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
这两个字听得有些陌生，感官却很熟悉。邱南在脑子里把他翻译成自己知道的各种语言, 猛然间想起, 他原来还在赵思德手下做事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个名词。
而且那次, 应该不是在赵思德的家中。
邱南翻出曾经的记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很阴暗，他透过一个缝隙窥见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赵思德站在桌前, 只能看到半个身体, 一脸严肃的对话筒那边的人说些什么。
那时邱南出道不久，对他还有尊敬, 便没有进去打扰, 守在门口等赵思德出来。
收回目光的时候, 看到后面的保险箱上刻了花的纹路，下面写着不知名的语言。
那时赵思德没有察觉他的存在，依旧语气激烈的质问电话那边。他在用英语跟对方沟通, 邱南刚出道没多久，一直忙于奔波在各个片场中，没有正儿八经的读过高中, 也没有时间私下系统学习，所以英语没有好到可以听懂他们谈话的地步。
单从语气判断, 赵思德的态度非常近激烈, 仿佛在急躁的争论什么。时隔多年，邱南早已经记不得他说了什么，无从翻译当初他说的话。
只是记得在最后, 他摔掉电话，愤怒的抱怨自己给组织费心费力，却得不到公平对待。
邱南清清楚楚的听见，他说的组织名，就叫花海。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正好走出来，看到守在外面的自己。
赵思德瞬间慌了，紧张兮兮的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邱南摇摇头，脸上露出茫然。
“呼…”赵思德想起他不会英语的事，松了一口气，板起脸教训，“以后没事别在公司瞎晃悠，实在太闲就去开直播接推广，不知道稳固自己人气吗？”
后面的话，邱南懒得再回忆。通过目前已知的部分，他提取到关键词：公司。
也是，那时候他跟赵思德碰面的场所，也只能是公司了。
后来赵思德为了封口似的，给了邱南几个资源，阴差阳错彻底捧红了他，两人交集才慢慢多了起来。
“陈旭，我跟你打听个事情。”邱南知道苗觅那个废物排不上用场，找到陈旭问，“你知道吴炜礼之前公司的事情吗？”
“知道，吴炜礼虽然后面成立的工作室，但还是红灰公司控制的。他们公司在业内很有名气，比你的野鸡工作室出名多了，想不知道都难。”陈旭说话间，效率非常快的翻出吴炜礼公司的资料，拿给邱南看。
那是邱南之前的经济公司，可因为邱南之前实在太老实，根本没想过插手公司的事情，反倒总对他们栽培自己心存感激。
所以在公司呆了十年，除了他们叫红灰娱乐外，其他信息一无所知。
这会看到公司的详细资料，他才发现赵思德不止是经纪人那么简单，还是公司的人事总监，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室，公司里一切人员变动都要经过他。
“你怎么突然想起关注吴炜礼的公司了？”刚走进来的念卿疑惑的问，顿了会，他又说，“不过说真的，那家公司确实挺奇怪的。”
“是的。”安城点点头，补充道，“吴炜礼出事后不久，他们就搬了公司。”
吴炜礼出事后不久，也是赵思德被抓的时间。
红灰那么大的公司，轻易的说搬就搬，到底是为了谁？
“不止是这样，他们内部还重新换了血，原来的高层全部消失了。一个大型经纪公司，忽然做出这么大的变动，真的很令人费解。”陈旭把有用消息提取出来，又补充道，“而且红灰只是一个子公司，他们总公司叫花样娱乐。”
“这个名字有点土。”邱南皱起眉，评价道。
“那个公司经常改名，越改越土，什么花朵、花瓣，都离不开花，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叫翠花了。”念卿走过来靠在他身上，不屑的说，“旗下艺人也很低俗。”
“总公司也招艺人？”邱南深深感觉到自己对娱乐圈了解太少，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他都没去调查过。
“胡闹是他们公司的。”安城解释。
“呃…”邱南揉了揉眉心。
难怪念卿要说旗下艺人低俗。
这简直是低劣无耻了。
“行，我知道了。”邱南接过陈旭打好的资料，走出小房间，招呼等在旁边的新演员，“准备好了，我们开始拍摄吧。”
“邱…邱南。”新演员看到他，不由自主想叫前辈，几次都忍下去了。他茫然的问，“不是说两个小时后才开始吗？”
“我收工后还有地方要去，想早点结束。”邱南带着几分歉意，问，“可以吗？”
