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贾珍这模样,恐怕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会让帝王滔天震怒吧。
包勉感觉自己心理七上八下的, 忍不住呼吸都放缓了起来, 唯恐呼吸声太大, 阻扰了即将传入耳畔的话语。
竖着耳朵,包勉全神贯注着去听贾珍的话语。
贾珍说话也直白无比, 完全不考虑什么说话的艺术,直接来了一句惊颤全场的话语:“皇上, 末将怀疑警幻真有改朝换代之野心。”
当今面无表情点点头,“双玉派的事情朕没忘。”
—这件事,是戴权在他徒弟余迟提供的消息下, 顺藤摸瓜发现的一些线索, 还牵扯到前朝余孽。他把包勉派任江南总督, 除却铲除忠顺一派在江南的势力外, 便是追查此事。
听到“双玉派”一词, 贾珍感觉自己猜测的事情佐证的实例是愈发多了,于是沉声禀告道:“末将怀疑,那警幻背后策划, 蚕食本朝实力, 会从海事开始,也会从海事彻底爆发出来。末将有此怀疑,原因有四, 第一,就从我贾家自身说起。金陵是六朝古都,按着那些神棍说法, 好风水。而且濒江临海,水利便捷。掌控了金陵,在某种程度上能控制住江南一半实力。而恰恰,金陵有所谓的四大家族还有甄家。先前我有所困惑,贾家自打老太爷开府之后,除却送丧,后嗣子孙完全没有回去过,别说贾蓉他们这一辈了,便连我连金陵的土话也不会说了。哪怕是利益勾结一起,互帮互助形成小团体,可也该叫做京城四大家族。再说了,我贾家已经有“四王八公”这种备有面子又祖上交情不错的小团体,为什么还要在金陵造出一个来?这不是等着帝王忌惮?”
帝王对此不想说话,捏了捏手中的杯子。
贾珍秉承“无声就是默许”的原则,无视着朝他望过来的诡异眼神,继续阐述自己的观念:“不是我看不起商贾,可现如今社会正常观念里,公侯之家跟商贾还是门第差距很大的。朋友圈,最起码的还要同档次的。”
“像王子腾他爹那叫什么来着,十几年前王家还处于蒸蒸日上阶段吧,会把女儿嫁入薛家,这不是一两句遵守诺言能够说的。”贾珍理直气壮着,“我可不信王子腾他爹是个重诺的君子。不信您等会召唤贾琏来问问,这小夫妇两吵架,王熙凤都能开口就道把我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一辈子过的呢。据说我之前还派蓉儿朝王熙凤借过不少稀罕的珍品,尤其是舶来品。”
听到“舶来品”一词,包勉和左泉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感觉要遭!贾珍不知晓,但是他们却清清楚楚,当今把鸿胪寺上下都清查了一遍,沿海的市舶司也进行了整顿。最初的起因自然是手、枪了。这种没道理贾赦纨绔早握手中,那些蛮夷的使臣们见此瑟瑟发抖,知晓其威力,就他们这些天、朝上国朝臣不晓。
完完全全的奇耻大辱!
前几任掌管此事的大臣也都被调查了,不过还没查到王子腾他爹王青云,王子腾参与叛乱,先被彻查了。从王府抄家抄出来的东西,也真合了那一句护官符“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有不少器物,连宫中都未有,是被没下来的朝贡之物。
当今也想到了顺藤摸瓜清查出来的一连串欺上瞒下事件,面色忍不住黑了黑。这件事,他不气被转手亦或是唯一性的贡品,毕竟他打小基本跟贡品有关的都是用二三手的东西—他父皇挑过之后赐下的;他父皇赐给母后,母后再赐给他的;还有他小时候,那时还处于兄友弟恭的岁月,太子哥从父皇手里得到后,也会转赠。故而,对他来说,东西的实用性大于得来的渠道。
当然,为皇之后,朝贡的“贡”一词在他心理超越了实用性。毕竟,这事牵涉到国与国的邦交问题(哪怕他心理也会暗搓搓鄙夷某些弹丸之地,可大小人家还是个国。那就得有基本的礼仪风范),而不是他个人帝王享受问题。
可一帮蠢蠹竟敢在此做文章,焉能叫他不雷霆大怒?!重则,都能打起来,生灵涂炭!
贾珍话语停顿见也发现了当今忽然漆黑起来的脸。虽然不知道人联想到了什么事情,但他话语都说开了,哪有按暂停键的道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二便是联结一片的后院关系网了。警幻的切入点牢牢抓住了当家主母们的心思,要儿子,想要消灭后院的莺莺燕燕,消灭不了,那也不能让他们有个子嗣刮分了自己孩子的利益。”贾珍缓缓补充:“尤其这点,防不胜防。”按着原著设定,警幻没准是个月老。
贾珍刚落,屋内便传来“咔嚓”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当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当即匍匐在地,齐声:“皇上息怒,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防不胜防,连朕都中招了。”当今面色沉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现如今,哪怕他再理智,看着人,总觉得人像鱼刺卡在喉咙里,难受。
将碎茶片扔在了地上,当今扫了眼贾珍,“你且起来,还有什么猜测等会。现在你们先去审那癞头和尚。给朕狠狠的虐,让朕消消火。”让他知晓,哪怕真有些邪祟,也是可以被消灭的!
