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可惜,并没有人留意他。
尹正学去溜须拍马, 伍弋去偷酒, 剩下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在这阖家团年的大年夜,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着会让彼此开心的话题,难得的一天, 随便说点什么, 都是快乐。
苏宇难得地感觉到了一点寂寞。
其实不用多的, 一个酒友也好。
就像上一世,不需要太多的朋友, 一两个知心的好友, 一次私密的聚会,天马行空地说着任何的事, 百无禁忌,偶尔的一两句揶揄,换来晒然一笑,便是快乐。
总归是有代沟的。
苏宇重生至今,也没有寻到能够与自己契合的好友,哪怕曾经的好友都统统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然而时空留下的痕迹根本无法磨灭。
就像这一世他是尹正学的队员一样,更亲密了,但是也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界限,是无法轻易跨越的。
一杯酒见了底, 饭菜都凉了,但是电视里的春晚正是热闹的时候。
转目去看窗户。
外面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彩灯在雪色下发出色彩斑斓的光芒,隔着蒙上薄薄白雾的玻璃,颇有几分光怪陆离的梦幻感。
苏宇本应该回去了。
却不想走。
这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都是笑声。
他即便融不进去,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追逐温暖是生物的本能。
冰协的副会长突然坐在了隔了苏宇四张凳子边上,紧接着又有几个队员坐在了他的对面。
苏宇侧目看去,那几个队员都是短道速滑队的,还有一个是今年爆火的速滑“一哥”,顾帅。
顾帅长得清秀阳光,往座位上坐着的姿势很有教养,端端正正的,脊背挺直,眉宇间有种竹子般干净笔直的清隽,是一个看起来会给人好感的面相。
顾帅的身边坐着他速滑队的队友,有下个月要参加世锦赛的,也有很快就要参加世青赛的,男女都有,将这位冰协的副会长围着,像是要开会。
苏宇想要起身回避,但是左右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在最边上了,再走就只能去角落的桌子坐着,那里看不见电视,还有点冷。
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动。
冰协的这位副主席姓钱,喝了一点酒,状态正好,等着大家一到齐,就噼里啪啦地说了很多话。
做这类工作的人,嘴巴向来都很能说。
苏宇看春晚的注意力偶尔会被打断,就会听见这位钱副主席语重心长地说。
“这次出去比赛,咱们冰协就靠你们了,短道速滑是咱们国家的强项,历年来,往赛场上一站,其他国家的选手都会多看几眼。这一次出去,大家也要加油,不要落了咱们冰上锋刀的美名!”
“顾帅啊,你最近一定要调整好你的状态,你去年一年的状态非常好,要保持住这种势头,争取再带回几枚金牌。”
“李煜,今年国际青年组的成绩你应该很清楚,只要稳定发挥,拿下一个冠军应该没有问题。关键不要紧张,你国际比赛的经验不是很丰富,这让我有点担心,拿个金牌回来,有没有信心!!”
这是赛前的动员会?
苏宇听着那边的声音,琢磨着,说不定等速滑队这边开完了,就轮到他们花滑队了吧?
然后,他就听见这位钱副主席说:“咱们冰协,今年的荣誉就靠你们了!你们是最好的一届!是注定站得最高的一届!加油!”
苏宇的眼眸闪动。
醉意在他心里催生出一丝戾气。
所以这位副会长的话,是说同是滑冰队的花滑队,今年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吗?
速滑队那边的动员会很快结束,队员们像是一群燕子一样四散开来,又各自聚在一起玩乐了起来。
钱副会长起身的时候看了苏宇一眼,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了。
之后。
一直也没等到花滑队的动员会。
苏宇不是年轻单纯的孩子,从这些领导的举动中可以轻松察觉到冰协那边的态度。
所以……冰协今年是要把重心放在速滑队那边吗?
