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聿。”
“军师。”
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时, 矣姀回首看了一眼王鸿, 谁知王鸿也在看着她。
似乎是很惊讶她居然和赵徽聿认识。
赵徽聿走进来, 看了一眼胡床上放置着的襁褓, 视线直接落在了王鸿脸上, “那孩子送到我的营帐中去吧。”
王鸿一愣, “军师, 这……孩子会半夜哭闹,若是送到你的营帐中去, 怕是会惊扰你的休息。”
“无妨。”赵徽聿看似早有准备,“王副将, 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王鸿立时一脸正色, “任凭军师吩咐。”
赵徽聿走到王鸿的身边, 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说完后,他站直身子,而王鸿则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多谢军师提点, 末将一定会尽力达成此事。”
“在军中, 从来都是能者居之。王副将, 我等你的好消息。”
“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请军师放心。”
“去吧。”
“是!”
王副将离开营帐后,赵徽聿把视线转移到矣姀的身上,“抱上孩子跟我走吧。”
“啊?”
赵徽聿的眼底翻滚着莫名的情绪,“这是军营, 你跟在我身边会比较安全。”
“……哦。”
矣姀抱上孩子,跟着赵徽聿出了王副将的营帐。
去往他的营帐的路上,矣姀发现有很多人在往她这边看。
不知道是在看赵徽聿,还是在看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又或者是在看……她。
赵徽聿忽然加快了脚步。
矣姀也连忙跟着上去。
直到进了他的营帐后,矣姀才觉得压在身上的那种沉沉感觉消失了。
赵徽聿的营帐,布置和王副将的差不多。
有案桌,有屏风,也有胡床。
矣姀小心地把孩子放到胡床上,然后又小声地问赵徽聿,“有薄毯吗?”
赵徽聿点头。
走到屏风后,他很快便拿着一张薄毯出来。
矣姀从他手里接过薄毯,轻轻地给小孩子覆上,然后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对了,你知道这个小孩子叫什么名字吗?”矣姀看着赵徽聿,“他哭的时候,我要哄他,可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封启,小名……小封启。”
“……哦,好,我知道了。”矣姀点点头,“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
“小封启留在这里,我,我也留在这里吗?”
“嗯。”
“我不会影响你吗?”
“你为什么会影响我?”
“你有军务要处理,我在一旁,不会让你分心吗?”
“……不会。”
“好,那我放心了。”矣姀笑了笑,“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嗯。”
——
再一次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又把目光从军务上转移到她的身时上,赵徽聿放下墨笔,伸手揉了揉眉心。
事实证明,他的“不会”不过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话。
矣姀在旁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连动作都很少,可是赵徽聿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影响他。
矣姀坐在胡床边沿,低头安静地在看一本书。
她没有和他说话,但是她每翻过一页书,每探头去看一次封启,每伸手去探查封启的情况又或是每揉一下自己的脖子……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徽聿自嘲一笑。
他到底是低估了她对于自己的影响程度。
她光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轻易地占据他全部的思想和视野。
“军师,我听说已经抓到封启了?封启在哪里?我看……”看。
最后的一个“看”字,消失在了周齐的嘴里。
刚回到营地的他兴奋地踏入赵徽聿的营帐时,却发现里面安静得惊人,衬得他的嗓门无比地嘹亮。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及时地收住了声音。
赵徽聿从案桌后站了起来,“周将军。”
周齐回过神来,看着他,语气急切而激动,“军师,封启呢?”
赵徽聿往右边看了看,“他在那里。”
周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封启,而是坐在胡床边沿低头看书的女子。
女子的侧脸细润柔和,她低着头,露出修长细致的脖颈,那细腻的肌肤在橘色的灯火之下微微地泛着浅淡的光……
正正是“床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这位是?”周齐眼眸里的惊艳一闪而过。
赵徽聿往前走了一步,似是不经意地遮挡了周齐的大部分的视野,“我的一位故人,矣姑娘。”
“你的故人?”
“是。”赵徽聿言简意赅地陈述缘来,“叶三他们抓错了人。”
周齐立马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治军向来严谨,最讨厌的便是下属做出冤枉他人的错事,如今事情又再出现,他们冤枉的人还与赵徽聿是旧识,他不得不慎重表态。
“当初燕国皇太后带着封启和一个奶娘匆匆地逃出了燕国皇宫,奈何等我们寻到她们的踪迹时,却只见皇太后与封启,不见奶娘。”
“后来我们追逐至睢源时,皇太后迎上我们自尽于将士的长矛之前,而我们稍后根据哭声寻到了封启……当时他被矣姑娘抱在怀里,我弄明白其中的情况后,只将封启带回。”
“因封启需要人照顾,叶三他们误以为矣姑娘便是那个奶娘,便与裘副将前去睢源把矣姑娘敲晕然后带回到军营中来了。”
“胡闹!事情都没搞明白就敢动手,他们还真是……真是……蠢顿如猪!”周齐格外气恼,他伸手拍了拍赵徽聿的肩膀,“军师放心,明天我便差人把矣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回睢源去,裘雨与叶三那两个小子,我会去教训他们的,让他们好长个记性,以后不敢鲁莽行事。”
赵徽聿摇头,“虽然弄巧成拙,不过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将军不若让他们重新去找一个奶娘,将功补过即可。”
周齐轻叹,“你这个方法不错,那就按你说的吧。”
“嗯。”
周齐走到胡床边,低头看了看封启,脸上一片慨叹之色,“军师,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写信给皇上,告知了他这件事情,不出意外,大概六天后,我们才能收到皇上的回复。”
“嗯。”
“在此之前,封启便留在你的营帐中,我会派人来保护他的。”
“好。”
“那行,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过多几天,或许又要开始通宵达旦的日子了。”
“好。”
周齐走后,营帐中又回复了沉沉的寂静。
赵徽聿走到矣姀的旁边,温声道,“明天送你回睢源。”
“嗯。”
发现矣姀情绪不高,赵徽聿试探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啊?没有啊……”矣姀抬头看赵徽聿,“只是觉得……有些无奈而已。”
“封启不过是个孩子,可是他又不是普通的孩子,所以他的未来如何,是平凡是壮烈还是来不及开始……我都觉得,我能够理解。”
“嗯。”
“周将军说的通宵达旦的日子……过几天,你们是要和栗王交战吗?”
