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一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 拍着小鸟崽的脑袋:“啾?”
小鸟崽娇滴滴:“喵~”
灵江:“……”
操蛋了。
他瞪着眼前的小崽子,刚长出细绒羽毛的小东西还能瞧见泛红的肌肤,脑袋上的一撮小毛半截都是红的, 不知怎么变了色,和灵江不大像, 眼睛倒是大大的, 无辜的冲灵江喵喵的叫。
灵江呆了吧唧的看着他, 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回这个‘喵’。
想他牙尖嘴利,得饶人处不饶人,从没输过,这次算彻底栽了。
小鸟崽走路还走不稳, 炸着肉嘟嘟的小翅膀蹭灵江,细细的嗓子叫道:“喵喵喵~”
灵江:“……”
他纠结的抬起爪爪按住小鸟崽的脑袋:“啾啊。”
小鸟崽委屈巴巴:“喵~”
灵江有心想好好教导它一下怎么做鸟, 奈何现在先去找殷十九要紧, 只好有气无力的瞅了一眼, 寻了块巴掌大的布, 将小鸟崽放到里面,做成一个小篮子,四角打个结,用爪子拎着飞起来,冲橘猫呼哨一声,展翅滑翔离开长安寺。
胖乎乎的橘猫从床上一跃而起,脚步轻盈的迈上窗棂, 消失在山林间。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尘土纷飞,杜云远远望见帝都的城楼,对外面驾车的解羽闲道:“加快速度!”
解公子低低应了一声,高高扬鞭冲了出去。
鞭声方才凌空一响,马儿却忽然被迎面按住了头,马蹄猛的一顿,高高扬起,一袭黑衣随着马蹄翩然落下,车厢里的杜云重心不稳,咣咣铛铛滚了出去,被车外的解公子接进了怀里。
竟有人敢在纵马飞驰的瞬间不要命的上前拦车。
杜云按着头上的包,对解羽闲怒道:“车都架不好,罚你俸禄。”
然后抬头去看。
气喘吁吁的马儿肌肉绷紧,愤怒的喷出白气,蹄子暴躁的在地上踩动,一双指节修长匀称的手温柔的按在马头,慢慢安抚下急躁的马儿。
“什么人?”
马儿让开头,一个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人从笠檐露出了半张俊美的脸庞。
不等男人说话,他胸前忽然冒出一对尖尖的小耳朵,紧接着两个爪爪也扒了出来,看见杜云,激动的叫:“叽叽叽叽叽叽叽!”
杜云:“……”
原来是他大侄子,话还说不清吗。
来人乃是洛安城知府杜云麾下赫赫有名的捕快图柏图大爷,也是将大荆第一高僧拐跑的那位神通广大的兔子精。
兔子精将胸前的小兔子塞回去,拉住缰绳,勾唇酷酷的笑:“杜云云,你这是要去哪啊?”
杜云道:“入京见……”
话音忽然一顿,杜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晦暗的看着图柏,没回答他,反问道:“你不是拖家带口闯荡江湖了,来帝都作甚么?”
图柏胸口的小兔子又冒出了头,欢天喜地冲杜云招爪,图柏捏住小兔子的爪子,走近马车,目光睨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故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杜云脸色一变,飞快的向四周瞟了一眼,语气急促而愤怒的说:“你的那个禅师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之前以为他装死离开皇宫是为了你和小兔,现在才明白他的意图根本不纯,何止不纯,简直惊天骇地,老图我告诉你,山月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与世无争的高僧,他有很多事都瞒着你,你现在帮他拦着我,等他和他背后的人得逞,你知道不知道大荆国会发生怎样的动荡!要死多少人!”
图柏眼里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黯淡,他垂下眸子,假装逗弄着小兔子,没被两个人注意到,唇角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容:“你说的我清楚,但我不拦你,死的人就会是千梵了。”
杜云咬牙:“老图,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你真是……鬼迷心窍,不可理喻!”
最后几个字像是刀刃劈头盖脸砸到图柏的身上,他怀里的小奶兔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嘤嘤嘤的将头缩回了图柏怀里,只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耳朵害怕的瑟瑟发抖。
图柏笑容一收,安抚的摩挲着小兔的耳朵,冷冰冰的道:“他答应我不会伤及无辜。”说完,拉着缰绳的手一紧,要强行将马车调转方向。
站在车边的解羽闲一手按上车辕,将内力灌入马车上,以千斤坠控住了马儿。
两股内里在马车上撕扯,图柏薄唇紧抿,低声道:“有什么话见到千梵之后你当面与他对峙不可吗?”
杜云坐在马车里,扒住摇摇欲坠的车壁,愤怒道:“我要是见到他,非要把他交给官府不可,这个妖僧——”
图柏眼中一凛,隐隐有怒火烧起来:“杜云,你说话注意点!”
对峙的解羽闲皱起眉:“该注意的人是你。”
马车的车辙在两方势力的拉扯下发出欲碎的咯吱声,木屑开始纷纷落下,他们在城门外站的太久,不远处守城的禁军已经注意到了这辆诡异的马车,正集结人手向这里赶来。
就在图柏与解羽闲针锋相对争执不下时,图柏怀里的小兔叽忽然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喊道:“不打,怕怕。”
图柏心里顿时一软,收回了内力,他收的太快,招呼都不打,解羽闲没料到,一道劲力便顺着车辙冲了过去,眼见就要打在图柏身上,一颗殷红的珠子半路横出,将其截住,劲力甩撞到珠子上,木头珠子当即碎成了两半。
解羽闲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转头去看,小树林里一抹青色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图柏哄着被吓怕的小兔叽,收敛了方才的冷意,皱了皱眉说:“有什么好商量,先见面再说,我们几个大人在小崽子面前吵架动手,也真够丢人的。”
说着瞥了紧抿着唇的杜云,往小树林里走去。
解羽闲道:“去吗?”
