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拧眉, 严楚继续道:“一物是一截神骨, 嵌于你的椎骨中,助你幻化成人。另一物是他眉间一滴血,置于你的腹部, 但其原因并未表明。”
严楚:“凭你对他的了解,可知他是何意?”
盘启性格阴沉孤僻, 与灵江并不亲近, 说是了解实在无稽之谈, 他看着停在远处的马车,对严楚的问题置若罔闻,只是冷淡的说:“取出那截椎骨就能解十九的毒?”
严楚道:“按理来说是的。”
灵江目光远远的,冷硬的眉眼这才软了下来, 他没什么犹豫,就道:“取吧。”
严楚:“那截椎骨是助你幻化成人的神骨, 如果强行取出, 有可能, 极大的可能, 你就再也变不成人了。”
灵江用了很短的时间想了一下,他本就是鸟,成不成人又有什么干系,只要能留在十九身旁,不管是鸟是人,他都接受了。
见他不以为意,严楚微微挑眉, 估摸他根本不明白人和鸟的区别,灵江虽能幻人,可他那黄杏大的脑袋真的能参悟明白当人的乐趣吗。
严楚看见灵江虚掩的领口若隐若现的一抹紫红,出于这些日子奔波出来的一点微末情意,不怎么真诚的提醒道:“我虽然答应过殷成澜不会动你,但你也要知道,我这个人除了我家那个傻东西之外,是谁都不在乎的,别说只是帮你取出一解椎骨,就是要我帮你开膛破肚,只要能一解我的疑惑,我也是干得出来,所以取你骨,入我药这种事我也乐意之至。”
他说:“不过我看在我家傻东西的份上,好心提醒你,如果你变不成人,很多极乐之事你就再也体会不到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灵江的脖子,将手背到后面,说:“只要你决定好了,就可以到神医谷来找我……殷成澜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灵江嗯了一声:“此事不要告诉他。”
严楚虚情假意的弯了下唇角:“自然。”
停在路边的马车车轮边生着一簇早春的小花,灵江弯腰摘下,撩开帘子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滚动起来,碾压一路芳香。
车里铺着舒服的毯子,殷成澜坐在里面,灵江曲腿靠着门边,手里捏着那朵花,腿边卧着懵懵懂懂的画眉小姐妹。
自从知晓灵江是最后一味解药,殷成澜暗中其实是防备着严楚的,他深知这位江湖鼎鼎有名的神医当年救自己并非为了什么悬壶济世的美名,不过是殷成澜不甘这般含恨而死,才用了一点手段,激严楚出山为自己解毒。
毕竟传世的天材异宝对于每一个醉心医术毒术的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
“他和你说了什么?”殷成澜八风不动的坐着,但他的心早已经随风落在了灵江身上,再也无法沉着冷静,坦然处之。
灵江看了他一眼,淡漠的说:“没说什么。”
殷成澜不信,还想追问,就见灵江眉头一皱,上下将他看了一遍,那眼神像极了被婆婆妈妈的媳妇逼烦了的老爷们,殷成澜心里一堵,活似受气的小媳妇,坐着不吭声了。
灵江捏着小花,问:“好看吗?”
殷成澜闷闷的点点头,反正现在花都比他好看,他一个快死的人哪哪都不好看了。
灵江将花咬在嘴里,爬起来靠近他,他背对着光,眼里有着极深的颜色,俊美的脸庞在半明半暗中有种棱角分明的冷情冷性,充斥着难以阻挡的禁欲气息。
殷成澜斜眼看去,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抑制不住的喉结滚动,身体微微向后仰,艰难的吞咽着,压低声音说:“马车外有人。”
灵江轻轻勾了下唇,殷成澜身子猛的一绷,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了。
灵江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冷漠又疏离,只有那时爱极了殷成澜,才肯笑嘻嘻的插科打诨逗上几句,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灵江凑进殷成澜,垂眼看着他稍薄的嘴唇,侧头亲了上去,将小花顶进殷成澜唇中,低声说:“我想要你。”
殷成澜食髓知味,浑身立刻烧了起来,他扶住灵江的腰,艰难的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有人。”
灵江反手拿过被子罩住两人,四周暗了下来,暧昧的气息瞬间弥漫在狭窄温暖的被窝里:“你别叫太大声就行了。”
“……”
殷成澜感觉到他摸摸索索的手,灵江掐住他的腿,要将他放平,学着那一夜殷成澜的举动,试图往他腿里摸去。
“等等!”殷成澜急忙小声叫道,“车里真的不合适。”
灵江手一顿,在黑暗里默默看着对方,殷成澜感觉到他的失望,抚摸着灵江的脊背,贴在他耳旁吐息:“车里不合适这样,你若真的想……”
殷成澜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有点猥琐:“……我教你……换一个……”
说完大手从灵江的腰间挪到了圆润紧致的臀部,殷成澜抬起他的身子,让灵江坐了上来。
然后捡起一件衣裳,抬手朝鸟鸟小姐妹丢了过去。
不准看。
马车摇摇晃晃在山间小路上奔驰,倒退的风景伴随着马蹄哒哒声一路远去。
