矣姀小心地把院门阖上。
怀里的孩子还在大哭,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紧闭着的眼睛不住地有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矣姀轻声地哄着孩子, 手也在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背部, 还抱着孩子缓慢地转来转去, 可是孩子却依旧得不到安抚, 依然在放声地大哭。
矣姀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哭得手脚乱蹬的孩子, 狠了狠心,她伸手把孩子的嘴捂上。
小孩子的哭声瞬间小了很多。
怕孩子的哭声会招引起门外那些将士们的注意, 矣姀快步抱着孩子往房间里走去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从外猛烈地敲击, 有把粗糙的嗓子在大声地喊道, “开门!里面的人快开门!我们要搜查!”
矣姀低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哭泣的孩子, 心中无奈地轻叹一声。
她怕是帮不了他了。
正要把手指从孩子的嘴上拿开, 孩子却不知道怎么的张嘴就含住了她的食指,用力地吮了吮。
哭声在瞬间止住,矣姀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孩子这般大哭, 或许是因为饿了的缘故。
孩子饿了, 自然要吃东西。
手指始终是手指,比不上奶水,那孩子吮了两口,发现味道不对的时候,他把头偏向一侧, 再次大声地哭起来……
矣姀正要哄,忽然听闻一声巨响响起,回头一看,她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踹开了。
眨眼之间,几个士兵冲了进来。
矣姀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一脸恼怒地看着她们,“你们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我家中?”
站在最前面的士兵往前走了一步,说话时矣姀认出了他便是刚刚开口叫嚷的那把粗嗓子,“我们是大昭的将士,奉命追捕燕国皇太后和皇上。”
“他们不在这里。”矣姀一边给孩子擦眼泪,一边用一种冷淡至极的语气说,“请你们速速离去,莫要吓着我的孩儿”。
粗嗓子冷哼一声,怀疑的目光落在矣姀的怀里,“你怀里的那个孩子,交出来。”
“这是我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燕国新皇!”
“我认得他。”粗嗓子冷笑一声往矣姀走去,“我们追了他们这么多天,早就已经对于他们极其熟悉,你骗不了我们。”
“就在刚才,燕国的皇太后已经死了。”
“隐藏燕皇可是杀头的大罪,惹恼了我们昭皇,谁都救不了你!”
粗嗓子猛地提高了声音,“赶紧把孩子交出来!否则,我连你一起带回军营去!”
矣姀抿了抿唇。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孩子与她非亲非故,的确不值得她为他如此冒险。
不过看到这孩子,她却莫名觉得有些亲切,总觉得他或许会与她有什么关联。
而且,那女子在匆忙之中把孩子托付于她的手上,这其中的理由虽然说不过去,但是其中若是有什么深藏的原因……也不是不可能。
再有,这孩子的身份是燕皇,若是落在大昭的手里,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她把孩子交出去,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把孩子交出来!”粗嗓子猛地大喝。
矣姀被他吓得一抖,抱着孩子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你聋了吗?我让你把孩子交出来!”粗嗓子怒目圆瞪。
矣姀咬唇。
同样的意思已经说了三遍,眼前这女子却依旧无动于衷,粗嗓子怒火丛生,他把手里的大刀一扔,伸手便要去抢孩子。
矣姀忙往后退,但是粗嗓子的动作比她的要更灵活,所以不过须臾之间,孩子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矣姀伸手要去夺回来的时候,粗嗓子用手抓住矣姀的肩膀一推,矣姀脚下不稳,一下子便被他推倒在地上……
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孩子,粗嗓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然后随手把孩子扔给了旁边的随从。
一挥手,士兵动作迅捷地往外撤去。
矣姀想要站起来追,可是一动,她的背部传过来的屯屯的疼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大口气。
“军师,燕皇已经找到了。”
院门外清晰地传来粗嗓子有礼的禀告声。
接下来有男子的声音响起,不过他的声音清润温和,矣姀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却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停了下来后,粗嗓子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矣姀隐约感觉到他们这是得手后准备要离开了。
顾不上背疼,她扶着旁边的东西吃力地站起来,佝偻着腰走到院门处往外看时,那些士兵正在掉转队伍离开。
一眼看过去,矣姀注意到队伍前方似乎有一个于她而言很是熟悉的身影。
即便他骑在马上身穿铠甲,可是……他的背影却莫名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矣姀心里此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背影是赵徽聿的。
赵徽聿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就是粗嗓子口里的“军师”?
矣姀倚着院门胡思乱想的时候,要离开的将士队列不知道因何缘故竟然停了下来。
矣姀看到有个将士在那个熟悉的背影边上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背影很快便转过身来。
似乎在看她……
矣姀局促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她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便看到他踢了一下马肚子,骑着马往她这边奔过来了……
“哒哒哒……”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急促而嘹亮。
矣姀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匹,还有骑在马背上的那人逐渐清晰的面孔,慢慢地收紧了手心。
真的是,赵徽聿。
赵徽聿从马上下来的动作漂亮且洒脱。
他大步地走近矣姀,发现她呆呆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笑容明朗且惊喜,“矣姀,你怎么会在这里?”
