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喝口水吧?”
小桃端了一杯水过来, 矣姀倚坐在床头, 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小姐……”
“拿开, 我不想喝。”
“……是。”
小桃把水杯放回原处, 正要开口说话, 便听到矣姀说, “小桃,我这里没什么别的事情, 你可以回你的房间去休息了。”
“可是大人还没有回来……”小桃忧心忡忡,“留小姐独自在房间里, 奴婢不放心。”
“阿家应该会有不少话要和他说, 你不用等了, 先回房间吧。”
“可是……”
小桃还要说话, 没说几个字便看到矣姀朝她看过来。
因为方才在净房外吐了不少血,眼下矣姀脸色苍白得很,但是她的眼眸却极其地黑亮,让小桃不大敢与她对视, 一对视便觉得不安。
矣姀面无表情, “小桃, 听话。”
小桃有些委屈,“小姐……”
矣姀忽地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她猛地掀开被子要下床,小桃慌忙地按住她,“小姐,你要去哪里?”
矣姀盯着小桃看, 心里明明想要不管不顾地发脾气,但是看到眼前的人,却又只能生生地克制下来。
小桃是她在魏府里唯一亲近的人了。
她不能朝她乱发脾气。
于情于理,她都要对她好一些的。
可是……
心里不知为何真的极其难受。
矣姀忍得双眼发红,有些艰难地道,“小桃,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听话,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看着矣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摸样,小桃心里有些害怕,她连忙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出去,小姐你别哭,当心伤了身子。”
小桃终于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矣姀想要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调节呼吸间却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咳嗽声,小桃的声音很快便自门外传进来,“小姐,你没事吧?”
矣姀咳了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回答,“我没事。”
“小姐,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不必。”
“小姐……”
矣姀不再理会门外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踩着晚落走了几步,她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额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钝痛得很,眼前的视线也花了,蒙蒙的,像是置身在迷雾中,无论看向那个方向,都是一片的模糊。
矣姀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从地上坐起来。
环视房内一周,矣姀开始思量起某种可能能够实现的几率。
虽然不是很明白阿家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里出现在听竹园,不过,想起阿家看到她咳嗽吐血时的神情,矣姀心里涌起了一种极度的不安感。
她隐隐觉得,她在魏府里还算平静的日子,今日里已经彻底地落下帷幕了。
记得当时,阿家不过是失态了一小片刻,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沉稳神。
她笑着让小桃送她回房间,但是却让魏知隶送她回去云居院。
从方才到现在,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而魏知隶还没有回来……
阿家一定是对魏知隶说了些什么吧。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她是阿家,面对一个或许无法生育的儿媳,她大概也要表示一下担忧的……
至于要如何对待,那就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了。
矣姀的心忽然猛烈地跳起来。
阿家一定是让魏知隶另作打算吧。
在阿家的眼里,患病的她无法为魏家延后,但魏知隶作为魏家的长子,延续魏家的香火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
阿家应该会让魏知隶休妻另娶。
如果魏知隶不同意,阿家便会让魏知隶纳新人……
不过是这样了吧。
她能想到的情况,就只有这样的两种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了吧。
和上辈子……差不多。
矣姀变得坦然起来。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有关于她患病一事,本就瞒不住的。
先前阿家不知道,是她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病症不明显,又或者,魏知隶……没有如实地告诉她。
但是今后她的病症估计会变得明显起来吧,毕竟,有穆长豊的例子在前,她也不过是剩下大概半年多的时间了……
矣姀心里有了计量。
在把房间搜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后,她回到床上,刚盖好被子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魏知隶很快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矣姀抬眸看他,他已经沐浴过,在触着她的眸光时,魏知隶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容。
“夫人在等我?”
魏知隶俯身下来,手指轻抚上矣姀的脸,“怎么出汗了?药吃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矣姀摇头。
魏知隶拿出锦帕给矣姀擦额头上的汗,“做噩梦了?”
矣姀眼神微闪,“我自己来就好……”
魏知隶反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为夫很乐意为夫人效劳,夫人高抬贵手,给小的一个机会,嗯?”
矣姀惊诧地看着魏知隶。
他刚刚……说什么了?
她这是……幻听了吗?
魏知隶笑着给矣姀擦完汗,又问,“要喝水吗?”
矣姀摇头,只疑惑地看着他。
魏知隶今日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魏知隶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夫人有问题要问我?”
矣姀忍不住往后退,没想到却被魏知隶伸手拦住腰际,按在身前。
他身体的温度比她的高。
矣姀的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处,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逐渐地升温。
沉默良久,魏知隶忽然淡淡地开口,“夫人,半个月后,我送你去岁云山。”
矣姀明显一怔,仰头看他。
他终于要送她去……岁云山了?
