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色下, 魏知悦着急地看着巷道的两头, 待看来看去依旧看不到半个人影时, 她凝起秀气的峨眉, 气鼓鼓地转头看向陪伴在她身侧的白衣男子, 语气中的担忧却是掩饰不住的, “哥哥, 你说,赵大人和矣司制两个人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魏知悦不知道她和哥哥在这赵大人的别院前到底等了有多久了, 她只是感觉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可是直到现在为止, 她依旧还没有见到矣司制或者赵大人,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魏知隶的目光落在安静的巷道拐角, 皱了皱眉头, 没有接话。
于魏知悦而言,今日本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她像往常一样,窝在美人榻上闲闲地绣了一会儿锦帕,觉得乏了的时候, 沐云和沐雨便像往日那样询问她是否要现在沐浴, 她点了点头。
忽然有下人脚步匆匆地求见, 言矣司制有信给她。
她当下便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因为,与矣司制认识多年,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相互通过信。
但是转念一想,今日是矣司制每月例行出宫拓印绣样的日子,恐怕她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急需她的帮助,所以才给她送了信?
想到这里,魏知悦还是急忙忙地拆开了信。
信纸舒展开来,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女子常写的簪花小楷。
魏知悦对此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被人戏弄了,因为这信根本就不是矣司制写的。
再一看,薄薄信纸之上,也只有不过短短的两三行字。
从字迹可以看出,书墨之人必定能运笔如行云流水,故而其一笔一划一勾勒才能显其苍劲笔锋,达到力透纸背之效……
毫无疑问,此信当出自于某男子之手。
本以为是个闹剧,但是禁不住对矣司制的担忧,魏知悦还是认真阅览书信直到最后一字。
随后看下来的纸上之言,也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想。
书信并非是出自于矣司制之手。
但,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一封书信竟然出自于赵徽聿赵大人之手。
赵徽聿在信中简洁地言明矣司制因家中突发之事延误了回宫之时,现被阻隔于宫门之外。
他送信与她,是希望她能够帮矣司制姀,说一个谎……
他也在信中解释,因为矣司制家中突然之事极为特殊,故而矣司制今晚不会歇在她的家中。如果她要来见矣司制,可以到他的别院来找她。
赵徽聿在信的末处附上了他的别院地址。
就是因为如此,魏知悦先是按照赵徽聿的嘱托派人到宫里报了个消息,然后才循着地址来到了赵徽聿的别院前。
在出发到别院之前,她还写信派人通知了魏知隶,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和哥哥两个人齐齐守候在此处清幽的别院前。
赵徽聿的别院看起来并无人居住的痕迹。
也许是新近买的,还没有来得及添置仆人,里面漆黑一片。
“哥哥,赵大人在信里让我说矣司制是因为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歹人,被歹人抢去了身上值钱的东西还被歹人打晕在巷道里所以才会误了回宫的时辰……你说,矣司制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魏知悦的脸色有些苍白。
魏知隶一边给魏知悦系紧她身上的斗篷带子,一遍笑着安慰她,“有赵大人在,你放心,矣司制她不会有事的。”
魏知悦跺跺脚,急了,“哥哥,就是因为有赵大人在,所以矣司制才会危险啊……”
魏知隶怔了怔,“怎么说?”
魏知悦想要仰天长叹,“哥哥啊哥哥,枉你平日那么聪明,可遇上情一事竟然如此糊涂……再这样下去,矣司制肯定是要被赵大人抢走了……”
魏知隶:“……莫要胡言。”
“我并没有胡言!”魏知悦瞬间激动起来,“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赵大人喜欢矣司制,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知道矣司制喜欢的是哥哥你!”
魏知隶一怔。
“哥哥,你若是真的也喜欢矣司制,就不要,不要再无动于衷了。”魏知悦劝得苦口婆心,“赶紧想个法子牢牢抓住矣司制的心罢,否则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哥哥,你应该……”
“莫要说了。”魏知隶忽而语气冷淡地开口打断魏知悦的话语,“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魏知悦的脾气也上来了,“我要看到矣司制如何才能安心。”
魏知隶无奈地皱眉,微微偏头,“沐云沐雨,可有带暖手炉?”
“有的,公子。”
沐云很快便递过来一个暖手炉,魏知隶接过后,随之把暖手炉放入了魏知悦的手中,“拿着,别冷着手。”
魏知悦看了看他,眼睛倏尔一红,声音有些委屈,“哥哥……”
魏知隶笑着伸手拍拍她的头,“不用担心。”
魏知悦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哥哥,我觉得矣司制是真的很好。”
魏知隶看着眼前站着只到他心口的妹妹,曜黑的双眸中忽而极快地涌上点点温暖的笑意,“嗯。”
她是很好,可是……
“公子小姐快看,前方好像有人走过来了……”沐雨忽然开口。
魏知隶和魏知悦闻言齐齐把目光投向同一处,果然看到巷道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
不,不能说是一个人。
最贴切的形容应当是,他们看到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从拐角后转出来。
待来人走近了,看清楚他们的模样,魏知悦猛地把手放在嘴边挡住自己发出的惊呼声,“矣司制……矣司制怎么是被赵大人抱回来的?”
