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上辈子, 赵徽聿就能懂得了这个道理, 那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矣姀的思绪不过是游移一瞬, 指尖上便传来一股刺疼。
她轻吸一口气看向痛处, 发现时栗子的壳尖刺入了她的指甲里……
拿住栗壳的一端, 矣姀要把栗壳拿出来的时候, 赵徽聿在旁边喊了声“等等”。
他忽然开口, 矣姀手一抖,那栗壳便……断在了她食指的指甲里。
矣姀把栗壳放在一旁, 指甲中传来的某种硬硬的刺疼让她眉头轻蹙了一下。
赵徽聿朝矣姀伸出手,“手给我, 我看看。”
矣姀摇头, “没事, 那栗壳已经拿出来了。”
“断了。”
“什……什么?”
赵徽聿拿起矣姀放在一旁的栗壳, 指了指齐整的断端,“断了,还有一截陷在你的指甲里,你没感觉到吗?”
“……”
赵徽聿俯身折了一小段草叶, 然后看向矣姀, “手给我。”
矣姀迟疑。
赵徽聿皱着眉头直接把矣姀的手腕拉了过来, 用指腹稍用力压住她的食指指腹然后往右移动,嵌在指缝中的栗壳有松动时,他用草叶尖把栗壳轻扫了出来……
“好了。”赵徽聿松开矣姀的手,“还疼吗?”
矣姀摇头,“谢谢你。”
“不客气, 举手之劳而已。”
“还要吃栗子吗?”
矣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吃了。”
“我给你剥?”
矣姀摇头。
“……赵大人,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的。你做的这些,我……我没有办法回报你。”
赵徽聿沉默了一会儿,“你是希望我们之间像陌生人一样?”
“我不知道。”
如果像陌生人一样能对彼此都好,那也未尝不可。
“我并非能时时刻刻对你好,你不必有负担。”
赵徽聿叹了一口气,“矣姀,其实多个朋友并没有什么坏处。”
矣姀:“……”
“可是你这样的行为……会让我误,误会……”
赵徽聿轻笑,“我这样的行为还少吗?你可别忘了小时候……”
矣姀:“……”
“可是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啊……”
赵徽聿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你说的对。”
“抱歉,刚刚是我越矩了。”
气氛蓦地变得尴尬起来。
矣姀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赵徽聿,有些不自然地道,“谢谢你的糖炒栗子,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赵徽聿坐在原地没动,头微微低着,“好。”
矣姀沿着来路回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回头。
“赵大人。”
赵徽聿抬起头来。
矣姀笑了笑,“早点回去吧,还有,谢谢你教会我画画。”
矣姀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儿,抬头看看还要走多长的路才能看到小桃时,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魏知隶和喜乐公主。
他们正朝她走过来。
魏知隶……没什么表情。
喜乐公主……一脸的着急。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怎么会突然间一起出现在曲江边?
矣姀在原地站定。
喜乐公主赶到她面前,目光一与她接触上便是毫不客气地对她发问,“赵大人在哪里?”
矣姀:“……”
虽然矣姀本来也想要告诉喜乐公主赵徽聿在哪里,但是听到喜乐公主以这样的语气问她,她笑了笑……直接无视了她。
矣姀看向魏知隶,有些好奇,“魏大人,你怎么来了?”
魏知隶往矣姀身后看了看,“夫人方才遇到赵大人了吗?”
矣姀点头,“碰巧遇到了。”
“本宫问你,赵大人在哪里!”
遭遇矣姀的漠视,喜乐公主的脸色瞬间差到了极点。
矣姀依旧无视她,只看着魏知隶道,“魏大人也要找赵大人吗?”
魏知隶看了一眼喜乐公主,“是喜乐公主要找赵大人。”
“听闻赵大人喜欢在去曲江边散步,我正好遇到喜乐公主,便随她一起过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夫人。”
魏知隶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矣姀要说话,喜乐公主忽地伸手推了她一把,“本宫问你话呢!”
矣姀险些被她推到在地,幸好魏知隶及时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喜乐!”魏知隶皱起眉头。
喜乐公主怯了一下,很快又变得愤怒起来,“表哥,赵徽聿不肯娶我,定然是对她余情未了,她会在这里出现,想必也是为了见赵徽聿,她,她这是不守妇道!”
“喜乐公主,”矣姀的脸色冷凝下来,“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散心,遇见赵大人亦只是偶然。”
“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守妇道,试问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
“我……”
“你贵为皇家公主,没有证据就血口喷人,你觉得妥当?”
“我……”
“赵大人不肯娶你,自有他的原因。你与其把原因归咎在我的头上,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那么久了他都没能喜欢上你……”
“我……”
“还有,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以为你真的会过得幸福?”
“我言尽于此。公主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要如何做,想必公主已经心里有数。”
喜乐公主脸色有些发白,“赵大人在哪里?”