魏知隶顺势低头吻了吻矣姀的额头。
矣姀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却见他弯着嘴角,眉目温柔,她只好局促地移开视线,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阿家……”
矣姀顿了顿,淡定地直视魏知隶,“阿家和你说什么了?”
魏知隶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意外,但是随后又被某种名为戏谑的光芒淹没,“夫人猜猜看?”
“……不想猜。”
“……”
“魏大人,听雨园里的两位,你……你……喜欢她们吗?”
其实柳姨娘和董姨娘,单从样貌来说,还是很可人的。
矣姀进府以来,她们安分守己,连一丝动静都没有闹过,这份乖巧,让矣姀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不争不抢,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夫人,抬头看我。”
“啊?”
矣姀有些茫然地抬头,魏知隶微微低头凑近她,紧盯着她的双眸,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喜欢她们。”
矣姀:“……哦。”
“我只喜欢夫人。”
矣姀:“……”
“咳咳……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睡吧。”
“夫人,你脸红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热,你离我远一点,挡着吹过来的风了。”
“……”
矣姀在床榻里侧躺好,魏知隶也躺下,侧身搂住她,低声道,“夫人,那天只是意外。”
矣姀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那天我并没有去听雨园,只是在路上刚好遇见了她们。”
“谁?”
“……”
魏知隶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盯着矣姀看。
矣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胡乱地应付,“好好好,我知道了。”
“夫人知道什么?”
“知道你没有去听雨园……”说到这里,矣姀到底是明白过来魏知隶在说什么了,她想了想道,“其实你去也没关系……唔……”
唇被堵住。
矣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突起色/心,占她便宜的男人,手指微动就感觉到身上一重。
魏知隶强势地压住她,低头吸吮她的唇……
一番唇舌交缠过后,两个人的呼吸都乱得厉害。
魏知隶鬓发微乱,眸光克制且隐忍。
他看着矣姀,声音沙哑,“夫人……”
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危险的信息,矣姀不动声色地要往床榻里撤退时,被魏知隶再次紧紧抱住。
矣姀吓得不敢再动。
魏知隶蹭了蹭她的脖子,轻叹一声又有些含糊地说了句什么,矣姀没有听清楚,魏知隶便已经松开了她……
——
第二日,魏知隶入宫理事,矣姀和往日一般,去云居院给阿家请安后到阅明园处理家务事。
因为对于事务的熟悉程度与日俱增,矣姀处理事务也愈发地得心应手。
快速地把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矣姀看了一眼旁边,小桃正埋首刺绣,在她的左手边,整齐地叠放着她画的一叠画稿。
矣姀探身过去,把画稿拿过来。
一张张地翻阅完毕后,她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纸张,蘸墨后正要下笔,思云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云居院一趟。”
墨滴滴落在纸张上,发出细小清脆的啪嗒声。
矣姀看一眼晕开的墨痕,淡定地收了笔,“好。”
到了云居院,矣姀一进屋,第一眼看到魏老夫人,第二眼看到了……站在魏老夫人身边的大夫摸样打扮的人。
“珖儿,快过来。”
魏老夫人笑说着朝矣姀招了招手。
矣姀慢步上前,微微低头,“阿家。”
魏老夫人点了点头,拉过矣姀的手,“珖儿,这位是国都城里极其有名的白大夫,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你快坐下,让白大夫好好地替你把一下脉。”
“……是。”
任由白大夫搭上自己的脉门,矣姀安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白大夫松开手。
他眸光复杂地看着矣姀,语气不无惋惜地道,“是弦脉。”
魏老夫人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白大夫,什么是弦脉?”
“正常人的脉象是缓和柔软又不松懈的,弹性很好,不软不硬,不松不紧,但是夫人的脉势紧绷,无松软温和之象,如绷紧的弓弦一般,故而是为弦脉。”
“弦脉的出现意味着衰老或者疾病,夫人……是后者。”
“一般来说,弦脉的脉象越是弦紧,病情也越严重,夫人的……”
白大夫顿了顿,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五人,因为这一声叹气,有三人变了脸色。
脸色不变的二人,唯有白大夫和矣姀了。
魏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白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白大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魏老夫人身子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这……”
白大夫继续摇头。
魏老夫人神色凝重,“思云,送送白大夫。”
“是。”
“小桃,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珖儿说。”
小桃有些担忧地看向矣姀,矣姀朝她点点头,小桃于是慢慢地退到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魏知隶:作者君,我想吃肉,什么时候给我吃肉?
作者君:啊?你说什么?太阳太大了,我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