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山纯平从昨天离开这里起, 就有隐隐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间。
当时他只当是自己太累了, 导致的心情压抑, 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很快, 当感觉到术法被破解, 反噬加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好不容易将反噬稍稍压下,那个一心想着长生不老的肥猪又撕碎了他给的符咒, 暂时还不想放开这条大鱼,他只能忍着伤痛又给那人续了一次命。
辗转反侧了一晚后, 他终于还是压不下心里的不安, 带着伤就偷偷跑来这所宅子,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进了宅子, 这里和平时没有丝毫的不同,没有什么人气, 安静得有些可怕。
但今天的宅子里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 这让他心头的不安更扩大了无数倍。
此时应该正是用早饭的时间,就算这家小姐没有胃口,但家里的仆从总该还是要吃饭的,但现在向厨房的方向看去, 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不说, 昨天他来时还能听到那边下人的动静也都没有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趴在窗口看了一眼,便看到负责做饭的仆从竟靠在墙边睡着了。
睡了?是因为睡着了所以才没做饭么?难道是他想多了?
但按理说如果没做饭的话,那个老太婆应该会发现, 总不至于让下人一直睡到现在。
如此想着,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转步移到原本红叶所住的房间前。
他也只是昨天来过这里一次,对于这里的房间布局其实也不大了解,至于那个老太婆到底住在哪个房间他就更不知道了,宅子里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他就干脆直接来这个‘材料’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
一手攥着符咒,一边谨慎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飞速瞥了眼房间里的情况后,便猛地将门来开。
果然,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房间里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看来这个‘材料’是主动跟别人走的。
“该死的。”进了房间他便闻到那股药味,低头一看便见他那副加了料的药撒了一床,看样子应该是还没入口就被人拦下了。
“到底是谁……”竟然敢坏他好事,之后又带着他心仪的材料溜之大吉,若是让他抓到一定要将他们一个个都做成那种东西!
片山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指甲,目光阴沉看着地上的药碗,随后站起身狠狠地将其踢了出去。
药碗被这力道一踢便撞到墙上,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一声轻笑响起,片山心下一惊,动作僵硬了起来。
“这么大火气啊?”
垂在身侧拿着符咒的手抽动了一下,他勉强维持着镇定转过身,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两个人。
“你们是谁!”片山将符咒举在身前,语气凌厉,后背却是一阵阵的冷汗,连吼出来的声音都有种色厉内荏的味道,“昨天的事是你们做的?”
紧跟着来人进了宅子的华袅没急着回答对方,反而抱着臂上上下下地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语气颇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结果居然怂成这样。”
昨天他还幻想着是什么惊天大阴谋,兴许那个阴阳师背后也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之类的,一晚上因为脑补紧张又兴奋,做了不少和幕后boss打打杀杀的梦,结果今天来的还就是这人一个,真是说不上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连本大爷随随便便设下的小结界都察觉不了,你觉得他还能有多大本事。”酒吞大爷更是兴致寥寥,要不是这人可能会和之前的那些事件有关,他真是提不起一丝兴趣来亲自出面。
看酒吞大爷明显想罢工的意思,无奈之下华袅只能担任‘审问’的角色:“那个谁,咱们来聊聊。”华袅走了两步,对面的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蹬蹬蹬连着后退了几步直接靠在了墙上。
“你们……你们是妖怪!”片山好歹也是个阴阳师,而酒吞和华袅主动现身后就没打算藏匿气息,自然就让他感受到了面前两人的不同。更何况那个红头发的虽然看上去像人类,但身后却背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刚才还没注意,现在看去那酒葫芦底部是一张长满了尖牙的大嘴,此时感受到他的视线一般微微张着,接着里面垂下了一条血红的舌头……
酒葫芦的主人也被他的声音吸引,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兴致缺缺的脸,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抹颇具压迫感的笑,放到片山纯平眼里不亚于亲眼看到一个恶鬼对自己露出了染血的獠牙。
“你是大江山鬼王!”他没见过对方,但也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有关大江山鬼王的形容,此时见对方没反对,心下更是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面对面前的两个妖怪,一个是深不可测的鬼王,一个是能个鬼王站在一起实力不知深浅的神秘妖怪,他当即便没有了应战的心思,手中的符咒掉了一地,两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连手和膝盖被刚才他踢烂的碗的碎片划破都没有了感觉。
当下的心情只剩下恐惧。
“你名声这么大的吗?”还没来得及用上恐吓加气场压迫,对方就被酒吞的名号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让华袅一点成就感都没感觉到。
酒吞本人还是那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说道:“谁知道,说不定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遇到本大爷吧?”