“当然，当然。”新演员捂着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连忙滚起来，配合邱南补拍之前的对手戏。
邱南工作效率很高，新来的演员虽然经验不足，但却很配合，很快就结束了今天的拍摄的工作。
收工之后，他避开所有人，按照陈旭给的地址，来到红灰娱乐公司的旧址。
春天傍晚的夕阳还有预热，整栋大楼被笼罩在橘色的阳光中，看起来却仍旧显得灰败而颓靡。
这栋楼很高，看样子年岁并不长。红灰公司搬走时，声称是旧楼装修，所以才要搬到新公司。
后来警方到赵思德公司取样调查，也只是去了新公司那边。
可事实上，这里并没有看出任何装修的痕迹，整栋楼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只是门口围了两个保安，戒备的四处张望，似乎很害怕有人闯进去。
邱南稍稍退后几步，避开他们的视线，藏在路边的车里变成猫，越过车窗轻巧的钻过去，绕过保安们进入红灰大楼内。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保安甲看向后面大楼里。
保安乙顺着看过去，不屑的说，“一只野猫溜进去找吃的而已，瞧把你紧张的。”
“什么叫把我紧张的？上面说了，只要这个楼进去一个人，咱们今年的工资就全没了。”
“这都两个月了，也没有人来，八成是不会来了，你放心点。”
邱南在他俩的讨论中，迈着猫步走到公司大厅内，扬起脑袋，眼睛在暮色中发出幽亮的光芒。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曾经的少年怀揣梦想踏进来，签下卖身契，满心欢喜以为的这里会是他扬帆的地方。
事实上，除去最后那件事，他确实在这里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邱南没急着找记忆中，赵思德打电话的地方，而是在一楼转了圈，停在走廊旁边的房间门口。
那是他刚进公司时，参与面试的地方。当时邱南没有名气，只是跑过两年龙套，算是有些经验。
接到大公司面试邀请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好像这辈子的运气都集中在此刻了。虽然他也清楚，这些大公司基本都是广撒网，招来可用的人，从中培养苗子。
每年招进公司的人很多，但苗子或许一个都没有，很多人进公司以后，就会迎来漫长的沉寂。
即使如初，邱南也很开心，以为自己有了机会。
当时给他面试的人，是个年龄稍长的和蔼女性。看到邱南第一眼，她说，“你长得很有星相，以后可能会大红大紫。”
无论是当时，还是回头再看，听到那句话的邱南都是高兴的。
他长到二十岁，第一次得到肯定，第一次看到希望，有人认同了他。大概是受到这句话的鼓舞，后来邱南的面试很顺利，凭借好看的相貌和马马虎虎的才艺，成功得到了公司的合同。
即使签了约，邱南也没有立刻红起来。公司签的人太多，还有自己要力捧角色，顾不上他们这批没背景的小演员。
在后来的几年中，邱南的日常就是每天早上来公司报道，然后会有人把公司接到的小配角和龙套的戏份安排下来，让他们抢。抢到之后，就去各个地方拍摄。很少有片酬，公司固定工资也很少，要是没有剧组包盒饭，大概邱南早就饿死了。
说来可笑，即使那样的时光，邱南回想起来，也还是会感到开心。能在当配角跑龙套的过程中，磨练自己的演技，看到不同导演和演员的演出技巧，学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偶尔在片尾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即使在长长的群演名单中，他都会开心的睡不着。
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恍如隔世。现在的邱南，已经没办法再那么纯粹的开心，单纯的只追逐梦想而已。
他往前走了几步，这个地方还真的到处都是回忆。平常接不到戏份，公司会安排他们上集体课，训练台词和演技。
楼上都是艺人的工作室，或者高层办公室，平常他们没有资格去，上课的地点都安排在一楼，偶尔还会被记者或者新来想加入这里的人参观，一旦表现不好就可能被公开处刑。
很多跟邱南同时进公司的演员，接了几个小配角后，就很不耐烦上课这件事。
只有他乐乐呵呵的。
因为出身的缘故，邱南很小就出来打工，给弟弟赚学费，所以能够上课求学的机会不多，每次他都很珍惜。后来公司看他态度好，还给报了电影学院。
其实仔细回想，以前也没有太多的不愉快。
“咪嗷。”邱南朝向窗户那边叫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