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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蹊跷

蒋徽和郭妈妈申时回到家中, 两人添置了纸笔、衣料、丝线等零碎物件儿。

到傍晚, 她和董飞卿商量:“我能不能和郭妈妈到外面吃顿饭?馋一家馆子做的菜了。”

“改日吧?”董飞卿道, “阿魏下午来传话,哥让我们去三义轩用饭, 那儿的菜做得也很地道。”

蒋徽斜睇着他, “你们兄弟俩坐到一起就要喝酒,我是干看着, 还是跟你们一起喝?前者我心里不舒坦,后者我胃不舒坦。”

董飞卿逸出悦耳的笑声,“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 你在我们面前, 何时拘束过?”

“各吃各的吧。”蒋徽笑容柔和,轻扯住他的衣袖,“我那个香露铺子的事儿, 得跟郭妈妈好生说道说道,也想好好儿陪她吃顿饭。”

董飞卿抚了抚她的颈子, “那行,别贪玩儿,在外当心些, 早些回家。”

蒋徽笑起来, 用力点头,“嗯!”

就这样,斜阳晚照十分,蒋徽换身了玄色深衣, 神色自在地再次出门。

她要和郭妈妈一起吃饭是真的,要夜探曾家也是真的。

白日里雇过的马车过来接上她们,去了一个饭馆。

馆子不大,从大堂到雅间都很干净雅致。

两个人一面用饭一面谈笑,其乐融融,饭后结了账,笑微微地离开,上了等在门前的马车。

行至较为僻静的路段,蒋徽下了马车,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酉正时分的曾家,灯火通明,府门外、长廊间都悬挂着大红灯笼。

没有人知道,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下人有条不紊地穿行在宅院之中,为服侍陈嫣、曾承宇母子诸事尽心忙碌。

而处在府邸最佳位置的正房,却只有住着仆妇的倒座房里有灯光。

应该是曾镜病故在正房之后,陈嫣搬到了位于西侧的院落,此处留作时时为曾镜上香祷告之处。这类事情,很多门第都如此。

到了第三进的正屋,蒋徽凝神聆听、观望片刻,确定这里没有下人,亦没有机关埋伏。

只要曾有过长期处在危险境地的经历,着意涉足何处、接触某个人之时,感觉就会如兽一般灵敏机警,绝不会出错。

蒋徽脚步从容却无声无息地步上游廊,行至厅堂门外,略站了站,举目四顾。

这宅子,阴气很重。

白日在府门外,蒋徽便察觉到了,到了此处,尤其在静谧深沉的夜间,阴气更盛。

引发这种情形,或是格局不对,长期存在的静物形成相克对峙之势;或是出过横死之人,活着的人压不住死者生前的怨气,阴阳相隔之后,留下来的人改变不了这份怨气曾无形中营造出的阴冷氛围——诸如此类,原因颇多。

这般情形,对于生性百无禁忌、心怀坦荡之人而言,大多没有影响,反倒是他们的言行做派会改变居处的风水。

所谓风水,其实包罗万象,玄妙得很。

对曾宅的风水兴致浓厚,蒋徽自己都要承认,是不分轻重之举。她只是不解:在这种宅子长期居住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那么,陈嫣到底是无能为力,还是根本不在乎?

她转身,面对着厅堂厚重的雕花木门,开门时向上施力,这样可以避免门发出较大的声响,走进门内,再如此带上房门。

室内幽冷,似乎白日里的阳光、暖风都无法穿透窗纱入室。

一间一间的,蒋徽缓步游走期间。

看得出,室内一切,应该都维持着原样,不说箱柜桌椅之类,便是多宝架上,都仍旧摆放着诸多名贵的物件儿。

就算眼力绝佳,此刻到底不比白日,很容易错过诸多细节。蒋徽几次摸出了火折子,又即刻打消这种念头。

万一有哪个下人来到正屋,又恰好留意到室内有火光,怕要吓坏的。

算了。事情是八字还没一撇,没必要殃及无辜。

游走一周,发现不了可疑之处,在最后驻足的寝室正中环顾片刻,她便想,还是去办正事吧,亲眼看看陈嫣是怎样的一个人。说到底,她又不是真来帮陈嫣看风水驱邪的。

走到门口,忽然心头一动,折返回寝室,径自走到妆台前。看了一眼,她无声地笑了。

妆台的镜子,用布料罩着——刚刚她就觉得哪儿不大对,只是当下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发现,转回厅堂之后,她又意识到一个蹊跷之处,把悬在墙壁上的一柄剑取下,细细抚过剑身,莞尔而笑。