听酒吞本人没有否认,片山纯平心里唯一的一丝侥幸也消失不见。
亏心事他本人自然是做过不少,但他从来都安慰自己,要说亏心事他上面那些人肯定做的比他还要多,被报复的话,应该也是先找那些人才对。
他只不过是借助上面那些人研究出来的方法,出来偶尔赚点小钱,要说丧心病狂,他简直连那些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但是今天他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位鬼王,要知道那些人试图创造的东西,就是按照眼前这位的标准来的,那东西有多可怕他也是见识过的,而即使是那样那些人还是不满意,还是说那东西比不上鬼王,由此可知鬼王的实力究竟该有多可怕。
但这人是妖怪的话,说不定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鬼王大人饶命,饶了我吧!”片山纯平本身就是个胆子不大又惜命的人,当年被选到阴阳寮里做学徒也是阴差阳错,好在他天赋不高,一般遇到危险的妖怪也轮不上他出手,所以这么多年来居然就这么混成了一个,本事不大但在普通人面前还能装装样子的阴阳师。
后来他就被拉入到那些人的研究里,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惧怕的,因为那些人杀起人来,简直比人们口中以人为食的妖怪还要可怕。
“这些人和我们是不同的,他们都是下等的‘材料’,和我们这些上等人怎么能够相比呢?”那人带他参观了所谓下等‘材料’们聚集的地方,一边用近乎咏叹的语调展望着美好的未来,“不过他们的付出也是会有回报的,他们知道自己会为今后做出多大贡献时,就不会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产生怨恨,反而会感激我们!”
“你看……”那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放着一排排的笼子,里面关押着十数个‘材料’,笼子外面一个和他们一样披着黑袍的人手持一张纸,对笼子里的人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你们应感到荣幸,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那人大手一挥,语气兴奋,“我们会结束这个妖怪横行的时代,人类才应该是世界的主宰!”
“到时候,你们都将是会被记入史册的英雄!”
笼子里的人有老人,也有小孩,有男也有女,有的人满脸麻木,有的人似乎是被黑衣人说动,面黄肌瘦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还有懵懂的孩子,被这架势吓得想要哭,却被旁边的大人捂住嘴,只能低声啜泣。
“你看看他们,如此弱小,放在外面也是会被淘汰的命运。”片山纯平身边的人在他耳边说着,仿佛恶魔的低语,引诱着他踏入罪恶的深渊,“与其被妖怪分食,甚至因为吃不上饭而被饿死,来到我们这里成为养料,不是更能够体现他们的价值吗?”
片山纯平被说动了,这人说得对,这些下等人就算被他们放过,放在外面说不定也会遭受意外而失去性命,那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简直胡扯。”华袅皱眉骂了一句,片山纯平顿时吓得瑟缩了一下,“你们把自己当什么?能够决定人生死的神吗?”
“不是我,我不是这样想的……”片山纯平喃喃道,之前来到这宅子是脸上带着的傲慢也已荡然无存,他本就没什么对付妖怪的本事,更何况面对高普通妖怪不知几个等级的鬼王。
“可是你这么做了。”华袅一把揪起对方的领子,将他按在墙上,“什么是下等‘材料’?除了你们以外的人吗?你想没想过你自己若是没成为阴阳师的话,现在也有可能是那些所谓的‘材料’中的一员?”