浮光掠影的阳光从翻飞的车帘中钻进来,照出一人白皙赤|裸、微微汗湿的肩头。
不过这点微末的旖旎风光很快就被殷成澜用被子遮了去,半分都不再露出来。
事后,灵江失力的趴在马车里,雪白的脊背上布着凌乱湿漉的黑发,他昏昏沉沉感觉殷成澜俯身亲吻他的后背,想起严楚说的‘极乐之事’,他翻身将殷成澜抱紧了。
夜里,连按歌将马车停在一片小树林里,升了篝火,坐在火边烤野兔吃,他看见灵江幻成小黄鸟,别扭的坐在殷成澜手里,两根细细的小黄爪紧紧合拢,伸的笔直,借着火光小脑袋上上下下往一块从树上剥下来的树皮上啄着什么。
“哎,干嘛呢。”连按歌伸长脖子想去看,被殷成澜用眼神严厉止住了。
灵江头也不停,嘚嘚嘚的啄,殷成澜看见树皮光滑的那一面逐渐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上一下紧紧挨着,线条简易流畅,一看就知道是在做什么。
殷成澜:“……”
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刻苦。
啄完,灵江将树皮收了起来,歪到殷成澜手里,精神不振的说:“头晕,想吐。”
殷成澜喂了他一些草籽,灵江团成一团睡着了。
第二日,一声嘹亮的鹰啼在云空盘旋,灵江被闻声瑟瑟发抖的画眉小姐妹吵醒,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翅膀,带着小姐妹飞出去,看见站在殷成澜肩头潇逸无双的海东青。
殷成澜知晓灵江不喜欢阿青,见他飞过来,正要示意连按歌将海东青带走,就看见灵江搂着小鸟落到了他的另一只肩头,然后将右边的小画眉鸟推给了海东青,懒洋洋的冲它抬了下翅膀,示意海东青拿去玩。
万鹰之神的雄鸟和一只躲在它腹下发抖的小画眉鸟对视上,画眉鸟嘤嘤嘤的啾了一声,海东青倏地飞起,啄来一只小虫子堵住了她的嘴。
画眉小鸟吃掉虫子,不叫了,用描眉似的小眼巴巴瞅着它,张开嘴,还要吃。
灵江道:“怎么了?”
殷成澜把灵江拿下来,顺手将另一只小画眉鸟也送给了海东青,大个子忽然得到两只娇嫩的小鸟,手爪无措的又去啄虫子了。
殷成澜说:“大荆疆域不太平,邻国送了个美人来向皇帝求和。”
连按歌手里拎着马鞭,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帮他整整山河,不能让睿思公子一接手就是个烂摊子。”
灵江没什么意见的点点头,殷成澜摸了一把他顺滑的皮毛,微微带着笑意,说:“等见过山月之后,我们去黎州吧,该将睿思和他娘亲接过来了,齐英已经和我们的人伏进了皇宫,只等最后一步了,我时间不多,不能再耽误了。”
灵江听了这一句,眼里一暗,沉默了下来。
殷成澜方才刚一说出来就后悔了,这句话是他们之间的忌讳,每次提起,都能引起大火,烧成个争论不休两败俱伤。
但这次灵江却没说什么,他只是平静了会儿,将头上的呆毛甩到脑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连小姐妹都没来得及要回来,就飞回了马车里。
殷成澜看着他不发一语的背影,叹了口气,扭过头,看见连按歌垂着头,失魂落魄拽着地上的草。
“怎么,哄完他,也好哄哄你?行了,大总管,起来吧,该上路了。”
连按歌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到以后爷不在了,我不知道该去哪。”
殷成澜拍拍他的肩膀:“去娶个好姑娘,开间铺子,以后远离恩怨是非,后半辈子平平静静的,就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了。”
连按歌低着头,把手里的草拍掉:“爷,那灵江呢,您想过他怎么办吗。”
殷成澜放在腿上的手一紧,他的心头插|着一把刀,每一想到将来,就往里面没入一分,刀刃处不停的流着血,流的他浑身发冷。
他想过,日日夜夜转转反侧的想。可想了没用,灵江想要的他给不了,他们都想要的,苍天不给,殷成澜别无选择,别无他法,只能如今得过且过,在余下的时日里陪着他,尽他所能将前世今世欠他的都还给他。
所谓情动,不过夏末斜阳一缕风,一记却是生生世世。
生如蜉蝣,他很抱歉。
马车里灵江躺在枕头上,将一只小翅膀举到眼前,望着上面细绒的羽毛,就算将来只能以这副模样陪他,也好过一只鸟孤零零到死的好。
前些日子郁积的阴霾一时风吹云散,灵江很轻很轻的笑了出来,然后眉头一皱,捂住了小肚子。
生着柔软茸毛的肚皮里面隐隐有些发硬,不知道长了什么,自打灵江知晓自己腹中有一滴盘启的眉心血后,就觉得不大舒服,那人既不喜欢自己,又往自己肚子里塞什么东西?
他冷眼旁观殷成澜上了马车,然后在对方试图接近他时,给了他一翅膀,盘启已经打不着了,只好在殷十九身上出气。
灵江一旦心情好些,之前欠他的心疼难受委屈都有心思琢磨怎么好好报答回来了。
他翻身钻进了被褥里面,将自己全部埋住,不再理人。
殷成澜心里苦闷,觉得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只想好好待这小鸟,珍惜最后的时间,可灵江除了在床上外就不配合,纵然他想如胶似漆,以行琴瑟之好,奈何流水有意,佳人无情,只好黯然神伤,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