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木敲击大门的声音连绵不绝, 一下一下如同叩在人心上, 扰的人烦闷不安,阿枣皱了皱眉,申妙一甩手帕:“娘娘别慌, 要不我给您唱个小曲儿?”
阿枣:“...谢谢,不用了。”
她早就命人在郡王府周遭点起了火把, 等众人都走近了, 她才就着火光看清楚宅子外黑压压的一群人,那群人头上绑着鞭子,衣裳也是羯人装束, 呼呼喝喝地也尽是异族语言,她定睛一看, 缓缓道:“打扮的倒是似模似样, 但是就是这样, 才更可疑,他们既然是突袭来攻城, 何不换了我庄朝的装束?行走还能便宜些。”
申妙笑呵呵地道:“娘娘说的极是。”
阿枣叹了口气, 苦笑着小声道:“我这也是自我安慰,现在谁都不能确定,这些羯人到底是冒充的, 还是真的羯人大军来攻城了。”
申妙扬了扬手里的绢子:“殿下带兵在前方镇守,羯人又不是长了翅膀,怎能突破殿下的防线?您就算不信自己的推测,也该信殿下啊。”
就算不信殿下, 也该信殿下的男主光环...阿枣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展颜道:“你说的有理。”
她见半点不担心的样子,忍不住道:“不管这些人是真是假,但已经攻到咱们府邸外了,你都不着急吗?”
申妙轻轻拍着胸口,往阿枣身后一躲:“人家怕的要死了,娘娘可一定要保护人家呀。”他表演完,又用低沉的男声道:“娘娘放心,我受殿下所托保护您,必然竭尽所能护您平安,我要是着急了,您怎么办?”
阿枣:“...”
戏精也就罢了,还是个精分戏精....
她默默地往底下看,五殿下见外面准备攻入宅院的人拿了软梯准备爬墙,立刻指挥众人把提前烧好的热油泼下去,底下惨叫声连绵不绝,五殿下命人准备了短弩,就着烛火瞄准那些‘羯人’的眼睛。
她粗略算了一下,府邸外围攻的人不过两千之数,他们人数虽然少于外边的人,但占有守府之便,应该能撑上几日,她已经命人给薛见去信,他要是收到信想必很快就能赶到,但是府里这一千余人的嚼用该怎么办?
她眼见着外面的人一时半会攻不进来,心里默默地盘算起来,又不禁想到今夜被围攻之事,到底是谁主谋的呢?在西南这片地方,如果不是羯人,那就是指挥司...
她想着想着,突然衣袖被申妙扯了一下:“娘娘你看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方才攻势最猛的先锋队已经死伤不少,正门外,有个羯人首领打扮的人正提刀亲自迎战,那人的身形打扮确实有些熟悉...
——这个提刀亲自上阵的人正是当初跟薛见死杠的江平。
如今种种都是那位李指挥使亲自设计的,他先散布羯人攻城的虚假消息,还设计诱杀了郡王府的人,只放了郡王府的贴身丫鬟回去,为的就是让丫鬟传话,亲口告诉郡王府羯人攻城的事,逼得她带人弃府往城外逃,他们指挥司才有机会下手捉拿这位郡王妃,然后再以此要挟薛见。
李指挥使本想着郡王妃一深闺妇人,无非是靠美貌赢得薛见的欢心,随便吓吓就能把她吓出来,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警觉,不但没有错出城,反而收紧了防御。
他只能启动后手,让自己的嫡系部下乔装成羯人,攻打郡王府,这样一来,就算是薛见回城之后责问,他也大可以推说是羯人做下的,而他则在指挥司部署坐镇。
但围攻郡王府跟谋反无异,那些不知真相的部下必然不敢下手,他手下完全可信的人也不多,所以就派了有伤在身江平和几个心腹来攻打郡王府。他完全不担心江平被郡王妃认出来,他此次势必要得手,哪怕郡王妃认出江平,瞧出端倪来,也无力回天,只能乖乖地任由他宰割。
这一环扣一环的谋略,当真是了得啊!
阿枣自打认出乔装之后的江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扯了一下申妙:“果然是李指挥使捣的鬼,你快去提点一下五殿下。”
申妙点了点头,三两下跳下高塔,阿枣心下到底不甘,也跟着下了高塔,在一处箭矢伤不着的地方,对外厉喝道:“江指挥使,别以为穿了身羯人的衣服我就认不出你来,殿下在前线和羯人作战,你竟敢冒充羯人攻打郡王府!你反了不成?!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羯人派来的细作!外面的人你们都听好了,你们难道想和羯人的细作为伍?!”
江平不是好性子的人,登时暴怒,扔了一把长矛进来。
外面的动静稍稍小了点,不过很快又大了起来,申妙递给她一盏白水:“娘娘明知白费口舌,这又是何必呢?”
