但是随着靠着约翰左右的护卫大呼,“将军,为将军报仇!”也旋即回过了神,个个面色带着恨意,“杀!杀了这帮大周人!”
“冲啊!”
被围堵的大周众人:“…………”
侍卫们早已蓄势待发,见状各个分工协作,大部分人马挥舞盾牌应对正面而来的袭击,剩下的人将先前在院子里争分夺秒制作好的辣椒水,石灰,甚至臭味子都朝对方砸过去。
不过哪怕如此,战局依旧不乐观。源源不绝的箭矢恍若阵雨一般,齐齐涌向了小小的客栈之内。至于客栈内其他人早已在约翰将军来之前也清空了。
先前宋学慈让出去的三人哪怕带着密探从背后杀敌,也抵不过数以万计的罗刹士兵。
眼见战局越发危急,侍卫护着宋学慈,低声:“我们突围,护送几位大人先行离开。”他们如今比罗刹士兵唯一有利的一点便是他们现场有火、药。
当然,只要对方增援前来,那么他们立马全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咳咳,”宋学慈面色刷白,忍着空气中难以诉说的味道:“不用,现如今就是能杀几个赚回本了。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出去没准都被风吹冻死。”
两个翻译也点点头,其中一个颇为豪迈笑笑:“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这使臣团也定会青史留名了。”
“不过能够回去的话,你们的军务真要好好整整。”另外一个翻译苦着脸:“袜子实在太臭了。”
“那不是袜子,那是屎。”贾赦百忙之中回了一句:“倒夜香的被我们拿下了。你们聊天归聊天,把盾牌拿好。”
翻译赶紧抓紧了自己个手中的胳膊。
宋学慈面无表情的看看自己跟前的巴拿大公尸体。刚才一打起来,贾赦身形矫健的直接拖着巴拿大公尸体到他跟前,言简意赅一句:“盾牌。”
但他至今还有些接受无能。
“姓宋的,你咋……”那么矫情。贾赦看着一脸赴死模样的宋学慈,默默将自己最后四个字咽下去。按着他对宋学慈的了解,大概也能揣摩出一二人为何不愿意拿尸体挡箭,无非是什么保留全尸,尊重对手之类,毕竟巴拿大公也是为他的国家而亡。
可这些念头,在他贾赦眼里,哪里有自己个活着更重要。
但眼下怎么说呢。
贾赦扭头对宋学慈道一句:“算了吧。谁叫你就是这样的。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我给你当肉盾,放心,我现在满身□□,他们还不敢直接射、我。”
说完,贾赦又从巴拿大公胳膊下探出头,手里拿着诸葛连、弩,对外扫射,边开口问了一句:“话说你那枪呢,再崩、掉几个啊。”
“就是你那把枪,子弹就早没了。”宋学慈垂眸敛住眼底飞快划过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道了一句。
这枪,贾珍昔日在鸿胪寺用过之后,便上交帝皇,在神机营供研究之用。因这一次出行暗流涌动,当今特意取出给他防身用的。因为贾赦当年买了两把,被贾珍那熊老孩子拆解的一把,神机营工匠还能继续凑合着探究,故而还没拆另外一把。
谁能想,今日他宋学慈也威风了一把。
而且,看看虽然……虽然相比其他士兵来说,一动真格就怂了点的贾赦,但是也算够帅了。
宋学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想想自己浑身上下还能算武器的东西。
“你要不冲他们笑个?”贾赦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声响,眼见侍卫们血越流越多,更要命的对方增援也过来了,躲回尸体后边,道:“据说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滚!”宋学慈咆哮。
屋外,罗刹现指挥的小将鄙夷的看着一群“无赖”打发的人,面上带着分笃定之色:“火、枪队,给我上,一个不许留!”
看着拿啪啪啪跑过来的枪队,眼见屋内弥漫着愈发浓厚的血腥味,屋内所有人面色带着一份凝重,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喊一句:“杀!”瞬间,这一声“杀”带着一股无惧无畏,立马冲破重重云霄,直上九天。
狂风卷着飘荡开来的喊声传入贾珍耳中。正精疲力尽往回赶的贾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触手可摸的硬物,想也没想当即速度又加快了一分。最后冲到包围圈时,带起来的劲风都将左右罗刹士兵扑倒在地。
入目所见客栈大堂内一片猩红,贾珍眼角带着血色,站定之后,边转身,边开口,用罗刹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最大,让远东城的老百姓都能听个清清楚楚:“以和为贵不懂吗?!敢忤逆朕的话语不成?我堂堂罗欧帝王的话语,不管用?不孝子孙!朕生气!生气!”
“跪下!”
说完,贾珍用尽自己最后一分异能,将身边的空气运转,搅得是狂风卷地,漫天飞沙。
罗刹士兵们猝不及防的翻倒在地,还来不及惊讶,看着忽然一下子大变的天气,再看看怒吼的“大帝”,下意识的轱辘爬起身来,匍匐跪地。
眼见还有人站着,贾珍将凝聚起来的风刃直接对准人砍过去。霎时间对方血色飞扬 ,身首异处。
望着被莫名尸首两截的同僚,其他人也旋即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和平共处,发展才是硬道理。朕再重负一遍。你们不孝子孙想想前朝是怎么灭亡的,不要让朕再生气了。”贾珍一字一顿,说得及其缓慢:“朕多亏大周太、祖爷帮助,借着他的臣民显灵,才能有机会告诫你们一句。以后好好一门心思牟取发展,与大周成友邦。否则,以朕之名,但凡罗刹子民皆可揭竿而起也!还有谁敢动贾珍一行,那就是与朕作对。朕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他。”
“滚!”
