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咪知道, 窗内黑黢黢一片, 楼下的人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她完全可以假装睡着, 什么都不去理会,可她还是提着拖鞋,蹑手蹑脚地从二楼下来,做贼一样摸黑到门口。
一楼客房内, 唐爸的呼噜声隐约作响, 黑暗中,唐咪站着喘匀了一口气, 将门轻轻地开了条缝。
拍戏耗时将近四个多月,时间悄悄地走过酷暑,滑到了初秋。
此时的月,又清又淡,透过路旁的枝丫, 将地面照得一片斑驳。唯有黑色车影前的男人,在月色照耀下, 站成了安静又永恒的树, 这么多年,不曾挪移过一寸。
唐咪看了一会, 直到黑暗中的男人察觉到目光, 抬头看了过来。
魔法像是降临在他身上,从一颗顽石瞬变成了潺潺的温柔的流水,程昊向她张开了双臂,黑暗中, 那双眼温柔得像缀满了整条星河。
唐咪提着拖鞋,像只欢快的小鹿,扑到了他怀里。
“你怎么过来了?”
她扬起小脸,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程昊扣着她后脑勺在怀里,另一手拉开后座,将她直接塞进了车里。
“开车。”
低调的迈巴赫缓缓驶入黑暗,司机将挡板升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
程昊看她一眼,答非所问:“我以为你会装睡。”
唐咪:“……”
该说他太了解她吗?
“装睡我还会在这儿?”
程昊将她双脚提起来,柔嫩白皙的足底,沾了地面的碎屑,他轻轻帮她把碎屑用袖子打开,最后才看着她hellokitty的睡衣笑笑:“很可爱。”
唐咪捋了捋头发,脸颊闪过微微的一丝不自在。
这种睡裙只有在爸妈来时,为了装纯装乖,她才会穿,大多数时候,她更偏爱贴肤一点的真丝睡裙。
“一会得送我回去,不然明早我爸妈看我不在,又得瞎担心了。”
“我以为唐小姐天不怕地不怕。”
唐咪睨他一眼:“那你这是想从唐老先生和唐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拐跑他们女儿喽?”
“不敢,”
说起这,程昊只能从喉间吐出一阵深深的叹息,“我现在,大概是位列唐先生和唐太太拒绝往来户的头一名了。”
“确实是。”
唐咪幸灾乐祸地点头,毫不客气地将凉冰冰的双腿往他怀里塞。
“我爸妈说你齐大非偶,还说脸带桃花,不是安分相,最后还一起重新研究了下你那段采访——”
她突然凑近他:“老实交代,那回做采访,你真的是想激我去找你?”
程昊垂下眼睑,嘴角翘了翘:
“你觉得呢?”
唐咪老老实实地摇头:“我觉得是托辞,安抚我爸妈用的。”
“何以见得?”
“又不是在拍偶像剧。”
唐咪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已经快到外环了,“这是去哪儿?”
“看日出。”
程昊摸了摸她脑袋,“大学那会,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去雁关山顶看日出?”
只可惜他忙着兼职,一直没能成行。
“你还记得啊。”
“记得。”
程昊看着她,“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
原以为自己走出来了,谁料再见她的那一刻,记忆被重新唤醒,连同情感,也像汤锅里咕咚咕咚往外冒的水,重新沸腾起来。
唐咪笑得眉眼弯弯:“哦,是吗?”