那是一柄桃木剑。

这一晚,陈嫣用过饭,与两名管事妈妈商议完一些事情之后,把八岁的曾承宇唤到面前,检查他的功课。

曾承宇自认这一次对答如流,拘谨的站姿便慢慢放松下来,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陈嫣凝了他一眼,语气冷冰冰的:“稍有长进便沾沾自喜?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曾承宇心神立时又紧绷起来,怯怯地道:“儿子不敢。”

陈嫣上上下下地打量曾承宇片刻,直到他明显紧张胆怯起来,才缓声吩咐道:“你的字不够好,每日早起或是晚睡半个时辰,用心习练。”

曾承宇低低地道:“是。”

陈嫣道:“下去吧。”

曾承宇行礼退下。

陈嫣端坐在太师椅上,啜了一口茶,问侍立在一旁的一名丫鬟:“怎样了?”

丫鬟恭声道:“奴婢已经问过区管事,那边有回信了,十天后便能来到府中。”

“不行。”陈嫣不容置疑地道,“五日,能来便来,不能来,日后再不需有来往。”

丫鬟称是,“奴婢明白了,这就去传话。”继而匆匆行礼,快步出门,去外院传话。

陈嫣放下茶盏,敛目沉思。过了一阵子,莫名地觉得不自在,先是下意识地望向南北窗户,随后又望向上方。

哪里都无异样,又似乎哪里都不对劲。

她没办法料想到,此刻,房梁之上,正有人心平气和地打量着她。

观望了这一阵,陈嫣给蒋徽的印象是样貌清丽、面如冰霜,做派么,或许是强势,或许是没有耐心。

当然,这种印象过于片面,不能就此下定论,毕竟,陈嫣是在家中,要做到大致了解,还要看她待人接物时的做派。

很多人都如此,在人前等同于戴着厚重的面具,与自己的真实心性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蒋徽的视线从陈嫣身上移开,看着室内的陈设。

清一色黑漆家具,坐褥、迎枕、桌围、椅搭一概是深青色,花瓶、茶具一概是白瓷的,墙壁上悬着一幅前朝名家的字画。

这些搭配在一起,虽然不是很妥当,但也不该让人不舒服,但蒋徽就有那种感觉。

沉闷、压抑充斥在室内,对蒋徽来说,那种不舒服,比在先前的正屋更重。

再看服侍在室内的大小丫鬟,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是今日赶巧了,她撞上了陈嫣心绪不佳的时候,还是这就是曾家内宅的常态?若是后者,这些人一日一日的当差,怕是不亚于受刑。她只是冷眼旁观的看客,只这一阵,已经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前去传话的那名丫鬟折回来,对陈嫣道:“区管事说,若您是这意思,银钱方面,恐怕要加三成。”

陈嫣毫不迟疑地道:“无妨。”

丫鬟称是,又去了外院传话。

主仆两个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蒋徽仍是没个头绪。

陈嫣转到临窗的大炕上,拿起放在炕几上的一册书,心不在焉地阅读。并不需要人服侍,但她一直没让侍立在屋内的丫鬟退下。

蒋徽猜想,应该是因为她的观望让陈嫣心里不自在的缘故。这算是很好的情形了,如果她是带着恶意、杀机而来,陈嫣今晚可有的受了——会觉得如芒在背、心里发毛,没法子不动声色。

直等到陈嫣歇下,蒋徽才离开她居室,摸到外院书房,找了半晌,总算在一个书柜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曾宅的堪舆图。

万一陈嫣就是买凶追杀且跟她装神弄鬼的人,那么,在日后,不妨让陈嫣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神神叨叨。

子时左右,蒋徽离开曾家。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拿不准董飞卿有没有回家。要是已经回家,该怎么跟他解释呢?必须得编排个合情合理的由头,不然他一准儿炸毛。

她揉了揉眉心,有点儿头疼。

转过一条街,望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蒋徽仓促地停下脚步,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

前面,董飞卿负手站在街边,静静地凝视着她,面色不善。

蒋徽拍拍心口,走过去,底气不足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董飞卿不搭理她,率先举步。

作者有话要说:  到夏打盹儿的阶段了,喝咖啡都没用,下班后先得睡一觉,同事送了我一款茶,试试效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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