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时候, 脑海里思绪纷乱复杂。
睡着的时候, 居然也不能避免。
矣姀从一场眼花缭乱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时, 身子疲惫, 头脑昏沉——没想到睡醒以后反而是要比还没有睡着之前更加的疲惫了。
伸出手指轻轻地锤了捶自己的头, 待头上的昏沉散去些许后, 矣姀勉强地睁开眼睛……
天亮了。
房间里的烛火光已经看不到, 窗外天光透过雕花小柩洒落下半窗灰白,房间里的摆设在光线中半明半暗, 看起来……极其的陌生。
思绪在慢慢地回笼,矣姀眨了眨眼睛。
是了。
她应该觉得陌生的。
因为这不是她以往住过的任何一间房间。
这是魏知隶的房间。
“夫人……”
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然后……有什么东西忽然蹭了蹭她的脖子。
矣姀身子一僵, 正想要往床外边退, 魏知隶却搂紧她的腰, 醇声道,“夫人再退,就要掉下床去了。”
矣姀不相信魏知隶说的话,依旧是往外退, 身子才挪动, 身下忽然感觉一晃……
“啊……”
要掉不掉的时候, 矣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慌乱中她忙抓住了魏知隶的手臂,魏知隶看着她有些慌张的神情,轻笑一声,伸手把她揽了回来。
“不听为夫言, 吃亏在眼前。”在矣姀脸上偷得一个香吻后,魏知隶笑得眉眼温柔,“夫人,晨安。”
矣姀:“……”
矣姀伸手推推他,“你让让,我要起来了。”
魏知隶抱着她不放,“时间还早,再多睡一会儿亦可。”
“……那你睡过去一些。”
他靠得她那么近,她没有心思睡觉。
魏知隶闭上眼睛。
矣姀:“……???魏知隶?”
“叫夫君。”
“……”
矣姀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感觉到魏知隶把她抱紧了些,然后不知以何种情绪轻叹了声,“夫人……”
矣姀:“……”
虽然被魏知隶扰了心情,但是或许因为太过于疲惫,矣姀还是很快就再次睡着了。
等魏知隶把她叫醒时,天已大亮。
矣姀伸手揉揉眼睛,发现眼前的光线并不刺眼——床幔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衬得床笫之间的光景有些昏沉和暧昧。
魏知隶的手还搁在她的腰际,矣姀低头看一眼,毫不犹豫地伸手挪开。
拨开床幔下床,晨间的空气有些凉,矣姀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要喝,手腕被人扣住。
“夫人,这水是昨晚的。”魏知隶也跟在她身后下了床。
矣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手要动,被魏知隶再次拉住,“早上还是不要喝那么凉的水比较好,侍人过来的时候会换上热水,夫人耐心稍等一下。”
魏知隶的话才说完,门外先是忽然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然后是侍人询问的声音,“公子和夫人可是醒了?”
“醒了。”魏知隶把矣姀手里的杯子拿走,然后隔空对门外的侍人说,“进来吧。”
“是。”
房门被推开,侍人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看着其中有几个侍人直接走向床榻似要整理,矣姀愣了愣,忽然睁大眼睛,慌忙道,“等等……”
她骤然开口,声音顿时把房间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要整理床榻的几个侍人更是一脸疑惑又忐忑地看着她,“夫人……”
矣姀要过去,魏知隶拉住她,附在她耳际低声道,“夫人不必担心。”
矣姀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为情地压低声音道,“被子上的血……”
被子上的血那么多,会不会吓到她们?
“没关系,她们不会乱说话的。”
“……你确定?”矣姀还是有些担忧。
被子那么多血,万一魏知隶的爹娘知道那是他的血,他们会不会对她……
“嗯。”魏知隶低声地笑了笑,“就算知道了,她们也只会说为夫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没有对夫人温柔相待……”
“……???”
“……!!!”
矣姀偏过脸,“你,你去洗漱吧。”
好好地看了看矣姀难得有些害羞的模样,魏知隶笑着松开她,“好。”
——
侍人忙碌半个时辰,矣姀终于可出门。
簪花髻,桃花妆,石榴裙下红翘头。
茶白衫子绛色帔,牡丹含笑步步娇。
“公主,你这样真好看。”小桃的眼睛在发光。
矣姀莞尔,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亲昵地道,“要改口了,以后便叫我小姐吧……”
小桃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乖巧地道,“好。”
矣姀忍不住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燕国已经亡了,小桃再唤她为公主并不合适。
她虽然是以公主的仪仗出嫁,但是魏知隶却不是什么驸马,反倒是她成为了魏夫人,故而小桃再以这样的称呼来称呼她已经不合适,必须要从今天开始纠正过来了。
想想,她如今也没有什么太多东西可牵挂的。
倒是小桃,背井离乡,随着她从燕国来到大昭,来到魏府,她自然是要护着她,让她过得好一些。
“夫人,我们该去给爹娘请安了……”
魏知隶笑着朝矣姀伸手。
矣姀本不想要回应他,但奈何房间里还有那么多的侍人在,为了避免给她们留下一个夫妻不和的印象,她笑了笑,“含羞带怯”地把手放到了魏知隶的手心里……
——
魏知隶的父亲与阿娘住在云居院,距离魏知隶的听竹园并不太远。
矣姀和魏知隶走到那里的时候,云居院的院落内还是静悄悄的。
两人静侯在云居院外,等着侍人出来把他们叫进去时,院子里忽然跑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舅舅……舅舅抱!”小家伙一边大笑一边兴奋地迈着小短腿朝这边冲过来。
魏知隶微弯下身子,等小家伙快要撞到他腿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腰带往上一提……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顿时被悬在了半空之中。
“舅舅舅舅舅舅……”小家伙四肢胡乱扑腾,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舅舅坏!舅舅快放颀儿下来,否则颀儿就要告诉外祖母舅舅欺负颀儿了!”