矣姀回过神来,“你是……军师?”
赵徽聿点头,“是。”
“你们会怎么处置那个孩子?”
赵徽聿一愣,稍作回想,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燕皇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矣姀只好把先前遇到的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一说,然后说,“我是后来才想明白她骗了我,不过……她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赵徽聿抿唇,“她是自杀的。”
与他们狭路相逢的时候,那燕国的皇太后直接冲到了一个将士的长矛前……
他们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样吗?”矣姀若有所思,“那……那个孩子,会被杀掉吗?”
“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顾虑太多。”
“我明白了。”矣姀轻叹了一声,“你走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哥哥让我来这里的。”
矣姀如实相告,说完以后,她忽而希冀地看着赵徽聿,“你知不知道我哥哥的消息?”
“穆相的消息?”
“对!”矣姀很惆怅,“我自从来到睢源后,便失去了哥哥的消息。即便是去春晖楼坐一整天,也听不到丝毫有关于北际的关键消息。”
“穆相没事,不过……”赵徽聿小心地斟酌言辞,“他……”
“他什么?”
“他被罢官了。”
“罢官?”矣姀感到震惊,“为什么?”
“穆相先前在疏导燕国难民时提出要把九沥城城郊的荒地交由他们开垦,没想到他的一番善心被别人有意曲解。北皇听信谗言,以为在大昭和燕国交战的关头,穆相此举会把北际国立于大昭的对面,引来大昭的攻伐,为了讨好大昭,他便把穆相和他的家人下了狱……”
“我本以为,我以为你也在北际的牢狱之中,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本来应该和他们在一起的,可是哥哥让苏舟把我带到了这里。”矣姀言简意赅地解释,又问,“我哥哥他们……你说,他们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以为不会。”赵徽聿笑容淡淡,“北际需要穆相,估计过不了多久,你哥哥便会官复原位。”
“真的?”矣姀激动地站直身子,一动,她脸色一变瞬间又弯下腰去。
赵徽聿慌忙地扶着她,“你怎么了?”
矣姀倚着院门站好,等肩膀上和背上的疼痛缓过去后,她才轻声地开口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没事。”
赵徽聿皱眉,“不小心摔一跤能摔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他们抱孩子的时候把你弄伤了?”
矣姀没说话。
赵徽聿紧张地看着她,“还能走路吗?”
“能。”
不过得弯着腰就是了,这样才不会那么疼。
“苏舟在哪里?”
矣姀一怔,“你认识他?”
“见过。知道他是你哥哥的贴身侍卫。他在哪里?”
矣姀低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你的侍女雪沫呢?”赵徽聿的眉心轻蹙,“难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别院里?”
“嗯。”
“你这样子……”赵徽聿的神色看起来比刚才更担心了。
矣姀别扭地偏过头去,“你快走吧,我没事的。”
“你走路都弯着腰,怎么可能会没事?”
“……我没那么身娇肉贵!不过是被撞了一下,养个几天便会好得差不多了。”矣姀辩解。
赵徽聿却是沉默。
矣姀推着他往外走,故作不耐烦地道,“你快走吧!你看,那么多人在等着你……”
赵徽聿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矣姀把他推离院门几步外,然后走回来打算关院门的时候,巷道尽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踏声……
矣姀和赵徽聿同时看过去。
一个士兵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快速地穿过队列来到他们的面前。
扯住缰绳,士兵飞速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赵徽聿的面前,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信,“军师,周将军给你的信。”
赵徽聿接过信件,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把信纸上的内容看完后,他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矣姀。
矣姀被他看得莫名发慌,心想难道那封信件里陈述的事情与她有关?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不怎么。”赵徽聿把信纸叠好重新装回信封里,然后对矣姀说,“我该走了,你保重。”
矣姀点了点头,“嗯,你也要保重。”
赵徽聿领着那几列军骑快马加鞭,在短短的时间里便不见了踪迹。
马踏声远去至消失,一切都重新归于寂静。
若非是门前扬起的尘土还在弥漫,矣姀会以为刚刚的相见只是一场久别重逢的梦境。
关好院门,矣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步伐回到房间里。
背对铜镜,她褪下自己的衣衫,铜镜里大片的雪色之中晕染着两片明显的深色。
一片在肩膀处,一片则在蝴蝶骨下方。
肩膀处的伤淤她可以自己上药,蝴蝶骨下方的……只能等它自己好起来了。
烹煮膳食,用膳,沐浴洗漱。
矣姀把一切都料理妥当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她点亮了屋子里的灯火,正想要做一会儿刺绣的时候,她再次听到院门被人粗暴踹开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来,在短时间内把衣裳都穿好后,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时,她的房门已经被人用脚踹开了。
矣姀惊魂未定地看过去。
来人身着铠甲,面容陌生,一见着矣姀,他便伸手一挥,厉声道,“把人带走!”
有士兵过来钳住矣姀的肩膀,正好按在了伤处,矣姀脸色一白,“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身着铠甲的男子笑得阴森,“你不配知道我们是谁。废话那么多,来人,劈晕了带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