阿枣嗓子有点哑了,接过水润了润嗓子:“现在他们形势正好,当然没用,可一旦形势逆转,他们要是处于下风了,这话自然会起作用。”
江平青筋暴突,冷笑着喝骂道:“什么主子养什么仆人,王妃身边那个小骚.货滋味不错,我几个兄弟对她念念不忘的,王妃要是这么害怕,不如把那骚.货送出来给我兄弟做妾室啊?要是不成,王妃屈就也可以啊!”这指的是小谷和两个丫鬟。
外面立刻哄笑起来,江平越发得意,他身边有个相貌精明的男子也附和道:“主子把郡王迷的找不着北,奴才也不例外,还是让那几个弟兄小心点为好,哈哈哈!不过等破了府门,咱们也能碰一碰这传说中的郡王妃了。”
府里的不少军士都面露怒色,阿枣面色阴沉,双拳紧握,身子微颤,申妙劝道:“娘娘,您不能生气,您一生气就中了他们的计啊。”
阿枣摇了摇头,叫来五殿下,轻声说了几句,五殿下点头答应了,她重新上了高塔,暗暗把江平和另一说话之人的模样记在心底,没多久五殿下的守势就弱了下来,缓缓裂开一条缺口,外面的人只当是自己攻势起了效果,大喜之下,手下越发凌厉。
如此你来我往了近一个时辰,外面的人发现里面攻势虽弱,但却迟迟不能前进一步,不免心浮气躁,阿枣给五殿下打了个手势,他配合地道:“我们王妃说再打下去也无益,要求和你们和谈,请一个话事人进来详谈吧。”
他们攻打郡王府,也不是一窝蜂全涌在前门,而是分了几队分别攻打,前门主事的只有江平和另一人,江平本来就是一得意就忘形之辈,再加上前门的守势比之前确实大弱,他只当是郡王妃怕了他的威风,不过他也不是傻子,想了想道:“若非情势所迫,我也不想和王妃起争端,但让我进去这却不能,不如王妃出来?”
五殿下冷淡道:“王妃一弱女子,难道你们还怕她不成?”
他顿了下,说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你和王妃分别站在大门两边,我将大门开一条缝隙,供你们二人说话,如何?”
旁边有人上前想劝说,却被江平一把推开,他哈哈一笑,也不信这位魅惑郡王的女人能把自己如何:“好啊,只可惜无缘得见王妃的绝代容颜了。”
阿枣眯了眯眼,止住怒极的几个将士,披上斗篷下了高塔,站在门边,高声喝道:“我就在门边。”
江平也在门边站定了,阿枣命人把侧边的角门开了小小一条缝隙,江平见她谨慎至此,越发得意,正要说话,突然门缝开大了几寸,里面一条绳圈激射而出,一下子套到江平的脖子上,他有伤在身,没来得及挣扎,不等他身边人救护,他已经被重重地拉了进去,角门‘嘭’地一声,关严实了。
江平脖子还被绳圈套着,面露慌色,忍不住挣扎起来,却被申妙一脚踩在腿中那处,疼的再动弹不得了。
旁边人立刻要动手,阿枣却摆手止住了,亲自取了匕首来,抵在他脖颈上,江平这才知道害怕了,慌道:“你,你不能杀我,我是指挥同知...”
阿枣俯身看着他:“你称我什么?”
他见说硬话阿枣不为所动,屏息忍住恐惧和难堪:“娘娘...求娘娘饶命,饶...”
他现在才真的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是广贤郡王妃,是薛见的发妻,郡王妃一怒,居然如此可怕。他终究没有勇气面对死亡手脚发凉,强撑着道:“郡王妃,您不能杀我,方才是我胡言乱语,我还有件事要...”
他话才说了一半,阿枣的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脖颈,生生截断了他的后半句。
“对郡王妃不敬,当诛。”阿枣把他的尸首踹开:“割了他的舌头,把他扔出去。”
她摇了摇头:“可惜没把另一个骗进来。”
申妙在一边瞧的怔了怔,他一直以为这位郡王妃和薛见的性子完全相反,薛见心思深沉机敏锐,郡王妃是个整天乐呵呵,风趣爱说笑的老好人,他现在才突然觉着,两人还真的挺有夫妻相的。
五殿下把江平的尸首扔了出去,外面自然少不了一阵骚动慌乱,其中还夹杂了几声互相指责。
黎明将至,阿枣又上了高塔,俯瞰墙里墙外的战局,面上却掩不住的淡淡疲惫——女强人一点都不好当,她现在只想靠在薛见怀里好好歇一会儿。
她吐纳一口浊气,揉了揉脸,忽的又听见一阵马蹄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号角声,阿枣脸色一变:“李指挥使有援军?”
申妙面色沉凝,缓缓摇头:“好像不是,您看。”
阿枣眯起了眼,就着一线晨曦往远处看,就见远处也奔来黑压压一片兵马,整齐地排列成阵,打着的旗号还十分熟悉。
她不可置信地道:“这是殿下的旗帜?殿下不是在前线吗,他怎么能分.身过来反包围?!”
她才命人给薛见送信,他就是飞天遁地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啊!
宛如天降神兵一般的兵马把指挥司的人团团围住,指挥司的人也慌乱起来,有的企图突围,有的还不知这群天降神兵是何来意。
没过多久打着广贤郡王旗号的兵马就给了答案,广贤郡王的阵列中有人朝天上射了一箭,箭上还挂了一个圆形的物体,带着风声准之又准地落在指挥司的阵营里。
指挥司的人看清那圆形物体是什么之后,惊慌的不能自己,再没了半点战意,转眼连攻打郡王府都忘了,有人甚至试图逃跑——原因无他,长箭上挂着的,正是李指挥使的头颅。
这下别说是指挥司的人了,阿枣都一脸懵逼,转头问申妙:“这是什么情况?李指挥使不是派兵攻打咱们吗?他怎么自己死了?这...咱们不用打了?!”
申妙也一头雾水,又若有所思地往底下看了眼,意有所指地道:“怕是有神兵来帮咱们了。”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薛见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李指挥使意图谋反,已经伏诛,若有人再负隅顽抗...”
“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没想好下本开哪个_(:3∠)_不过还是求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