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来求见朕?”当今面无表情的看看自己看重的两个臣子,“只因为贾珍说分开解释太麻烦?”
“微臣惶恐。”包勉和左泉齐齐跪下。
“微臣斗胆, ”包勉覆在地面上的手触碰着大理石的冰冷, 浑身一僵, 脑海倏忽间回想起了先前他问完话之后整个人恍若从冰窟中捞出来一般的贾珍,定了定心神, 沉声道:“不管贾珍身上有何种秘密,微臣觉得可信其一分。从其改邪归正后, 虽有不少惊人之举,但正所谓言传身教,从贾蓉和贾芝身上, 还是能够看得出护国□□之心。哪怕其会伪装, 但微臣认为, 若是衣冠禽兽, 贾珍当初便不会自扬家短。”
“若其野心不小, 想着卧薪尝胆如何?如果他身上真有邪术,是个鬼怎么办?”听完包勉的诉说后,当今沉默了半晌, 开口质问道。
“这世上若有邪术, 那定然也有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包勉回道:“世间黑白阴阳,都有互相平衡之理。”
“是吗?”当今缓缓拉长了音调,“左爱卿私以为呢?”
听着帝王声音不带任何喜怒, 左泉无法揣测人此时此刻的心思,只能想着帝王向来的秉性,战战兢兢回道:“回陛下的话, 微臣私以为虽……虽……虽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但这人有善恶之分,若是……若是其他,也应有善恶区别,都……都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当今喃喃重复了一句,视线看向了殿门,愣怔了许久,眸光一闪,“你们说说这等待的滋味够不够煎熬?”
包勉左泉两人齐齐一愣。
“你们且先起来吧。李田,给两位爱卿倒杯茶润润嗓子。”当今说完,面无表情道:“朕再考虑考虑,好好考虑考虑。”
两人:“…………”
在偏殿等候的贾珍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看天。这天子真是……真是有权任性。
他虽然暗搓搓想借皇权的手查探清楚警幻一行,但是他今日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打算借祖宗的口吐露《红楼梦》中的某些事情。
岂料皇帝把他晾了。
晾了。
贾珍很想表现出当今希冀的焦虑,忐忑不安,惶恐,暴躁等等等的面色,但想来想去,除了起来踱步溜溜食,还真没啥可以演在脸上的神色。
毕竟,偏殿离大殿太近了。
窃听起来连点噪音都没有。
消完食,贾珍又蹭了几盘点心,待太阳缓缓西斜,终于等来了帝王的召见。竭力的表现出一丝的惶然,贾珍认真跪地行礼。
“贾珍,朕也不说废话。免了你大不敬的礼,抬头,看着左边,”当今特意站起了身子,抬手拍拍命人理出来的奏折,“参你的。”
说完,当今又抬起右手拍拍奏折,“还是参你的。
贾珍从顺如流抬起了头,看看皇帝左边堆积如山,快有半米多高的三堆奏折,又扫扫右边,依旧也是成堆的奏折,眉头紧蹙了一份,带着丝困惑,“皇……皇上,请恕末将斗胆,真那么多参我的?”
“没。”
说完这话,看着贾珍松口气的模样,当今手指指御案下的箩筐,开口:“没那么少,这还两箩筐呢。”
此话一出,贾珍看着当今,感觉对方周身洋溢着佛祖普照大地的慈悲光环,认认真真道谢:“多谢皇上开恩。”
“不用谢朕,要谢谢父皇。”当今不邀功:“朕对你的神功很好奇,但是父皇教导了,让我每天想想八仙过海,再不济想想宋朝鼎鼎有名的济癫。凭什么唐朝有《西游记》,宋朝也有那么多神话故事呢,若是本朝也有一出传奇,为世人传颂,也是添光彩的。但是!”
当今话语重了一分,两只手一同拍拍奏折。当即“啪啪”的声响传遍了偌大的正殿,带着些抨击意味。
贾珍尽量目不斜视,依旧两眼定定的看着那些奏折。他进来之前,包勉和左泉都暂且退下了,殿内留的也就帝王的心腹宫侍而已。但这些宫侍也跟霜打茄子一般,蔫了。
奋力敲了敲奏折,当今看看面色不改的贾珍,带着些自豪又有些惆怅:“朕觉得心胸够宽了,给朕一个天生神力的理由,朕也可以信。人生难得糊涂,但是你自己都会编天生神力了,祖宗显灵,连话本都能编了,那就能不能上得台面些?别人家的都是佛祖大弟子,十八罗汉,你传个饿死鬼,好听吗?最基本的武曲星也好啊!”