对速滑队更有期待,但是对花滑队,却一切随缘。
苏宇对召不召开动员会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
也不在乎冰协那边人的看法。
然而速滑队和花样队的资源有很大冲突的,同样是冰上运动,在资源短缺的情况下,说不定未来一年,花滑队只能够在速滑队的夹缝里求生,这就影响到了苏宇的训练计划。
尹正学和伍弋几乎可以说是一同回来,都看见了苏宇微微垂着眼眸,若有所思,轻轻蹙着的眉宇里藏着很多的心思,让人特别在意的想要将他的烦心抚平。
但是下一秒,尹正学就发现了苏宇喝了酒。
再看伍弋手里端着的饮料杯,怎么看怎么可疑。
“你杯子里……”尹正学瞪伍弋。
伍弋一吐舌头,“呲溜”跑了。
尹正学看着伍弋猴子般的背影,哭笑不得。
“这小子!”
苏宇抬起头来,笑道:“我想尝尝,只喝了一点,放心。”
“你还未成年呢,喝酒对身体不好。”尹正学苦口婆心。
“尝一尝,今天年三十。”
尹正学犹豫了一下,摇头笑着,这事就算掀过了。
八点半的时候,张妮匆匆赶来。
她是花滑队的主教练,家就在a市,在家里赶了一顿年夜饭,又顶着大雪来到了公寓楼,将所有花滑队的队员聚在一起,每人给了一个红包,然后也简单做了一次动员。
张妮说:“朱莉安娜·罗伯特可以确认已经升上了成年组,你们女单青年组这边的压力要轻一点,剩下的选手相信你们教练也为你们分析过,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女队队员点头,马上有比赛的青年组队员神情可见的轻松了很多,但是即将要参加“世锦赛”成年组那边的压力却很大。
朱莉安娜·罗伯特是新升起的一颗“新星”,再一次被媒体灌上了“天才”“神童”的头衔。
媒体或许会有夸大的成分,但是能够被媒体追捧,这名选手本身的实力很强。
每隔两三年,世界范围就会出现一名这样的“天才”。
与全世界每个国家的“天才”同台竞技,然后成为最闪亮的那一个,被同级的选手,视为此生超越的目标。
张妮又说了一会话,然后便说到了双人花滑那边:“我就不多说了,平时训练也一直在讲,你们是有任务的,你们是领军的那一批,做好榜样,争取拿下一枚金牌。”
苏宇的视线落在那两对双人滑的队员身上。
他全部都认识,曾经是他的前辈,为了能够夺走一个参赛的名额,他曾经日以继夜地训练。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世界大赛的名额,曾经与这些前辈有过龌蹉,但是后来他越走越远,这些人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重生回来,他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曾经的,好也罢,坏也罢,都过去了,这一次就只当个没有利害关系的队友吧。
最后。
张妮的视线扫过苏宇和伍弋,还没开口,眉心就蹙紧了。
她说:“就在上个月,织田雨晴和米哈维尔,一前一后都升上了青年组。”
伍弋咬着下唇点头。
眼底染上汹汹战意!
伍弋和这两个世界级的妖孽天才是同一级别的,他们年纪基本相同,在去年也参加了当时世青赛的少年组比赛。伍弋连自由滑都没能滑上就铩羽而归,这两人则以微弱比分的差距,分列少年组的一二名。
伍弋并不认为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去挑战这些世界级第一名,但是他坚信在经过这一年的准备之后,他绝不会让自己再那么狼狈,至少也去争夺一枚奖牌回来。
但是。
除此以外。
给予他更大自信的,是苏宇。
他坚定地认为,苏宇会把这两个什么什么妖孽天才的家伙干掉!踩扁!磋磨!
苏宇是最棒的!