憋着最后一丝力气,贾珍说完滚,当即双腿一软,跌坐在台阶上。
坐下去的一瞬,贾珍费力双手撑着地面,让自己的身形勘勘避开一坨屎。努力撑住了身体,贾珍两眼带着迷离之色,不过声音倒是彻彻底底的真虚弱。嘴唇泛着白,费力蠕动了许久,才积赞气一分力气,开口:“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喝多了?做梦了?”我屮艸芔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毒、气、战不成?
大周一杆人等:“…………”
贾珍:“…………”
还匍匐跪地的罗刹士兵们:“…………”
在一片死寂中,贾珍像是醉酒瞬间清醒过来,眸光带着锐利,哪怕是跌坐在地,眸光也带着睥睨之色,像是帝皇在俯瞰臣民,一开口一如先前,仗武威胁着罗刹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你们大公的命了不成?!把那个傻逼瓦西亚扎伊给我叫过来!”
罗刹众人大眼瞪小眼,个个带着茫然之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对群龙失首,恍若没头苍蝇乱串的罗刹士兵,宋学慈飞快推了一把身旁的贾赦,下巴往外一抬,示意贾赦去扶贾珍。
贾赦恍惚回过了神,赶忙上前几步,与侍卫一左一右的将贾珍往大堂内搀扶。瞅着人整个灰白灰白像白萝卜似的,一扶手,还冒着冷汗,不由得眉头拧得紧紧。贾赦一边发自肺腑担忧着,一边开口:“珍……珍儿啊,你先进来,告诉你哦,先前你身上发生了一件很离奇的事情。你自称什么罗刹皇帝。哎哟,你出门多带些平安福。要不然这一次还好,下一次被邪祟上身了,可怎么办?”
贾珍一见贾赦开口,算切题了,虚弱点点头:“水。”
“来。”
眼见贾珍有人照顾,贾赦也算抛砖引玉了,宋学慈站在门口,睥睨了一圈罗刹士兵,眺望着听到“显灵”声音,时不时探头探脑的望过来的罗刹官员与先前被约翰“赶”出去客栈的“商贾”,字正腔圆,朗声道:“此乃显灵。”
宋学慈话语中带着份笃定:“贾珍本来就是因为祖宗显灵,才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不信可以去查。现在,你们这皇帝说的清清楚楚,要是你们再敢对我们动手,到时候若是遭了什么天谴,可不要怪到我们身上!”
说完,宋学慈冷笑一声:“送客!”
侍卫当即听命把客栈大堂的门关上。
屋外的罗刹士兵们:“…………”
屋内,贾珍润过嗓子,缓了些力气,开口:“我,装……装大……起码,起码两个时辰才能恢复一些功力。你们撑住了,还有给我弄些吃得去。话说,你们到底搞了什么?”
“你搞了什么才对。”贾赦眼见暂时“休战”了,也不用人说,自己个寻了一张圈椅瘫坐着,闻言,当即反驳了一句。
“你先别说话,好好休养生息。”亲眼目睹贾珍的“神功盖世”之后,宋学慈是彻底信了救火英雄的传说。知晓眼下最主要的武力是贾珍,一边吩咐侍卫去拿热干粮,一边开口,把自己个凌晨接到密报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客观无比的展现了一边。
贾珍闻言恍恍惚惚,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松口气:“幸亏,幸亏。”
“我……”看眼大战一场过后,精疲力竭,为数不多的二十三人,贾珍张了张口,手捂了捂胸膛。
他也不敢去赌人心之险。
“我先前入帅府,听到了哈城知府被策反。这银子皆是假的,他们打算再两国边境解决我们一行。我……”贾珍垂首:“我……我不甚被发现,打斗时候本想显灵吓唬一回,岂料被发现了端倪。后来找到了小……小戊他们的遗言。”
边说,贾珍从胸膛掏出布,当眼角看着看着上面的血色时,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已经确定,东北十三城兵防图失守。”
“岂有此理。”宋学慈接过贾珍递过来的布,看着上面用密号写出的话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先别气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逃生吧。”贾赦脑袋隔在茶几上,手护着脖颈,道。
“需要逃生,我刚才装什么大尾巴狼?”贾珍正色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不一路忽悠进罗刹皇城,对不起我如此尊贵的身份,是不?”
宋学慈闻言脑海旋即回闪先前贾珍刺杀之言,面色一拧:“可是……”
“我难道没以和为贵?”贾珍道:“东北问题是大周内部问题,先着手把外敌解决,内部才有时间慢慢收拾。所以如今箭在弦上,身为那啥大帝寄灵对象,我找孙子的孙子聊聊天,谈谈人生,总没问题吧?”
“放心,绝对以和为贵。”
屋内其他人:“…………”
“宋大人,我觉得贾团长说得也有道理。”
“宋大人,这都已经干了,就一路干到底。”
“宋……”
“好了,”宋学慈看眼贾珍,又回眸扫扫仅剩的侍卫与两翻译,还有一滩烂泥状的贾赦,开口:“我又没说不同意。”
“那史上最牛神棍团正式成立。”贾赦举手:“不过,贾团长我又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跟你爹学过显灵的神话故事?而且貌似这个国家神话不跟我们一样。还有他们万一不信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贾珍瞅瞅贾赦:“带着你这猪队友,只能跑啊,要是我一个人,悄咪咪的去暗杀主、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