话语说到最后,还带了些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皇……”贾珍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口气憋得忒难受了。
“皇上,我是爱吃能吃了点,但这并不代表我是饿死鬼啊!”贾珍郑重强调道。
“那你是什么鬼?”当今嫌弃:“你好意思说自己是神仙吗?父皇都气坏了,让你变个青菜萝卜都不成。”
“皇上,我是人。”贾珍很诚恳的解释,“这个问题上皇也问过我,我也很认真解释过了,我是人,虽然有些奇遇,但我真的是人。变不出吃的,更没点豆成兵之能!”
说到最后,贾珍又强调道:“我真的是人!”
耳畔回荡着贾珍掷地有声,似乎能够绕梁三日的话语,当今眼眸一眯,目光如炬,将跪地的贾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冷声道:“贾珍,朕都如此坦诚相待,你还是一口咬定是祖宗显灵了?”
话音落下,原本还算和谐的谈话氛围又陡然间带上肃杀之色。
贾珍头皮一麻,眸光定定看了眼面色阴沉沉的帝皇,发自肺腑的澄清:“皇上,我贾珍哪怕死,也真就这么一句话,这是祖宗显灵,除却武功外,我别无其他才能。至于为何会有此功夫,这说来您也不信,本来我自己也不信的,可一听到王子腾说出口的一僧一道,我倒是隐约有些信了,这传说女娲补天,留下一块石头……”
也不管当今是什么表情,贾珍将《红楼梦》中有关贾宝玉和林黛玉,还有十二金钗历劫的事情说了一下。
“当时贾家祖宗显灵,跟我说的时候,我压根不信。贾家虽然子嗣单薄了些,但好歹都是有的。而且,”贾珍道:“说个最简单的例子,若秦可卿是来历劫的,你说她跟我干什么?但现在想想,隐隐的还没准有些邪门歪术在,否则就我们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仆从,怎么能勾搭上?”
当今闻言,冷笑了一声,话语里的鄙夷浓重了一份,“就按着你编的传奇来,那秦氏不是警幻之妹?这当妹妹的是撬了姐姐的墙角,夺了心上人不成?需要这么被报复?”
贾珍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其他金钗好歹还算清白,就秦可卿身上绯闻最多,死得不明不白。
“你给朕好好跪着。”当今面无表情道了一声,“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说完,当今袖子一甩,径直离开。
贾珍虽然老老实实跪着,但是耳朵却是不由自主竖起来了。他耳力还成,听得出当今离开后,去了暖阁,见上皇。
他就说解释吗,得一块来,省得说上三四遍。
浑然还不知贾珍还有心思吐槽,当今看看上皇,声音带着丝抑制的怒火:“父皇,儿子已经胸怀广阔了吧?”
上皇揉揉司徒花花的毛,沉声道:“若他所言为真,贾家这是绝后了?难怪会祖宗显灵。”
当今:“…………”
当今抑郁的喝茶降火气。合着半天,他父皇就关注了这点事,浑然不管贾珍到现在还支支吾吾,不肯说真话。
生气!
有没有帝王的小心眼,这种武功来源不清楚,安心不安心啊?
“你几岁人了?”上皇瞥了眼自家儿子,开口:“你是皇帝,又不用躬身力行。让贾珍他自己查案证明自己啊!若真有其事,到时候运作运作,美名还不是落在皇帝身上。若是没有,也就当防范未然。”
“父皇,他的武功……”
“他是人,总有一天会死的。”上皇笑着:“这种武功又不像什么内功,能够传承。”
“他万一死不了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上皇面色凝重了一分,“怎么,你想追求长生不老?”