不过是两三岁大的孩子,居然这般的伶牙利嘴!
矣姀正诧异的时候,小家伙忽然朝她看过来,红红的小嘴一扁,方才还明快的声音刹那变得可怜起来,“舅母快救救颀儿!”
矣姀:“……”
舅,舅母?
矣姀有些疑惑地看向魏知隶,魏知隶正把手里的小家伙放到地上,待小家伙站稳后,他才偏头对她笑着解释,“他叫楚颀,是悦儿和楚瑄和的儿子。”
“悦儿的儿子?”矣姀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大了?”
“嗯。”
矣姀很惊讶。
记得她上一次与悦儿见面,那时候,悦儿不过是怀孕几个月,如今……
时间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么?
悦儿的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时间当真是让人惊喜。
“颀儿既在这里,悦儿应该也在里面,看来父亲与阿娘早就已经起来了,我们进去吧。”
“……好。”
魏知隶牵着矣姀往云居院里走,走两步,身旁的颀儿忽然松开他的手,跑到了矣姀的面前,仰头,声音甜甜地唤道,“舅母……”
“……”
矣姀有些没反应过来。
“舅母,我扶你……”楚颀朝矣姀伸出胖乎乎的右手。
矣姀:“……???”
不自觉地看向魏知隶,正想要询问楚颀为何对她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时,矣姀听到了来自楚颀的解释。
此刻他正认真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小舅母,你和阿娘一样,喜欢穿长长的漂亮的裙子,阿娘有一次穿裙子被裙子绊倒,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小舅母今天打扮得那么好看,颀儿在一旁扶着你进屋,这样你就不怕摔倒了……”
矣姀:“……”
挣脱魏知隶的手,矣姀在楚颀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看着他酷似悦儿的眉眼,她微微一笑,“颀儿,谢谢你。”
颀儿有些羞涩,一瞬间他笑了,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又一下子抿住了嘴,露出一个在艰难地忍笑的表情来,“小舅母不必客气。阿娘说,颀儿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女子是应该的。”
矣姀愣了愣,随后笑道,“颀儿真棒。”
楚颀圆圆的脸蛋又开始变得越来越红。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矣姀,好一会儿,扭扭捏捏地道,“小舅母,你真好看……”
矣姀笑出了声音,她直接伸手拉住楚颀的小手,“你也很好看啊……”
虽然楚颀现在脸圆圆的,看起来只有可爱,但是假以时日,长大了想必也能迷倒国都城里的一大片贵女……
楚颀看看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舅母,本就红扑扑的脸都快要红到滴血了……
“小舅母,我们进去吧,你要小心点,不要踩到裙子哦……”
“好好好,我会注意的……”
“那我们走吧。”
“好~”
矣姀站起来,牵着楚颀往前走。
一大一小的两人,时不时还对视说一句话,笑上一笑……看起来相处得十分的和睦,并没有初次相见的拘谨。
魏知隶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似乎完全把他抛在脑后的一大一小,有些无奈地快步跟上去……
矣姀看着楚颀说话的时候,空着的右手忽然被人抓紧了。
偏头一看,魏知隶正目不斜视地走在她旁边,矣姀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只是神色自然地回过头去继续和楚颀说话……
或许是因为有楚颀和悦儿在,矣姀见舅姑的过程分外的顺利。
按照礼制,新妇拜见舅姑时,需要带上枣子,栗子和用姜桂腌制的干肉等作为见面礼,以此来谐意早生贵子和早立家业的意思。
见面礼是装在一个圆形的竹器里的。
矣姀把装载着见面礼的竹器呈送给魏知隶的父亲与阿娘后,他们回敬她一杯酒,矣姀为表答谢也要回敬他们一杯酒。
各自喝下手里的酒后,矣姀改口,逐一称呼他们为“阿翁”和“阿家”,他们进行回应,如此,新妇拜见姑舅这个过程便算是最终完成了。
虽然姑舅已经拜见完,但是新妇需要面对的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按照礼制,新妇在拜见完舅姑后,接下来还要拜见夫家的尊长和故旧等。
此举是为了让新妇识记夫家的长辈和幼辈,便于以后见面时的称呼,同时,也为了让新妇明确自己在丈夫家族中的地位。
魏家是个大家族,分支旁系众多。
矣姀在正房里把那些需要认识的人一一都见过一遍后,一天的时间已经悄然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