“你知道?”
“嗯,听到一些风声,但是不知道真假。”
“是。”
“你会上战场吗?”
“我负责开战前的出谋划策,非必要不会亲自上场。”
“哦,无论怎样,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如果受伤了呢?”
“那你就等着疼吧。”
“……”
睡得好好的封启忽然哭了起来。
矣姀伸手要去抱他,一抱,她便愣住了。
手下热乎乎的,湿湿的……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水?
怎么会有水?
矣姀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徽聿在一旁笑,“不用看了,小封启尿床了。给他换过干净的尿布吧。”
矣姀手足无措,“尿布在哪里?还有,尿布要怎么换?”
赵徽聿怔了怔,“这个……我不知道。”
矣姀:“……”
赵徽聿走到营帐外,“刘言!”
“属下在!”
“你去弄些那些干净的尿布来。”
“是……啊?军师,军营何处能找得到尿布啊?”
“……你的衣裳是在哪里拿的?”
“辎重。”
“所以?”
“军师是想让属下去辎重找?军师你这不是为难我么?辎重处怎么可能会有幼儿的尿布啊?”
“没有就让他们连夜做。还有,学不会尿布是怎么用的,你不用回来了。”
“啊?”
“快去。”
“……是。”
回到营帐内,赵徽聿看到矣姀站在胡床边,一脸的手足无措。
封启还在哭。
察觉他进来的时候,矣姀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只见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办?”
赵徽聿:“……不知道。”
他没有类似的经历,自然也没有相应的经验来处理眼前的情况。
想了想,赵徽聿开口道,“先把他湿掉的小衣裳换下来。”
矣姀早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问题,当即回道,“可是他没有别的小衣裳了啊……要是换下来,他会着凉的。”
“难道他这样就不会着凉?”
“……不知道。”
“……”
赵徽聿走过去,“薄毯也湿了?”
“湿了一些。”
赵徽聿拿起薄毯,看到还有大部分的地方是干的后,他把薄毯放在一旁,然后开始动手脱小封启的衣裳。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不够温柔,小封启哭得更厉害了,那声音比刚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尖锐得仿佛他再哭上一刻就能把营帐的帐顶掀翻。
矣姀看不过去了,她弯下腰去拉住赵徽聿的手,轻声道,“快停下,还是让我来吧。”
她的手温软细腻,赵徽聿被她一碰,心神颤了颤,忍不住反握住了她的手。
矣姀心中一惊,反应过来后她用力地拿开了他的手,语气自然但是实际上却心慌无比地说,“你还是到旁边去吧,你在这里会妨碍到我给小封启换衣裳的。”
赵徽聿顿了一会儿,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好。”
赵徽聿给小封启脱衣裳的时候,小封启闹腾得厉害。
矣姀给小封启脱衣裳的时候,小封启……依旧是闹腾得厉害。
不过脱衣裳要比穿衣裳容易许多,小封启再闹腾,矣姀费了些功夫还是顺利地把他的小衣裳剥下来了。
看着胡床上光溜溜的小封启,矣姀多看了几眼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那白白嫩嫩的一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包子一般,可爱得很。
赵徽聿目光奇怪地看了矣姀一眼。
她在笑什么?
小封启还在哭,她却看着小封启笑……
这也……
“你在笑什么?”赵徽聿终是难免好奇。
矣姀把笑意收敛些许,笑眯眯地看着赵徽聿道,“难道你不觉得小封启很可爱吗?”
“那里可爱?”只会哭闹的小屁孩一点儿都不可爱。
“白白的,嫩嫩的,像团子。”
“所以……你喜欢孩子?”
“啊?怎么会忽然这样问?”
“……”
“小衣裳脱了,然后要怎么办?”
“用薄毯裹住他。”
“怎么裹?”
“……放着让我来。”
避开毯子被打湿的部分,用干燥的部分把小封启包裹成了胖乎乎的虫子状,赵徽聿略有些嫌弃地看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封启一眼,直接把它塞到了矣姀的怀里,“哄吧。”
矣姀的神情很无辜,“……我不会。”
“……我也不会。”
“那怎么办?”
“……随便哄?”
“怎么个随便法?”
“……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