矣姀轻抬下巴,“沿着这个方向走百来步,靠近竹林的地方有一张长凳,如果你在那里看不到他,那么赵大人应该已经回府去了。”
喜乐公主眼睛一亮。
当她拈起裙摆急忙忙地往前跑,跑了十来步后,她又猛地停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不过矣姀看到她慢慢地蹲了下来。
肩膀颤抖得厉害,想来应该是哭了。
矣姀收回视线,“魏大人,喜乐公主的贴身丫鬟没有随她一起过来吗?”
“来了的。”
魏知隶的话音刚落,矣姀便看到有一个丫鬟急匆匆地朝喜乐公主跑去。
矣姀松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嗯。”
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快要见到小桃的时候,矣姀停下脚步,“魏大人。”
“嗯。”
“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魏知隶的视线下移,“手怎么受伤了?”
矣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食指,发现指腹上竟然漫着一丝猩红色,拿出锦帕把那一丝猩红色抹掉后,她才道,“吃栗子的时候,栗壳不小心刺进了指甲里。”
“赵大人帮你处理的伤口?”
“是。”
“我不是特意出门来见他的,只是我到这曲江边的时候,他正好也在。”
“我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又是自小一起长大,遇见了,便随意地说了几句话。”
“嗯。”
她这是在向他……解释?
魏知隶笑了笑,“夫人可有问题要问我?”
“有啊,”,矣姀点了点头,“我们沿着曲江边走一走?”
“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
矣姀想了想,道,“今天早上陛下给你送来了两位美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魏知隶反问,“夫人希望我如何处置她们?”
矣姀不接魏知隶的反问,只是淡淡地把事实陈述出来,“阿家已经安排她们住进了听雨园。”
“夫人没有阻拦?”
“我为何要阻拦,反正……你最终会把她们留下的,不是吗?”
柳董二位姨娘便是最好的例子。
“夫人希望我把她们送出府去?”
“她们都是陛下的人,你不会送她们走的。”
“夫人,”魏知隶握紧矣姀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夫人希望我把她们都送走吗?”
矣姀移开视线,“美人们是你的,不是我的,我的希望如何,并不重要。”
“如果我说很重要呢?”
“……既然她们都住进了听雨园,那就让她们留下吧。”矣姀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一来,陛下那里可以有个交待,二来,魏大人你也应该要考虑一下子嗣延续问题了。”
手上的力度在渐渐地收紧。
魏知隶的表情如常,但是矣姀还是能看出来,她说的话,很明显地惹他不高兴了。
方才的那些话,她也没有想过,她能够以一种极其冷静甚至是冷漠的语气说出来。
不过,这些问题早晚都要面对,她如此处理,并无不妥。
无视魏知隶眼底的不悦,矣姀很快便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了,魏大人,你好多天前曾说过要送我去岁云山,不知道这话还作不作数?”
魏知隶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幽州发了洪水,通往岁云山的路被阻断了,待路通了,再送夫人过去吧。”
“……哦。”
“巫渺有派人送药方来,夫人前天为何要把药倒了?”
“……小桃和你说的?”记得那时小桃明明说过不会打小报告的!
“夫人把药倒进花盆的泥土里,那药味一直不散,我昨天闻到了。”
“……”
“那药好苦……”矣姀支支吾吾,“我并没有完全倒掉的,我喝了……一部分的。”
魏知隶抿唇,“一部分是多少?两口?”
矣姀清咳一声,“……三口。”
“……”
“以后不要把药倒掉了。”魏知隶叹气,“如果觉得苦,让东厨给你送甘草茶。”
矣姀点头,“好。”
矣姀和魏知隶乘坐马车回到魏府时,一下马车,矣姀便看到魏老夫人挽着魏太傅的手,两人齐齐地站在府门前。
这是……在等他们?
还是……魏太傅才回到,两人正准备要进府?
不管哪一种情况,遇上了,招呼总是要打的。
魏知隶牵着矣姀的手走过去,“父亲,阿娘。”
“阿翁,阿家。”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魏老夫人明显有些不悦。
魏知隶笑道,“国都城里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听闻那里的芙蓉糕特别好吃。珖儿知道阿娘爱吃这类糕点,想着要带一份回来给你和父亲。我从宫里出来遇到她,便陪着她排了半个时辰。”
“凌胥,待会记得送一份芙蓉糕到云居院去。”
“是。”
魏老夫人的脸色和缓下来,“这些事情让那些侍人去做不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去排?”
矣姀笑笑没有说话。
魏老夫人状似埋怨地絮叨,“快进来吧,你们两父子今天都这么晚才回来,那饭菜估计又要重新热一遍了……”
“走吧。”魏知隶握紧矣姀的手,“阿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顺着她点,她其实挺容易哄的……”
矣姀随意应下。
魏老夫人……挺容易哄的?
这种话,矣姀觉得她还是听听就算了。
估计也只在魏知隶和魏太傅的眼里,魏老夫人是比较容易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