张妮视线落在情绪复杂的伍弋脸上,又看向了神情淡漠的苏宇,最后笑道:“努力比赛,积极参与,你们作为咱们华国这一批青年组的一二人,也是绝对优秀的。享受这个比赛吧,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张妮还是说的保守了。
她虽然挺看好苏宇的,论实力,应该是比那两个外国选手高一点。
毕竟苏宇的冰感,是很多跨入成年组很多年的老队员都无法达到的程度,无论旋转还是步伐,也绝对达到了成年组的要求。
她只是……更担心苏宇的大赛状态。
花滑这项运动是一种特别讲究临场发挥状态的比赛。
作为老教练,虽然心里充满了期待,却绝不会给这两个孩子太大的压力。
在她看来,只要放松、顺利的完成比赛,就够了。
无论青年组还是少年组,都是一种适应赛场的过度,等到了成年组,再给压力也不迟。
说完这些正经的话题,张妮便带头开起了玩笑。
但是张妮和女队那边更亲近,她又是双人滑的金牌教练,所以花滑队的人一集中了,边缘和中心的人群分布相当明显。
苏宇看看自己,看看伍弋,还有苏子栋、蒋阳波,突然觉得现实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男单竟然在国家队的身份这么尴尬?
冰协不看重,主教练心也有点偏,剩下几个男人和他们的教练团队被排斥在核心区以外,简直可怜极了。
伍弋其实是不太明白的。
这孩子太小了,虽然很通透,但是一些过于复杂的人情世故还不太懂,看见总教练张妮一副和大家说笑的模样,他还挤到女队中间去,一副参与度十足的傻开心。
于是,留在外面的三个男人,便只能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
苏子栋看蒋阳波,问他:“名额有没有信心拿到啊?让闫冰冰拿到了,丢特么全队的脸。”
蒋阳波闷声点头:“我在努力。”
“努力有个鸡儿用!你努力就赢定了?弄死他啊!”
“嗯。”蒋阳波现实人设很闷,网上操作很骚,这个时候,除了点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哥”这满屏幕的脏字。
苏宇却说:“这一次,应该是闫冰冰。”
蒋阳波和苏子栋同时抬头看他。
面色还有难掩的诧异。
向来……苏宇是很少会参与到这类话题里。
苏宇却说:“阳波的新节目还没有练好,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可以,可惜只剩下一个月。闫冰冰请了国际大编排,去年十一月份就在练新的节目,除非你能更快地适应新的节目,否则选拔赛你也赢不了闫冰冰几分。”
“赢?”
“赢不了?”
苏子栋翻白眼。
这弯转的,他几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苏宇又说:“论节目难度,我肯定更看好阳波,但是在分数差距不大的情况下,闫冰冰国际大赛的经验更加丰富,赛场上的发挥更加稳定,冰协那边在综合考虑上,选择闫冰冰的可能性更大。”
蒋阳波抿紧了嘴角。
苏宇的话实在不顺耳,但却是事实。
就连苏子栋都必须承认,那个“富二代”的大赛经验之丰富,简直能和他比肩。
而且在这次冠军赛华国站的比赛,闫冰冰竟然又把排名往前提了六名,以十六岁的年龄,得到了全球33的排名。
这排名,比起苏子栋全球第7的排名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来自后方的压力却让他对闫冰冰一直很警惕。
尤其闫冰冰在国家队员眼里属于暴发户式的野路子,苏子栋自然希望最后能够拿下名额的是蒋阳波。
“我还得加油。”蒋阳波蹙眉。
他最后接受了苏宇的建议,为了避免在综合考虑上被淘汰,他只能用更大的比分赢过闫冰冰。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蒋阳波突然问苏宇:“去年,伍弋也参加了“世青赛”的吧?”
苏宇点头。
蒋阳波望天:“难怪眼熟,但是也就一年的时间,变化真大。”
说着,蒋阳波用手比划了一下。
高了。
长得也变了。
最后蒋阳波说:“去年没比好,哭的好惨。”
“这次应该还行,他已经准备好了。”苏宇这样说。
他一直不知道伍弋这些年究竟经历过什么,上一世自己只是隔得远远地看着对方,然后仅凭借只言片语猜测着整个过程。
伍弋显然这几年也经历了很多很多,好的、坏的、快乐的、不如意的。
只希望这一世,能够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苏子栋则突然问向苏宇:“什么时候升上来?”
“世青赛后。”苏宇思考了一下,说,“世锦赛的名额争不到,接下来的重点是参加全国冬运会。”
“冬运会我也会参加。”
“终于可以在同一个赛场竞技了。”
“我可没兴趣。”苏子栋撇了撇嘴,“你们一个二个都想吃了我,我讨厌你们!”