“我……我也是被逼的,我要是不加入他们,我现在就已经死了啊!”
“所以说,红叶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了?是你从‘那个人’手里拿到了方法,然后还用来帮红叶的父亲续命,这件事总不会也是‘那个人’吩咐你做的吧?”
“这、这个……”这件事当然不是那个人吩咐他做的,他目前在那里只能接触到一些底层的人,平日里负责的就是寻找新鲜的‘材料’,就连这个术法其实也是他偷学过来的。
但他一时起了贪念,所以才搭上了下川家这条大鱼,通过为下川家主续命而被其奉若上宾,还得了不少钱财。
他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还可以将红叶的尸体带回去供那些人研究,说不定自己的地位可以在那些人里提上一提。地位高了,便可以接触更多的术法符咒,到时候再凭借这些术法忽悠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富商,财富什么的不是说来就来?
“我真的没想太多,我以为这是救命的法术才这么做的,‘材料’也是那些人提供给我的。”片山纯平眼珠一转,便想到了这个借口,随后又谄媚地说道,“这位大人身为妖怪不喜欢人类,想必对那些低等‘材料’也看不上吧,不如我们合作……”
片山纯平自作聪明地以为这两个妖怪只是误打误撞地解开了自己的术法,毕竟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他所听所见的都是互相厌恶居多,怎么会有妖怪好心去主动救治人类呢?
“我知道他们那里还有提升实力的术法,如果两位大人需要,只要今天放了我,我就可以给两位大人做内应,然后将术法偷学出来,供两位达人试用……”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思路靠谱,两眼放光地看着华袅继续说,“您可以给我下禁制,我保证不会透露出您二位一点信息的!”
他这么说完,对面的妖怪果然露出了深思的表情,片山纯平面色一喜,感觉自己今天找到了活命的法子,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果然妖怪们和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会奢求自己还没有的东西,只要他手里握着对方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保证自己不死。
“比起你们口中的低等‘材料’,我更讨厌你这样的人。”华袅抓着片山的领子越攥越紧,“明明看不起妖怪,却又做着比妖怪还过分的事,你们做这些事,和没有开化的吃人野兽有什么区别?”
大概是没想到华袅身为一个妖怪,竟然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片山被华袅的一番言论惊呆了,等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被华袅提了起来,领口的力道越来越大,脖子被勒得越来越紧,呼吸逐渐困难,面色也涨紫起来。
“我、放了、我……”片山无力地挣扎着,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脸,显得非常狼狈。然而一个普通人类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妖怪,他那没什么力道的扑腾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而已。
华袅面无表情地盯他涕泗横流的脸看了一会儿,猛地把手松开。
“咳咳咳……”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华袅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手,刚才这货的口水都沾到手上了,他被恶心的不行,多亏之前桃花有一条手帕放在他这里,否则他就只能在蹭自己衣服上和蹭酒吞衣服上两个选项里选择一下了。
“你老实回答,说不定我网开一面放过你。”
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片山几乎把脑袋点出残影,华袅实在是不想看对方那副尊容,干脆别过头去问道:“前一阵有大江山鬼王吃人吃妖怪的传言,你知不知道?”
片山瑟缩地瞥了传言里的正主一眼,刚才整个对话过程对方都没怎么说话,但给他的压力丝毫不比面前这个妖怪差,心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只能斟酌着回答:“当然是听说过的,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换个说法,”见对方仍想隐瞒什么,华袅也不和他废话,直接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片山面上一片惊惧,华袅见状,虽然没得到对方的回答,但也猜出了一二:“看来是有关系了,怪不得你刚才一上来就认出了酒吞,靠着传闻就能猜出个大概也有可能,但也不至于像你刚才那样反应那么大。”
“让我猜猜,你一定是见过酒吞的仿造品吧?”华袅说着让开了一步,果然片山的眼神根本就不敢直视酒吞,“怎么?能让你害怕成这样,看来仿造品和眼前的正主很像了?”
