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整理好仪容后随魏知隶去前厅。
两人一进门, 厅里正在说话的两人便齐齐地朝他们看过来。
矣姀随魏知隶走过去, 两人一起向魏老夫人行礼后,矣姀看到立在魏老夫人身旁的年轻女子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与魏知隶一眼, 然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纾儿见过表哥,表嫂。”
魏知隶点了点头,矣姀则回之以礼貌的一笑。
魏老夫人看了一眼矣姀,开口道,“纾儿会在府上住一段时间, 吃穿用度方面便有劳珖儿安排了。”
矣姀点头应是。
魏老夫人侧身握紧云纾的手,和蔼地道,“纾儿, 有什么欠缺的只管和珖儿说, 只当做是在自己家中便好。”
“有劳姑母和表嫂费心了, 纾儿心中感激不尽。”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魏老夫人笑看云纾,“你这丫头,几年不见,你长得是越来越像你阿娘了。”
云纾笑容浅浅, “阿娘也说我和她年轻的时候很像。”
“对了, 纾儿你是去年及笄吧?丽娘可给你定了亲事?”
云纾垂头, 脸上泛起红晕,“见过一些郎君,但是都没有合眼缘的。在家中时, 阿娘整日念叨着此事,我不胜烦扰才想着到姑母家来避一避,姑母可莫要看了我阿娘的信便把纾儿送回家去,那样纾儿又得头疼了……”
魏老夫人笑容满面,“纾儿想在姑母这里住多久都可以的。不过你两位表哥在朝为官,平日里很少有空闲,你住下以后可以和珖儿多多亲近,你们年纪差不离,想必有不少的话是可以说的。”
“嗯,纾儿知道了。接下来要麻烦表嫂了,纾儿在此先行谢过。”
云纾朝矣姀又行了一礼,矣姀笑着点头时,听到耳畔传来魏知隶轻轻的笑声。
她抬头看他一眼,魏知隶并未看她,只用手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意思?
矣姀正疑惑,却见魏老夫人站了起来,“这个时辰老爷快要回到了,我要去门口接他。纾儿,你留在这里与隶儿珖儿说说话吧,我要去接你姑父了。”
云纾乖巧地应下,“好。”
待魏老夫人出了前厅,矣姀听到云纾发出一声慨叹,“姑母和姑父成亲数十载,感情依旧如胶似漆,当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矣姀回身时,云纾正对着她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对方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魏知隶与她交握的手上,“表哥和表嫂的感情也很好。”
矣姀未及应答,云纾又道,“对了,表嫂,上个月表哥来絮州时,纾儿曾陪表哥上街为表嫂挑了一份礼物,不知道那礼物可合表嫂的眼缘?”
矣姀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尚可。毕竟心意难得。”
“表嫂似乎不是很喜欢呢……”云纾看向魏知隶,眼神带着抱歉,语气却像是在撒娇,“表哥我错了,纾儿当初不该坚持让你买那对镶金白玉钏的……”
“无妨。”魏知隶偏头看一眼矣姀,脸上虽是保持着不动声色,暗中却抓紧了矣姀的手,“纾儿不必自责。”
云纾吐了吐舌头,神情俏皮又生动,极为地惹人怜爱。
十七岁的少女,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时段。
在这一阶段里,女子容貌妍丽,身姿有致,行步时体态轻盈,谈笑间艳艳有光。一颦一笑皆如春花初绽,让人惊叹却从不会嫉妒。
在这段连上天都会格外眷顾的日子里,若是能遇见心中最为仰慕的那一个人……该是何等的欢喜?
矣姀站在魏知隶身旁,看着面容娇美的云纾一改先前的害羞,欢喜雀跃地和魏知隶说起他们在絮州相处的种种,魏知隶时不时的颔首微笑,言辞虽然不多,但在适当时刻里抛出的几句话却似是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能让红着脸的云纾兴奋地一直不停地说说说,几乎要停不下来。
不多时,少女白皙的脸颊绯红尽染,尤似傍晚时分天边最绚丽的红。
看着云纾水眸微漾,欲语还休地看着魏知隶,一直站在魏知隶旁边却又一直被云纾忽略了许久的矣姀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猜想——云纾会不会是因为发现自己心悦魏知隶,所以才从絮州不辞千里地来到国都城?
絮州和国都城地隔千里,云纾一个被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若无什么强烈的念想在支撑着她,要她独自出这么远的远门想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听她与魏老夫人闲谈,云纾是为了躲避她阿娘对她的催婚才来的国都城,这样的出行目的初初听上去并无什么不妥,但是仔细一想,却又禁不起推敲。
云纾年十七,正是最容易许嫁的年纪。
按照常理看来,云家定然会以为云纾安排一门好亲事为重中之重,但云家不阻拦云纾带着侍人独自从絮州到了国都城……这很是奇怪。
再有,从云纾看魏知隶的眼神看来,矣姀可以断定云纾她应该是对魏知隶有别样的情愫在的。毕竟,以魏知隶那样的容颜与家世,一个小姑娘会被其吸引并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如果云纾当真是在云家的默许下为魏知隶赶了这千里迢迢,而魏老夫人对此也是知情且乐见其成的,那云纾应该很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里,取代她的位置,又或者,成为魏知隶的新妾?