苏宇和蒋阳波同时笑了。
“一哥”的位置,谁都想坐。
苏子栋自觉就像“唐僧肉”,战战兢兢地,谁都想要咬他一口。而且关键是别人想要超越他是理所当然,这就是体育竞技的合理竞争,他就算是想要恨某些人也做不到,天知道他这个位置坐得有多痛苦。
好想当个大反派,谁惦记我的座位,我就收割了他的命!
妈了个鸭的!
不爽的苏子栋伸手往座位下面掏了一番,拿出了一个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蒋阳波。
蒋阳波闻了闻瓶子里辛辣的味道,一脸的嫌弃,起身去找了两个小碗,分别给苏宇和自己倒上,然后这才浅酌了一口。
苏宇今天喝了点酒,兴致不错,否则也不会说那么多话,如今正馋酒,见尹正学没注意自己,便也拿起碗,抿了一口。
苏子栋放下矿泉水瓶子,眼眸狡黠地闪动:“中招了吧!未成年人喝酒,举报你们,明年统统禁赛一年!”
蒋阳波笑着,拿起碗和苏宇轻轻撞了一下,完全无视了“一哥”的威胁。
苏宇也在笑,前半夜的寂寞,此刻终于在队友的玩笑中,被抚平了。
回去的时候,是尹正学扶着苏宇走的。
苏宇的脑袋有些晕眩,出门的时候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便散了,他本来想说没事,却听见尹正学嘀嘀咕咕地念叨:“你可小心点儿吧,你的身子现在比我的命都金贵,要是摔那么一下,明天冰协就能把我开除了。我还打算买房呢,我的老婆本也没存下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物价有多高,没了这份工作,我到你家门口乞讨去!”
苏宇咧开嘴,无声地笑。
胸口的震动带出“簌簌”的热气儿,将寒冬的凉气全驱逐到了一边。
尹正学抬头看他,然后也笑了。
抬手在他后脑上推了一下,没什么约束力地说:“以后不准喝酒了。”
苏宇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酒醒的苏宇在宿舍里窝了一天,追了一遍昨天错过的春晚,还上网看了看新闻,期间收到了佘磊的新年问候电话,还有伍弋约他出去玩的电话。
佘磊很懂礼貌。
伍弋总是元气满满。
尹正学很孝顺地陪家人。
蒋阳波紧迫感十足大年初一跑去加训。
花滑队其他的人也约着三五成群的跑去逛街。
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但是苏宇……
讲真。
他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
除了花滑,他也找不到什么值得自己再投入精力。
独自一人摊在沙发上的苏宇想,自己干脆就和“花滑”命定终身算了,这样的生活想想也还不错。
下午接了门卫的电话,苏宇下楼再回来,便抱回来了一个又扁又大的快递盒子。
寄件人是:鱼团。
“鱼团”。
很熟悉的名字。
苏宇上一世的粉丝,就自称“鱼团”。
据说是从他的“宇”字里找的谐音,原本应该叫“鱼丸”的,但是华国人的文字博大精深,每个字的信息量都很大,显然“鱼丸”的含义不大好,所以就自称“鱼团”了。
苏宇属于大器晚成,但是运动生涯又巨长无比的运动员,所以上一世他真正接触到“鱼团”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岁了。
大约是他的名字给人的联想也实在有限,所以如今就算早了很多年,“鱼团”也没有变化。
粉丝送过来的礼物是长方形的,宽有八十厘米,长度大约有一米了,很扁。
苏宇拿到礼物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
拆开外面的快递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层白色的泡沫盒子保护,再将盒子打开,便露出了一幅画。
