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许久,等来的不是楚留香他们归来的大船,而是宫南燕的身影。
“护法!”两名女弟子急忙下行礼,丹凤也不好端着架子坐在车中,走下车来也见了个礼,却与那两名弟子的截然不同,平时没什么所谓,这会儿对比起来,分外显眼。
“楚留香应该也快回来了,你们等着吧。”消息灵通的宫南燕自然是知道这行人都做了什么的,这会儿淡淡地说完便要离开,提步的时候却看了一眼已经站直了身子的丹凤,“司徒静死了,你知道了吧?”
虽说是问话,却没有听答案的意思,不顾丹凤的愣怔,宫南燕飘然而去。
死了,竟然还是死了吗?怎么会?
宫南燕来去潇洒,却有人在后头收拾她用过的小艇,同是神水宫中的人,即便宫中时仅是一般交情,到了外头也平生出三分亲切来,窥得宫南燕走远了,便有一个女弟子小声询问对方宫南燕说的事情,对于司徒静的死,她们的意外并不比丹凤少。
本能被大大八卦一下的司徒静之死在另一件事情的映衬下立时微不足道起来了——神水宫赖以得名的天一神水竟然被盗了!虽然只是盗走了几滴,但其危害却是极大,这种从水中提取出来的重水无色无臭,仅仅一滴便有三百桶水的重量,中毒后立刻全身爆裂而死,那几滴,若是用法正确,足可以使得三十七个武林一流好手不知不觉一命呜呼。
这是早就知道的剧情,尽管在初闻司徒静已死的消息时候丹凤震惊了一下,但听到这里,却是不曾露出半分动容,心里的疑惑也被解开,宫南燕为此特意走一趟,不仅仅是需要楚留香查出一个公道,更重要的是要借此一行宣告神水宫的无辜。
江湖中最基本的判断法则就是死于什么刀下,刀的主人难辞其咎。世人谁都知道天一神水几乎是神水宫成名的标志,那么,若是有被天一神水毒死的人,旁人定然以为是神水宫下手,于这样的黑锅相比,因为管理不严而丢失神水的利害就小多了。
所以,宫南燕这一趟来,固然是为了委托人查明真相,更重要的也是一种作秀,高调表明神水宫的无辜,相当于对江湖上放出一个信号:要是有被天一神水害死的人肯定不是我们神水宫下的手。
想明白了这点,也就不奇怪神水宫为何如此“家丑外扬”了。
只不过,这么一想,几时盗帅还兼职了侦探,亏得陆小凤没和楚留香在一个世界里,不然这不是明明白白抢饭碗么?
再这般想下去,宫南燕选择找出楚留香来查案,除了觉得对方头脑灵活门路广之外,大约也有借对方名声扩大这件事的知情范围的原因,毕竟,最近江湖上最热闹的传闻就是有关楚留香才盗走了白玉美人嘛!
想到楚香帅就这样给神水宫“代言”了一回,丹凤颇感好笑,却不等她多笑一会儿,海上那艘被久等的大船便过来了。
“这又是来找你的了!”似嗔非嗔的眼神飘过去,一个穿着鲜红衣裳的美丽少女吃着一双玉足立在甲板上,远远便看到了岸上的人,姿容柔美的女子本就容易引人心怜,那位立于正中的女子却又一身白衣神色暗藏骄傲,仿佛那高山上的璀璨冰晶,愈发引人心动,妄想攀折。
喊着心酸的笑容展开,妩媚却不减分毫,嘴角的甜蜜仿佛能把人溺毙其中,眼神却又带着点儿埋怨,这样的女子恐怕没有一个男人不为之心折,然而她全心却只能看着身边那个□□着古铜色上半身的男子。
甲板上铺着一块大大的帆布,布下遮盖着什么东西,男子站在一侧,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鹅黄衣裳麻花辫瓜子脸的娇俏少女,正把着他的手臂娇嗔着什么,听闻这话像是堵了气,甩开了男子的手,说出一句很难听懂的南语。
一旁,还有一位身着柔软宽大长袍的女子,那袍子长长地拖在甲板上,盖住了她的脚,发鬓松松,眸光温柔,整个人宛若大家闺秀,又似天上的仙子,与这船并不相称。
□□着上身的男子披上了长袍女子递过来的衣袍,不顾裸着的小腿,赤着的脚,直接跳下船去,转眼间便来到了丹凤身前,这样的速度让丹凤略有惊吓,她半点儿不掩饰甚至还夸大几分地表现出来,微微退后了半步,檀口微张,接着便是一个见礼:“敢问这位可是闻名天下的盗帅楚留香?”