就目前来说,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比较大,因为魏老夫人一直想要帮魏知隶纳妾,以云纾的身份来说,成为侍妾并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不觉想了许多,矣姀回过神来的时候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竟然仅凭着云纾的一点眉眼神态就联想到了以后可能出现的那样多的事情,她……想必是近段时间里,她过得太无趣了,所以才会对突然发生过的事情做了如此多无用的联想吧。
虽然都是不为他人所知的想法,但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思索过度,矣姀还是略感窘迫。
习惯性地伸手要扶一下头上的发簪,动手时发现魏知隶居然还牵着她的手。矣姀想要收回手,魏知隶却更用力地握住她,还偏头对她柔声道,“夫人别闹。”
“……?”
就在矣姀茫然地看向魏知隶时,魏老夫人和魏太傅相伴着走进了厅里。
待魏太傅与云纾寒暄过后,五人同桌用了晚膳,此后云纾由侍人领去了衡华园,而矣姀则被魏知隶带回了究墨园。
如常沐浴过后,矣姀窝在美人榻上看一本游记,看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她正要收书上榻就寝,自净室回来的魏知隶径直在她身旁坐下了。
矣姀留意到魏知隶手里还拿着一个古朴的盒子。
想着盒子里装着的大概便是云纾口中说的她与魏知隶一起为她挑选的“镶金白玉钏”,她心里隐隐浮现些许不快,这不快甚至来得毫无理由。
当时在厅里,若非云纾提起,她根本就不知道魏知隶从絮州回来还为她带了礼物,但一想到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魏知隶不把礼物给她,矣姀又觉得很正常——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便魏知隶当时把礼物给了她,估计她也会失控地将之摔个粉碎,根本就不会以正眼相待……
魏知隶打开盒子,矣姀看到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双镶金白玉钏。
玉钏所用的玉料成色极好,镶嵌着金丝的地方做工也堪称完美,钏子精雕细琢,匠心独运,一看便知其非寻常物件,其后价值定然不菲。
魏知隶拿起其中的一个玉钏要给矣姀戴上,熟料还没有碰到她的手,矣姀便把手往背后藏,魏知隶动作一顿,抬头看她,眼中蕴藏的情绪复杂难测“不喜欢?”
矣姀点头。
玉钏应该很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其不顺眼,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魏知隶把玉钏放回盒子里,认真地看过矣姀的脸色后,他拉过矣姀的手,声音温柔地问,“夫人喜欢什么样的?”
“一心一意的。”
魏知隶嘴角微勾却故意装作不解,“夫人此为何意?”
矣姀低着头,“这玉钏既然是云纾挑选的,想来她很是喜欢,你可赠与她。”
魏知隶无声地笑,“我为何要将此贵重之物赠与她?”
矣姀垂下眉睫,“反正我是不会收这种用三心两意挑选出来的礼物的。”
魏知隶再三看矣姀面无表情的脸,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夫人,三心两意似乎不是这样的用法?”
“……”
矣姀踩着晚落默默地往床榻处走去,魏知隶跟在她身后,她每走两步便能听到他发出的有些低沉的笑声,像是被风吹过来的炙热山火一般,直把她吹得浑身发烫。
爬上床榻,矣姀拉过被子背对着魏知隶躺好,但这样的姿势只持续了小片刻,因为魏知隶在她身旁躺下后直接把她扳转过去与他面对面了。
男人眉目清俊,眸蕴欢喜,脸上是有少有的愉悦之色。
矣姀一怔,随后听到他笑着问她,“夫人可是吃醋了?”
“不,我是在嫌弃。”矣姀的回答毫不迟疑。
“……”
“明天我会独自挑选一份礼物给夫人做弥补的,夫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嗯,夫人只是在嫌弃。”
“……”
犹豫一瞬,矣姀还是开口,“魏大人,云纾她……是不是喜欢你?”
“不知道,但既然夫人提起,从明天起,我会与她保持恰当距离的,夫人不必担心。”
“……”她其实没有担心。
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矣姀只好闭上眼睛保持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魏知隶伸手抱住她,“夫人,你看,我还是有人喜欢的。”
“……哦。”他这是要炫耀还是……
“夫人以后要对我更好一点,否则万一别人要是把我拐跑了……”
“记得替我谢谢她。”
“……”
因说错一句话,矣姀被魏知隶抓着吻了好一会儿。他最后松开她的时候,矣姀觉得自己的唇麻得都快要没有知觉了。
魏知隶却是意犹未尽,紧锁着她的目光温柔又危险,矣姀只好揪紧被子做入睡状,半晌以后,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她被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男人的声音朦胧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虽然夫人只是表露了一丁点儿的在意,但我……我已很高兴了。”
矣姀迷迷糊糊地想,她似乎确实是有点在意魏知隶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猜错,云纾的到来或许会意味着某种新情况的开始——魏老夫人大概无法继续容忍她,她沉不住气地要为魏知隶纳选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