感受到亲爹的审视目光,当今慌慌站直了身,认真解释道:“还望父皇明鉴,儿子绝没有这个心思。不怕您笑话,坐上皇位,尤其是人到中年,这方知帝王难为。”尤其是他,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朝臣尽极品。
“而且就儿子这性子,有时候东想西想,睡都不安稳,有时候想想,安安分分当个富贵闲王也挺好的。”
“那你担心什么?”上皇看着似乎是发自肺腑的皇帝,微微松口气,“跟你说,人嘛,有时候老了老了,是会想多活几年。可是一旦真活着,又觉得腻歪了。生死还是顺其自然。过分追求,反而陷入迷障之中。”
“皇帝,人都是有内外亲疏之分的。”上皇垂手揉着熊毛,继续开解道:“人呐,付出情感最多的还是至亲好友。当你经历过至亲杀戮后,像贾珍这种外八路的臣子而已,哪怕他深藏无数秘密,你也就不会心心念念要解开谜团了。”
“多谢父皇开解。”当今闻言一颤,认认真真行礼,宽慰道:“您也莫要想那些过往了,不是说做人要活在眼下?”
“眼下……”听到这话,上皇抑郁了,揪了揪熊爪,轻轻拍了一下:“朕眼下就想炫熊。可这熊崽子连最简单的床前明月光都不会。”
“父皇,”当今嘴角抽抽,破罐子破摔,建议:“要不朕命织造署仿着竹熊做一套外袍,往那些熊孩子身上一套,非但能爪出来,还会开口背。”他父皇这事事追求第一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非得跟个熊较劲。
“滚!”
当今从顺如流的滚了。回正殿之前,看了看调阅过来的卷宗,当今传了包勉一同入内。
包勉眸光在贾珍身上打转了一圈,瞧着人跪地认认真真的模样,也没多想什么,俯身行礼请安。
“免礼吧。”当今清清嗓子,“贾珍,等会将你交代的显灵跟包勉他们再说一遍。朕现在还有个问题。既然你说林如海那独女是什么仙子历劫,朕想知晓她跟那个先前调查到的双玉派有没有关系?这荣府昔年有两个玉儿之说。”
“末将不知。”贾珍闻言,清清嗓子,认真回到。
“贾家虽然没有参与这一次的叛乱,但是先前也与忠顺来往过密。现如今他们还在大理寺接受调查。”当今敲敲桌案:“包卿,你主审,贾珍朕允许你可以旁听。务必将贾家所有人再细细调查一遍,尤其是贾宝玉和林黛玉。不管是人是鬼,全部给朕调查清清楚楚。”
“是,微臣遵命。”包勉叩首领命。
贾珍心理微微松口气,跟着领命。
“贾珍,别高兴太早。”当今面无表情:“朕不想听到什么饭桶饿死鬼的话语,包卿你从旁协助,就算编,给朕编一个上得了台面的鬼。主题,济世救民,忠君爱国,不要搞些痴男怨女的事情,要大爱,懂吗?当然,也要注意宣传一下,繁衍子嗣还是必须的。”
“皇……”
“朕知道你现在断袖,所以才要宣传生生不息。”当今沉声:“虽然参你的奏折能堆积如山,但是年轻人,尤其是那么毛都没长起的熊孩子看问题太片面,觉得你是英雄。万一日后有样学样怎么办?这影响多不好。”
“所以,朕不喜望你这断袖嚷嚷天下知。而且你也都当祖父的人了,不要再琢磨些小情小爱了。都是男人,能不能学学包卿,一心为公!”
包勉恍恍惚惚,他有些不理解这段对话。
贾珍也很恍惚,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传说中刚出道的小明星,有一个超级严苛的经纪人。
这经纪人太爱艹人设了,太爱规划的,似乎想把他打造成第一鬼明星。
“要……要是情难自控怎么办?皇……皇上,这爱情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的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日后遇到个喜欢的怎么办?他要追的啊!
当今笑了:“你还敢跟朕提条件?再说了,就你这条件,除了秦楼楚馆的,哪个男的会真心喜欢你?两情相悦?你照照自己。想想自己的年龄,你这个岁数的,都拖家带口,当爷爷辈了,你羞耻不羞耻啊!”
对于这种钢铁神经的直男,贾珍深呼吸一口气,“皇上您息怒,我就是以往万一。这万一……”
边说,贾珍眼角余光扫见旁边呆若木鸡的包勉,小声提醒:“皇上,话不能说这么绝对。你看像包大人,他就没拖家带口的啊。”
被举例的包勉还没回过神来,当今已经一本奏折砸向贾珍了,“还敢有脸说?!”
贾珍下意识的抬手接过奏折,下一秒,他恍惚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黄色的河豚,紧接着怒吼:”包卿,你给朕让开,别挡着。贾珍给朕不许动。”
贾珍:“…………”
包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