两人当真坐了车,行了二十多公里,到雁关山顶等日出。
唐咪再一次感觉到金钱的便利,不论是野餐布,还是蜡烛、毛毯、帐篷,都由专人全部弄好,她只需要钻到帐篷里,等天亮。
程昊带着一身冷气钻进来,时隔多年,在这荒郊野外里,两人好像被重新唤醒了从前,热切的手指摩挲着对方年轻的身体,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炙热如火、又逼仄躁动的夏天。
在程昊窸窸窣窣地给小正套小雨-衣时,唐咪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有备而来啊,程先生。”
程先生回应她的,是一次猛烈的撞击。
她深喘了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只能任一波又一波的暗流将自己淹没,他有一双灵巧的手,指腹有茧,稀稀拉拉地滑过身体各处,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唐咪低泣了一声,弓起身体,按住他落到胸前的脑袋:“想当年,第一次的时候,你连、连地方都找、找不准。现、现在……”
摸黑都能快很准。
程昊低低笑了声,什么都没说,底下的攻势却越发猛烈起来。
帐篷在夜色中摇曳,虫鸣与浓重的喘息交织成了一曲夜歌,月色轻烟似的笼罩住人间的一切。
唐咪是被程昊拍醒的。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到了一处小山包上,地平线相接之处,黑暗被撕裂,一点点光透出来。
天亮了。
也许这雁关山是情侣约会的圣地,唐咪在附近的小山包上看到了好几对相依相偎的身影,都是来看日出的。她将领子往上竖了竖,遮住大半张脸。
看程昊那张俊脸还无遮无拦地露在外,装作好心地替他将风衣领子竖起,拍了拍:
“有点冷,别着凉了。”
程昊没看她,抬头看天,“别遮了,人家都是来看日出的,你可没太阳好看。”
“真的?”
唐咪不服气。
这世上,说她婊说她作,她都不介意,唯独说她长得不如谁,即使这个谁是太阳,她都得跟人理论理论。
程昊知道她德性,捏捏她小鼻子:“别咋呼了,看,太阳都出来了。”
地平相接处,果然出现了一点光。
太阳还没出来前,是带着万丈红光的,可等它升起时,却是非常快,猛地蹦出来,光收起来,像只红中带黄的鸭蛋心。
唐咪靠着程昊,幽幽道:
“果然,文艺女青年的路线,已经不适合我啦。”
程昊唔了一声,所以他才送了她一堆满色的口红。
“哎,我问你,”沐浴在金灿灿的朝霞里,唐咪眯缝着眼,脸颊被映得红彤彤,突然有了追究过去的心思。
“当时我那么放话,你其实……挺恨我的吧?”
“恨啊,怎么不恨。”
恨得咬牙切齿,日日夜夜都想啃了她的皮,揉了她的骨,连做梦,都是她痛哭流涕、跪下求他,可这恨,在第二年里,又变成了痛悔。
这一年年的,记忆都快将骨头熬烂了。
程昊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反复琢磨,你跟我说分手的原因,可后来,我不愿琢磨了,就想把我的痛苦还给你。再后来,也淡了。”
唐咪触了触他眼下那颗泪痣。
真的是个相当帅气的男人。
笑得比身前的太阳还耀眼,“但是我一点点都不后悔呢,程先生。”
不过想想,她那时候确实挺狠的。
在一个一无所知的青年面前,挎着新人的胳膊,在所有人面前告诉他,他一无所有,配不起她。
再后来,两人又单独碰过一次面,她还了他许多东西,程昊又问她,是他这只癞□□配不起天鹅么?
唐咪点头说“是”。
——此时想来,程昊对上她,确实算得上情深义重。
还肯搭理她,要换成她,恐怕直接将水泼他脸上了。
她唯一后悔的是,当年分得太不漂亮太失水准,她这恶毒女配的人设,是一点都没偏,一路朝着书纲狂奔。
按照这个逻辑,未来也不知道会在哪儿拐一道弯,如同书里写的那样,他最终跟秦思思在一块了?
这样一想,唐咪又很不高兴了。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二十四孝好男友,真要便宜了哪个小妖精,她都不开心。
最最好的是——
唐咪食指点着他唇,在朝阳的万丈光辉下,笑眯眯地强调:“阿正,你要永远爱我哦。”
不许变心。
程昊好像被她取悦了,嘴角翘了起来,梨涡若隐若现。
“唐、唐咪!还、还有那个国民老公,天啊……”就在两人依偎在一起,准备回程时,旁边的小土包下,一对小情侣冲了过来。
小情侣里尤其女孩激动得不行:“唐女神,我是猫族啊啊啊……”猫族是唐咪另一波粉,不是唯粉,粉她的同时,还粉别人。
“可以跟我拍张合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