视线落在那副画上,苏宇的目光一下便柔软了起来。
这是一张油画,画面的色彩构图显得很华丽,在冰面上滑行的男人正做着下腰鲍步的动作,选曲的角度,既可以看见他的整个身体的姿态,也能够看见他的脸。
张开的双手充满了力量,好像将世界举起,优雅柔美中还不失磅礴大气。
苏宇不懂画,但是也能分辨出好赖。
更何况这是专门为他画的一副画,心意足足。
最后,他在画板的角落,看见了作者的署名。
鱼团:苦雨
祝您世青赛旗开得胜,举起世界。
于是。
上午才生出的那一丝丝的怠倦感便被驱逐的一干二净。
苏宇成功的从粉丝的热情里,汲取到了新的、更加蓬勃的力量。
“谢谢。”
手指在落款上划过。
苏宇浅浅地笑了。
大年初二。
恢复训练。
尤其是参加“世青赛”的运动员,距离比赛就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现在最是紧张的时候,耽搁一天都可能要命,谁还管是不是过年。
所有人在简单的休整之后,马上就疯狂地运作了起来。
苏宇在熟练他的新节目。
短节目的《复仇者》。
自由滑的《轮回》。
苏宇也是很谨慎的。
短节目上了很高的难度,就是确保自己能够进自由滑,否则难得去世界逛一圈,只滑个短节目就回来,作为双人“king”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失误。
但是上了难度,短节目就需要更多的练习,有些动作,即便以他的能力,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而且还要巩固自由滑的训练,苏宇一天有十个小时都在冰上。
他在边缘的场地训练,旁边就是伍弋。
第一天的时候,孙教练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还让伍弋回去休息。但是第二天,伍弋就开始加训,苏宇在冰上呆多久,他就呆多久,一点点地磋磨自己的新节目,虽说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的节目难度比苏宇低,但是也很认真地打磨,务求比赛的时候万无一失。
一开始,尹正学和孙贺安还分开两边坐着,只盯着自己的队员训练。
后来两人就坐在了一起。
孙贺安脸上没有一丝加训的不耐烦,看着认真的伍弋,目光越发的柔和。
等着到初四,苏子栋也来训练后,于是加训的队伍也增加了。
苏子栋休息的时候说:“你们两个人的节目很好啊。孙教,你说我是不是再往深了修一下?”
“不行。”孙贺安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
苏子栋现在已经碰见了“天花板”,不是往深挖一挖,或者加两个难度就可以加分的。
他需要的是突破,是一种触动,一种超越。
与其“走钢丝”一样耍杂技,不如求稳。
有时候,等着对手失误,也是一种战略。
苏子栋哽咽:“其实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孙贺安挥手撵他,略略略略……
尹正学在旁边看着苏子栋和老孙皮,心里难说的羡慕。
他队里就一个苏宇,还是个只爱训练的训练狂,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好寂寞。
好像要软软的,乖乖的,可爱的小队员找自己撒娇哦~~
所以吧,他才会同意伍弋在他屋里加训,还会帮他拉柔韧性。
讲真的。
和苏宇在一起,真的好寂寞。
自己就像是多余的一样。
尹正学咬着小手帕羡慕地看着那两个人,又看看即便坐下休息,也是闭着眼睛一副生人勿进的苏宇。
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里想着什么?
除了花滑还能有什么?
怎么跳?
怎么转?
怎么滑?