杜云叹口气,扶着他的肩膀跳下马车,望着图柏越来越远的身影,道:“走吧。”
随即跟上。
小树林里绿意盎然,挡住了外面的视野,林子中心有一小片空地,空地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木佛珠的主人山月禅师。
见他们跟来,山月微微一笑:“杜大人,多日不见了。”
杜云一见他就来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咸不淡哼了一声。
山月也没生气,依旧是温和如水的模样,说道:“陛下急诏杜大人入宫,想必为了的事和在下如今为的事是同一件,千梵就不多说了,还请杜大人给一个态度。”
杜云气的要跳脚,快步走到他面前说:“我什么态度?你们这是罪大恶极,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伤天害理!你想要我一个态度,好,我告诉你,我自然会如实禀明皇上,告诉他你根本不是清净慈悲的得道高僧,你是怀远王爷的棋子,是他埋在皇上身旁的匕|首,是迷魂药,你留在皇上身边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替怀远王爷干弑君篡位的谋逆之事!”
一旁的图柏听着二人说话,眉心有些不烦躁,他想气千梵之前没告诉自己他的身份,懒得搭理他和十九王爷要干什么事,又怕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这个混账就要被杜云一纸告发到皇帝面前,从此沦为朝廷通缉要犯,再丢了性命。
一边是枕边要共度白首的人,一边是多年挚友,一边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一边又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帮哪边都不合适,图柏烦的不行,剐了他们一眼,暗中打算等此事结束之后,罚千梵一个月,不,一年不准上他的床,不是去清心寡淡的和尚吗,爱去哪清心去哪清心,别他娘的红着脸剥他衣裳扯他裤子,也不知道他娘的到底谁睡的谁。
他抱着小兔子走到旁边的草地里,寻了块石头坐下,将兔儿子放在地上,让它蹦蹦跳跳找青草吃,自己不再插手此事。
山月注意到图柏漠然的背影,眼底抱歉,对杜云道:“杜大人,十九爷曾对我有恩,千梵只能助他报仇雪恨,以此作为报答。”
杜云道:“你要报恩,我不拦你,但你以大逆不道的事回报,兴许会付出多少人流血丧命,你想过没有,只有他的仇恨那么值钱,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吗!”
纵然曾经以当朝状元、皇子太傅的身份流放到穷乡僻壤的洛安城,可如今杜云站在这里,顶着头顶朗朗白日,身穿粗衣布裳,一腔热血里,依旧是曾经叱咤朝廷,忠心耿耿,大荆国最年轻的太傅大人。
千梵唇角绷成一线,看着在青青草地里啃草啃的欢的小兔子,走过去蹲下来,将它嘴里的野草取出来,用衣袖擦干净,才又还给它,低声说:“十九爷答应我,只会取其一人性命,并不伤及无辜。”
杜云冷笑:“你们以为用些拙劣的借口就能左右皇上立储君吗,岂不是太可笑了!况且,即便陛下一时被尔等蒙蔽了眼,让你们报仇雪恨,你又如何保证新皇登基之后,就能像现在的大荆一样,治理国家,安定四境,让百姓安居乐业?一旦有人起疑或者不肯承认新皇,都将会出现血流成河,狼烟四起的动荡局面,那时候谁敢保证死多少人呢?”
说到这里,他声音软了下来,也蹲了过去,摸了下小兔子,说:“怀远王曾为我大荆平定边戍,抵御侵乱,抚定内外,我知道他功不可没,知道他心有不甘,可我自幼就记得他还是太子时,民间传言其宽厚仁爱,将会成为一代明君,可如今今非昔比,他有委屈,我能理解,但也请他为自己亲自打下来的江山和百姓想想。”
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放弃仇恨吧。”
千梵沉默没说话,低头看着啃他手指的小奶兔。
小奶兔最喜欢他爹爹,扒着山月手蹭来蹭去,它虽生为灵胎,但年纪太小,听不大懂人说话,傻乎乎的甩着两根长长的耳朵围着爹爹蹦来蹦去,亲亲爹爹,看见杜云来了,又去亲云云叔叔。
亲完,仰着脸,叽叽的笑。
四个大人见它天真无邪的样子,神色沉着,一时都没说话。
它抬起头的时候,恰好看到天空中一只小黄鸟飞了过去,愣了一下,抓住图柏的裤脚,慌忙的指着天空。
大人们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敷衍的问了一两句,小兔叽却好像高兴坏了,它不会说话,就一边叽叽的叫,一边激动的给图柏比划起来。
先张开自己的小爪爪,做出一个小鸟滑翔的动作,然后又握住小爪子晃了两下,比划完了,很是认真期待的瞅着图柏。
杜云干巴巴道:“我大侄子说什么了?”
图柏道:“它说天上刚刚飞过一只小鸟,提了一个小兜兜。”
小兔子把粉嫩的小爪爪举起来晃了晃。
图柏唇角一抽:“小兜兜里有一只跟它爪子一样大的小小鸟。”
杜云无奈,摸了把他大侄子的头:“眼花了吧。”
与此同时,灵江落到了城墙上,取下来爪子抓的小包袱,露出里面的小鸟崽,让它休息一下。
小鸟崽趴在他翅膀里,小黑眼里亮闪闪的,把小翅膀举到脑袋上,想告诉灵江,刚刚它看到一只白白,有两个长长的耳朵。
它一边比划,一边冲灵江道:“喵喵喵~~~”
灵江垂眼看着,顿了顿,僵硬着表情,说:“听不懂。”
小鸟崽:“……”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