“多谢夸奖,姑娘可是特意来寻我的?”微微眯起眼睛的楚留香颇有些凌厉的气势。
丹凤面露苦笑:“本来是的,之前却不是,而现在,我却想,也许楚香帅能够帮我一个忙,帮我的姐妹讨回一个公道。”
早就想好的借口不需要多加排练,其中语气的拿捏也因为猝闻司徒静之死更多了三分真意。
“你们是神水宫门下?”红衣女子李红袖此时也到了近前,口气也有些不客气地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来了一拨又一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天一神水被盗了吗?”
这话太过不客气,丹凤身边的两名女弟子面露怒容,不等丹凤露出些尴尬,随后跟来的长袍女子苏蓉蓉已经喝止了红袖,“红袖!”
李红袖有些不服气地哼声,看到楚留香微微蹙眉,这才又转了笑脸,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啊?若是天一神水的事就不必说了,你们的护法宫南燕已经说过了,若是别的事… …”
“红袖!”苏蓉蓉再次喝止,满是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对丹凤等人说:“你们别介意,红袖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
三女共伴一男,这三人之间未必没有矛盾,但面对外来的女人,她们却还是能够精诚合作一致对外的。
丹凤很快明白这话题必然让自己吃亏,微微一笑,表示出毫不在意的态度来,说:“早就听闻香帅身边有一位温柔解意的红颜知己,想来这位就是苏蓉蓉姑娘了吧!果然与香帅极为般配。”
挑拨离间么,好像谁不会用似的,女人之间这些吃醋的小伎俩丹凤那是无师自通,完全没压力地夸赞着。
苏蓉蓉眼神一闪,同样回夸道:“姑娘过誉了,我瞧姑娘才是国色天香。”
丹凤笑而不语,好似是默认了这句话,又好似是看出了苏蓉蓉存的那点儿小心思,也不说破,转而对楚留香道:“护法肯定拜托香帅查询天一神水失窃的事情了,我要托香帅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我适才得知我的好姐妹司徒静死了,还请香帅为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主,寻得那孩子的父亲,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敢做不敢当的这般藏头露尾害了一个女子的性命!”
楚留香天生有一种悲悯情怀,对着女性尤甚,就好像陆小凤那种不管闲事不舒坦的性格一样,早就改不了了。结合之前听宫南燕所说,马上猜到了这名为司徒静的女子正是宫南燕口中那位“可爱的女孩子”,“既美丽,又多情,年纪也最轻”。
淡淡地叹息了一声:“自然是应该为她问上一声的。”
出于同为女性的怜悯之情,苏蓉蓉等三人对此并无异议,虽有些不满丹凤的加入,但在她之后表示了对楚留香绝对无意的意思之后,也勉强允许了对方的同行,因为她们都知道,查证的时候,楚留香是不会带着三美同往的,没了男人,莫说是三个女人,便是四个女人,也争不出什么浪花来。
对此情况,丹凤焦急在心,她却是忘了,楚留香和陆小凤本质的不同,尽管怜香惜玉,楚留香却是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不让跟便是不让跟,他若要走,仅凭那身轻功便无人留得住,而陆小凤查案却多是靠着朋友,也完全不在意多一位美女相伴,便是不能有枕畔之欢,闲时看来也是赏心悦目。
这种焦急看在三女眼中,只当丹凤另有心思,对她却是防得更严密了,这种情况,直到楚留香查出了无花才有了些转变。
本心里,楚留香并不想丹凤去,他以为这是男人的事情,何况那个男人是自己以为好友的人,他想要为他留下一些体面,即便他未必在乎,但丹凤十分坚持。
“阿静已经不在了,我便是要替她问上一句,这并不算过分吧,香帅也不必担心我会怎样,在你们眼中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犹若蝼蚁一般,但便是蝼蚁,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丹凤的话有些胡搅蛮缠,楚留香却无力争辩,他还沉浸在被朋友欺瞒的痛苦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那位司徒静已经死了,她没有问出的话让她的朋友帮忙问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少林,丹凤再一次见到了这位妙僧,他双手合十,安静而文雅地笑着,那种神情哪里像是犯了恶的人,分明是导人向善的佛。
不过,表里不一的人丹凤见得多了,并不为之动容,只是忍不住苦笑,千般算计末了还是要走这条捷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