她连忙走上前去,发现矣姀被赵徽聿抱在臂弯里。
他们二人……
赵徽聿的模样还好,但是矣司制……
矣司制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不但发髻衣衫均是凌乱,就连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看起来就像是快要……
“发生了什么事情?”魏知悦的声音微微颤抖,“矣司制她怎么会……”
她走上前去去抚摸矣姀的脸,发现她的脸颊冰得厉害,又是惊呼,“怎么会这么凉?”
赵徽聿抿了抿唇,垂眸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矣姀,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进屋再说。”
“好好好……”
进了别院,沐雨去烧热水和煮姜汤,沐云则负责把矣姀身上的冷湿衣裙换下。
院子里,换上干衣裳的赵徽聿与魏知隶,魏知悦三人围绕石桌而坐。
简单地把事情对魏知隶兄妹两人说过后,赵徽聿清咳了一声,“有些事情未经矣姀允许,我不能擅自说,还请两位见谅。”
魏知悦红着眼睛,“没想到矣司制竟然……”
“徽聿还有一事相求,还请两位答应。”
“你说。”魏知隶的神情平静,“只要我们能做到。”
“矣姀落了水,情绪又起伏太大,我怕她今晚会起热。如果起热,她明日无法回宫,宫里……”
魏知隶点头,“明白,我们会处理好的,赵大人不必担心。”
“嗯,有劳两位了。”
一眼的魏知悦听完两人的对话,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笑,道,“赵大人客气了,矣姀怎么说也是我们兄妹二人的好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赵徽聿也回之以笑,“矣姀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
“对了,看赵大人这别院的境况,并没有侍人在?”魏知悦笑得善解人意,“不如这样,我把我的侍女沐雨留下来照顾矣司制三天可好?”
赵徽聿手指微动,随后他笑得从容,“好,多谢世子妃。”
“赵大人客气了。”
不多时,沐雨被留了下来,沐云则随着魏知悦则和魏知隶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一上马车坐好,魏知悦便扯着魏知隶的衣袖晃,“哥哥,矣司制和赵大人孤男寡女的,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魏知隶淡淡地瞥了自家妹子一眼,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所以你留了沐云?”
魏知悦掩唇一笑,“我这样做还不是因为要帮你……”
“哥哥你也要上点心啊,万一矣司制真的移情别恋了,我看你啊……”魏知悦闲着无事开始自找乐子揶揄魏知隶。
魏知隶叹了一口气,抬手制止了魏知悦接下来要说的话,“悦儿……”
“怎么了?”
“我与矣司制,只能是朋友。”
只能是朋友?
“为什么?”魏知悦愣了一下,突然拔高了声量,“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能看出来,哥哥明明也是对矣司制有意的啊……”
魏知隶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
“哥哥,我知道矣司制确实与你有身份上的差距,可是现在魏府是你当家,就算你要迎娶矣司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哥哥你为什么……”
“悦儿,别说了!”
“哥哥到底在顾虑什么呢?”魏知悦皱着眉,“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
魏知隶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事情到底能有多复杂呢?”魏知悦摇摇头,忽而落泪,“按理说,哥哥的事情我作为妹妹确实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可是……我觉得如果哥哥错过了矣司制,那会是一件极尽遗憾的事情。”
魏知悦一边哽咽一边说话,“哥哥,不是有俗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吗?”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要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能与自己两情相悦的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啊……可是哥哥明明已经找到了,为什么就不愿意为此多做一些努力呢?”
魏知隶抓过魏知悦手里的锦帕给她擦眼泪,神情耐心地说道,“你别哭,当心肚子里的孩儿……”
魏知悦乖巧地停止哭泣,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眼眸惋惜地看着魏知隶,“哥哥,你真的不喜欢矣司制吗?”
魏知隶给魏知悦擦泪的动作一僵,待反应过来后,他把锦帕慢慢地放回她的手里。
“哥哥……”
魏知悦有些发慌,因为她看到魏知隶忽然沉了面容。
“哥哥……你若是不喜欢听这些,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你,你不要生我的气……”魏知悦讨好地扯了扯魏知隶的袖子。
魏知隶微微往后一靠,大半的面容隐藏在黯淡的光线里,“悦儿,我与她,注定无法在一起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被选定之人。”
“被选定之人?什么意思?”魏知悦更慌了,“哥哥……”
“别问了。平定王府已经到了,下车吧,瑄和该等急了。”
“哥哥!”
“乖,别闹。”
魏知悦在最终在楚瑄和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站稳后,魏知悦看着魏知隶和楚瑄和寒暄了几句,然后魏知隶乘坐的马车便缓缓的远去了……
魏知悦看着那马车缓缓驶远,良久后几滴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眶里滚落,把一旁搂着她正要进府的楚瑄和吓了一大跳。
“悦儿怎么了?”楚瑄和关切地看着她。
魏知悦回想起她与魏知隶的对话,红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在艰难地挤出了一句“哥哥坏!”后,她双手捂住脸颊哭得两肩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