脑袋里除了花滑,其他东西挤得几乎一丝不剩,简直孤寂的让人觉得可怕。
就在这时。
伍弋轻轻拍了拍苏宇的手臂。
苏宇睁开眼睛看过去。
伍弋说:“我看你手上的冻疮好了一点,我妈这次给我多寄过来一瓶,还有一些年货,回头给你拿过去。”
苏宇摇头说不用。
伍弋笑:“妈妈说谢谢你的照顾,咱们什么时候回了s省,请你吃饭呢。而且加拿大比咱们a市还冷,带过去可能会用得上。还有那些年货,都是我妈妈自己做得,保证全天然无添加,如果担心检测的事,就先冻在尹教的冰箱里,比完赛咱们再做来吃。”
苏宇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头。
尹正学托着下巴看两个人的互动,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幸亏有伍弋。
若是没有这个元气满满锲而不舍的孩子围着苏宇转,估计苏宇身边不会有一个同龄人吧。
“老孙,我真羡慕你。”尹正学说,“身边队员那么多,还都很亲近你。”
孙贺安笑了笑,也知道自己也有偏心的时候,要不是孩子们的本性都很淳朴,还不知道自己队里的队员怎么撕逼呢。
“这次就拜托你了。”尹正学抓住孙贺安的手,慎重地开口。
“放心吧,就那么几个人,我怎么也会看顾过来。”
“苏宇还是很乖的,绝不会给你惹麻烦,就是有时候过分内向了,有点什么安排,请帮我务必通知到苏宇,他绝不会敌视任何人,只是偶尔会有疏忽,可能没听见,可能忘记了,他……”
“放心吧。”
孙贺安点头。
作为这次“世青赛”的花滑队领队,他有责任和义务照顾每一位参赛的队员,而且尹正学这样郑重其事的拜托,也让他心里确实对苏宇生出一丝特别照顾的想法。
其实这些天在一起训练后,他也看出来了苏宇心无旁骛的状态,一心追求花滑的进步。
其实让他挺看重的。
至少在苏宇没有升上成年组和苏子栋竞争之前,苏宇应该是国内青年组里最拿得出手的队员,能够在“世青赛”上拿下奖牌,为国争光。
他也很期待。
尹正学没有资格跟过去,满心的焦虑,生怕自己的心尖儿队员吃亏,啰啰嗦嗦的当个老妈子,不停的拜托孙贺安。
孙贺安只能嗯嗯啊啊的答应,琢磨着小尹怎么娘们儿唧唧的,这是有完没完了?
大年初五。
下午的飞机。
参加今年“世界青少年冬运会”的选手,便在a市的机场集结完毕。
真正参加比赛的人,比国家队里看见的人多了很多。
就像少年组,大多还是在省队和俱乐部,而且这里可不光只有滑冰队的队员,还有冰球、冰壶、滑雪等等项目,总参赛人数据说是这次“冬青会”人数最多的代表队。
足有三百多名选手。
只是冬青会持续的时间长,有一周的时间,大家都分批先走的,后走的,那就算这样,今天出发的运动员也有八十来号人。
总局联系航空公司,为他们包下了专机,再加上教练团队,可以说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多出来的一个位置都没有。
苏宇和花滑队的人站在一起,核心人物就是孙贺安。
他是花滑队的领队,但是总教练张妮也来了,却是以双人滑教练的名义,看得出来,张妮对青年组这三对双人滑选手很在意。
华国的双人滑在世界的排名很高,参加大赛的选手也很争气,去年为华国争下了三组名额,这次张妮是奔着金牌去的。
除此以外,还有少年组那边参赛的教练和父母,都无法跟过去,就只能将孩子送到机场,千叮咛万嘱咐的,担忧的目光里,却是满满的骄傲。
但也有少数的家庭环境不错的家长,手里也捏着登机牌,就等着坐半个小时后,同样飞往加拿大的航班,去现场为孩子加油。
这里,同样还有一个离不开自家孩子的“大龄北鼻”。
尹正学。
连续好几天,持续不断骚扰孙贺安,简直一副托孤的架势,结果出发这天,这货竟然推着行李跟他们一起出发了。
尹正学怯怯地说:我要去给我的心尖儿队员加油,我都买花啦~
孙贺安一直斜眼看他,受不了这个“徒弟控”。
别人也是当教练,你也是当教练,你还没长大吗?就这么离不开你家队员啊?
真是垢了!