“你给红叶的药里放了血,该不会是也想学那些人一样,造出一个类似的吧?”华袅继续说着,“你说他们要结束妖怪存在的时代,之前传言里那个仿造品不仅吃人还会吞噬妖怪……”
“他们制造出来这个就是为了对付妖怪的是吗?”
“我、我不能说……”片山眼神慌乱,脸色惨白,表情似乎比刚才被华袅掐着脖子的时候还要害怕,“会死的,我说了会死的。”
华袅和酒吞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那这个问题暂时略过,”不等对方松口气,华袅又问,“我们前一阵在大江山附近发现了一栋宅子,奇怪的是宅子很新,但是里面却没有一个人住,院子里和外面的脚印也很新,就像是匆忙中搬走了一样。”
“这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那、那是……”片山似乎想说什么,但嘴里才冒出几个字,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无论怎样都说不出来话。
“喂!喂?你没事吧?”刚想上前伸手检查,身后的酒吞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手臂一伸将华袅拽过来,拖着人快速离开了房间。
“怎么……”华袅还有些迷糊,一转头便看到没关上的门里窜出的黑色火舌。
“我去,这什么玩意?”黑色的火焰附着性非常强,几乎沾哪儿着哪儿,不一会儿这一片房屋就都被诡异的黑色火焰包围了,刚才要不是酒吞反应快,恐怕现在他也要和屋子里那阴阳师作伴了。
“先离开这里。”这黑色的火太过诡异,一时间酒吞也不敢让酒葫芦尝试吞噬,只能拉着华袅跳出院子。
“华袅大人,酒吞大人!”被留在外面等候的式神们为了过来,三尾狐身边还躺着几个原本应该在宅子里的仆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着火了?”
“说来话长,”华袅看着不一会儿已经快将宅子吞噬的火焰,想了想将雨女叫了过来,“雨女你来试试看,能不能让它灭掉。”
要是让这火继续着下去,恐怕这片地方都要被烧光了。
好在雨女的雨对这种火也是有抑制作用的,只下了一场雨后,宅子里的火便灭了。
“他这也算是自作孽,得了报应了吧。”站在烧的面目全非的房屋前,华袅感叹了一句,虽然他之前也没准备放过这个人,但他也没准备自己动手,而是想着把他扔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自生自灭,却没想到这人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恐怕这就是他口中的禁制了。”酒吞随手捻了一点燃烧后的灰烬收了起来,“看来有些事,有人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具体还有几个类似的据点还是没打探出来啊。”华袅想到之前这人说的,这群人应该是有固定的地点来做这些事,要容纳那么多人,肯定不是小地方,起码也得向之前他们发现的宅子那样才行,“不过好歹算是有些线索了。”
…………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是你弄进来的?”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下方的人影闻言瑟缩了一瞬。
“他刚才差点暴露了我们。”
“这……当初也是看他能够提供新鲜的‘材料’,才让他加入的。”下方的人似乎伸手擦了擦汗解释道,“而且他本人也有天分,那个术学得很快,我以为他能帮得上忙,但没想到……”
“‘材料’应有尽有,你太着急了。”最开始的声音顿了顿说道,“现在计划还不成熟,我不希望出现差错。”
“是。”
“另外,大江山新来的那个妖怪,我要尽快掌握他的信息。”那人站起身,缓步走了下来,“他上次出现在了渡边那里,我听说他的能力很特别,说不定可以对我们计划起很大的帮助。”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调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去下个世界,也是个综了好几部的世界√
通了个知:下个月开始就不双更了,但是还会保持日更不断,因为要给新文存存稿,还要把隔壁全职的坑填一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