听着皇帝如此直白的话语,包勉等人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应下。急急起身去准备,包勉眼见贾珍还跪着不肯起来,眼神扫了一眼。
贾珍看着包勉望过来的视线,差点喜极而泣,也不顾的自己面子不面子问题,悄声开口:“腿有点麻。”他跪时间太久了,起来是没问题,但是他再怎么招也是重伤再身的。哪怕从外表看着修复好了,能走。但内里的伤还是处于复原阶段。他怕自己太用力起身,万一绷断了那断截除的伤,造成二次伤害,就惨了。
这个时代,莫说异能修复了,就是开膛破肚,做手术的条件都没有。
包勉:“……”
坐在上首的当今:“…………”跌脸啊,他都开始宣“武曲星”了,贾珍一夜好转也表现出很神,岂料……那话怎么说来着,帅不过一炷香!
当今面无表情的,跟随而来的李田也不敢去搀扶。
见状,包勉眉头拧了拧,缓缓深呼吸一口气,自己靠近了贾珍。嗅着人身上带着的浓浓药味,包勉不由得想起昨日还躺在病榻上,被数名御医诊断回天乏力的血人。以他所见,诸如鼎鼎大名的《西游记》,这孙悟空也不是全能的,在火云洞前也被红孩儿三味真火焚烧过。
所以,贾珍哪怕此刻外表看着无恙,但若非内里受伤严重,以他这般要强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瞧着贾珍说完,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头,包勉感觉自己似乎更怜惜贾珍一分了。弯腰,包勉小心翼翼的搀扶住贾珍的手肘,轻声道:“贾大人,你慢慢起身,小心晕眩。”
听着耳畔那温和语调,贾珍再瞅瞅包勉一脸疼惜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一勾,借着搀扶的力,缓缓起身,左脚先踩地面,右腿随之起身。
看着贾珍这幅垂垂老矣的模样,包勉愈发小心翼翼了一分,想要调整些角度,让贾珍好受些,边关心着:“要不要请太医再相看一二?”
“有点麻,扶着走走就好。”
贾珍坦诚诉说自己个的感受以及要求,听得当今不由得带着分嫌弃看了眼人,出声道:“包卿,你别把贾珍当你徒弟,不说那一夜好转了,刚才他接茶杯,动作行云流水,快准狠。”
包勉听着当今开口,面色一惊,手倒是牢牢握紧了贾珍的衣袖,垂首回道:“回皇上的话,这贾大人到底是伤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刚过一日,哪怕是铁……”
“那你自己个?朕还记得你前些年还手受过伤,不是没两天就上衙了?”当今不耐,“朕看呐,这贾珍就是好逸恶劳,娇奢。”
说完,当今又瞪了眼贾珍,“别真把自己当独生子,还守着宁府一亩三分地当山大王的。既然入仕了,就多跟包卿他们学学!这天下人才千千万万,朕为什么要用你呢?你得有自己的长处。”
贾珍被当今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吓得当即腿不麻了。他长处还不够表现出来的?
抬手抓了抓包勉手腕,贾珍看着人,一脸困惑。
包勉也是困惑。若是搁其他时候,贾珍都算得上以武犯禁了。
“还有脸看包卿。”见状,当今生气,“不说包卿官比你大,他是你官场前辈,你还如此坦然自若的。若是被御史看见了,少不得又是一份奏折。若不是看在你爹他……”
当今瞧着贾珍茫然的模样,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骤然而止。他父皇造成的后果,他这个当儿子的得去承担去解决。所幸,贾敬没啥不公心理,是心甘情愿替太子哥的。贾珍也算可造之材,还有点长处,于国于民有利。那他抛却帝王身份,以世交长辈叨叨几句,也是应尽之责。
“反正,你给朕懂点官场礼仪。”当今揉头,“这次南行,跟在包卿身边多学多看少说话少动武。”
“是,”贾珍刚想抱拳,才发现自己手还搭在包勉手上,当即对着包勉颔首一笑,而后面向当今,抱拳行礼,“末将遵命。”
—听当今这口气,贾敬又干了什么好事不成?
耳畔传来贾珍的话语,原本还沉浸在贾珍一笑中的包勉回过神来,行礼:“微臣多谢皇上谬赞。”
“你……”当今正想在叮嘱几句,听着外边求见的声音,当即止住了话题,让左泉等人进来,又示意李田带人将屏风重新布置起来。
见状,包勉小心翼翼问了一声,“腿好些了吗?需要走动走动再坐下。”
“没事了。”贾珍迎着屏风射过来的视线,垂首认真道:“多谢包大人。”
—他跟包勉本来很正常的对话,但迎着当今的目光,没来由的让他竟然有种背着老师早恋的错觉。
可明明还没恋呢!
生气!
贾珍将视线转向了被押进来的癞头和尚,只见癞头和尚浑身上下就差成移动符文了。而且外边还有些跟随而来的高人之音。
癞头和尚被押进来时候,还带着高傲之色,但转眸一见屋内站立的贾珍,瞳孔瞬间瞪大了几分。
“你……”癞头和尚不自禁开口,满面惊骇之色:“你……你怎么会没事?”他明明记得,贾珍身受重伤了,尤其是他的如来神掌和跛足道人的一计仙鹤穿云,那是结结实实能够把人劈成两半,就像在云朵中穿过一般。
“因为祸害遗千年啊。”贾珍面无表情的开口,“这个理由你们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