但是伍弋却看着尹正学,眼睛闪闪亮的对苏宇说:“尹教练真好,对你超级好啊。”
苏宇无奈地看了眼尹正学,这话简直无法回答。
这个教练,依懒性未免太重了。
啧。
登机的时间临近,总领队招呼着大家排好队,各自项目的领队教练就开始吆喝,少年组的孩子们纷纷对父母挥手道别。
有个妈妈竟然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倒在了爸爸怀里,不像孩子要出去比赛,到像是孩子出国再不回来了。
一个机场,人生百态。
苏宇想了想,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刻,打开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了父母。
留言。
爸妈,我出发了。
伍弋即便上了机场车,还在低头发消息。
他有很多的哥哥姐姐和老师,还有亲戚朋友一大堆,他也没嫌麻烦,没有选择群发,而是一个个名字点开,编辑着内容,然后乐滋滋地发出去。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苏宇,说:“我突然觉得很开心。”
苏宇看他。
伍弋说:“就是,这一次不是一个人了,好多的熟人,有教练,有队友,还有你,就算去再远的地方比赛,也不会怕了。”
苏宇笑了。
冬日的暖阳照在伍弋的脸上,过于艳丽的甚至有些侵略性的容貌显得格外的柔软,眉毛变成了浅浅的金色,眼眸是倒映着阳光成了浅棕色,五官的边缘模糊着,似乎有飞扬的尘埃在飘,看着软软的,毫无攻击性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如此的乖巧。
就像小动物一样。
让人想要摸一摸他的头。
苏宇这样想着,却没有动手,他对伍弋始终保持着一份戒心,哪怕如今已经微弱的几乎不存在了,却会在最后一刻提醒他和伍弋保持距离。
不用太亲近,像如今这样,简单的队友关系,就够了。
登上了飞机,大部分人是按照一早发到手上的登机牌找座位,但是也有熟悉的几个人一定要坐在一起,商量好了换个座位。
领队教练们也不会管,只要别太兴奋了大声嚷嚷就好。
苏宇旁边坐的是少年组的一个小孩,在这次的选拔赛里拿了第一名,脱颖而出后,被选上了出国比赛。
父母可骄傲了,说话声音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孩子是今年的少年组第一名。
小孩的眉宇间也有骄傲的神色,隐约间就像是看见才重生那会儿看见的伍弋,也是这么骄傲,也是这么闪光,也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这孩子应该也是个外向的,期间试图和苏宇说话。
但是被苏宇的气场镇住,话便少了很多,后来也不打扰苏宇了。
伍弋坐在大前排,和孙贺安坐在一起,倒是想坐到苏宇身边,但是孙贺安显然觉得教练应该和队员在一起。
从a市到加拿大,就算是专机,也要飞20个小时左右。
空中的旅程相当磨人,队员们很快就从兴奋的状态变成了一只只“死狗”,窝在座位上,用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玩游戏,还有人在看电影。
苏宇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在天上。看会儿电影,还是在天上。睡一觉再睁开眼睛,依然在天上。
加拿大,太远了。
后来,身边那个小孩终于找到了同伴,换了位置,身边从冰壶队的队员又变成速滑队的队员,中途还有个女队员在他身边坐了四十分钟。
大约苏宇太冷漠了,所以没人能够在他身边呆上很久。
最后不知道怎么的,伍弋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个时候已经入夜了,飞机里的灯光变暗,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小毯子,到处都是呼噜声。
睡觉姿势不太好,容易打呼噜。
孙教练起身来巡夜,走到苏宇他们这排的时候,视线落在伍弋身上两秒,然后弯腰为他掖了掖背角,然后轻声说:“还不睡?”
“白天睡多了。”苏宇摇头,他正在看最新上映的一部米国电影。
“早点睡。”
“嗯。”
孙教练离开后,飞机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从远处飘来的机翼声。
苏宇看完了电影,终于有了一丝困意,他将耳机摘下来,转头就看见了伍弋滑下来的毛毯。
顺手盖上。
伍弋被惊醒。
迷瞪着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露出笑意,喊道:“宇宇哥。”
然后,挪了下身体,就将头靠在了苏宇的手臂上。
很快,苏宇便感觉到了手臂上的沉重。
苏宇没有动。
他感受到了伍弋那一眼里的依赖。
在这样前往异国他乡的路上,坐在身边的是即将一起奋斗的同伴,面对来自于全世界的强劲对手,这一刻关于两人即将携手奋战、面对所有挑战的想法,前所未有的清晰。
苏宇心里的柔软也随之浮现,轻轻地调整着坐姿,将毛毯拉起来,缓缓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看。
还是觉得51挺好的。
我果然还是喜欢这孩子。
.
谢谢小天使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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