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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文湛做主,赵毓从沈臻这里拿走了白银七十八万两。
裴檀命人换了普通的灰布短衫过来搬运现银,直接运到雍京西城的赌坊,用以下注雍京银价大跌。而这些事情,就不用再任何人明说。
沈臻府门外。
赵毓回头看了看这外表看不出什么来的两扇原木大门,又看了看天,估算了一下时辰,对薛宣平说,“你先回西北道准备一下,我的大账房就在那里,已经攒够了现银,可以兑付那位客人的‘永镇山川’。你去帮个忙,给点点数。”
薛宣平,“老赵,给我看看你顺的银锭?”
“不给。”赵毓一口回绝,“我留着给自己买麦芽糖吃。”
薛宣平,“……”
随即,他看了看赵毓身后的文湛。
此时,薛宣平对于这个小白脸有了新的认知,也客气多了。于是,双手抬高,施礼说道,“这位小哥,我们见过几次都还没有请教您尊姓大名。”
文湛知道此人同赵毓关系匪浅,于是,也没有怠慢,温和的说了一句,“我是不肖子孙,无法说出真实姓名,以免家门受辱。”
‘世家公子’,‘家道中落’,‘依附赵毓’!
顿时,这三个段子整齐排列,依次出现,充盈了薛宣平浑圆肥大的脑袋。
薛宣平马上堆笑,“小哥莫怪,我不是要钻山打洞的探听你的底细,我只是,……”他正绞尽脑汁在自己文辞贫瘠的脑袋中想要挑拣一些比较文雅的词语,结果却看见老赵冲着他一个劲的撇嘴,“老赵,你冲着我龇什么牙,你牙痒痒?”
“我想说,你快跑吧。”赵毓推他的肩膀头子,“要是跑快点,还能赶上晚饭。萧老大他们都去天津了,今天人口少,牛妈用大锅熬鱼吃,还贴锅饼子。”
薛宣平一听,立刻将文湛忘在脑后,离开甩动着他那两条大粗腿,像一只肥大的兔子一般,蹿了。
文湛,“……”
傍晚开始下雨,一滴雨水掉落,赵毓抬手抚了一下头发,将其挥落。
“一场秋雨一场寒。”赵毓,“按下葫芦浮起来个瓢。”
文湛,“你的诗文功力渐长。”
赵毓,“……”
文湛,“怎么?”
赵毓,“原本以为你不是一个喜欢说笑的人,现在看来,我错了。”
闻言,微服的皇帝只是笑。
“文湛,我顺的那块银锭,……”
“回去再说。”
此时,雨水落的急了一些,一直微服跟随的禁卫军将薄狐裘披风拿过来,他将其披在赵毓身上。
东瀛,又称日本。
作为帝王,文湛自然熟读经史,却对邻国的日本所知甚少。他知道的,只是二十四史中,那些好像边角碎料一般的文字,记载着这个国家的流年。
——考日本之为国,不过三岛,浮沉东海,犹一粟土地,军力俱不及天/朝十分之一。
文湛说,“我所知道的日本,只是一个蕞尔小国,民风不好,倭寇长期侵扰东海。可是!”此时,他话语一转锋,“那些倭寇中,最厉害的却以郑人为主,还雇一些私兵,在东海以走私盈利。除此之外,我只知道兵部每年以铜钱与丝绸购买日本产的硫磺用以布防西北。”
“这个日本吧,……”赵毓的头发有些潮,他抓了抓,“虽然说他们的历史不长不短,并且总是遣送一些文人士子到咱们这里来学这学那,但是都学的走了样子。这几百年来,要说用一个字来形容东瀛,那就是穷;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日本,那就是狠穷;如果用三个字来形容德川幕府,那就是穷疯了。”
“怎么,东瀛那位天皇不给幕府将军俸禄?”
文湛冲了热茶,推了一杯到赵毓面前。
赵毓拿出那块银锭,递给文湛。文湛接过去,仔细看着这块少见的稀罕物。
“天皇给幕府俸禄?”赵毓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不,不,不。日本的天皇就好像云南的宣威火腿、又或者是浙江的金华火腿,还比如是湘西的松烟熏烤的腊肉一般,高高挂在他们的旧京都。日本国内掌握实权的却是幕府将军德川家族,这个三叶葵的纹章就是他们家族的族徽,不过,据说也是从之前的哪个家族中过继过来的。”
文湛,“为什么幕府会穷疯?因为他们雕刻的这个三叶葵很难看,所以招惹了穷神?”
“呃,……,这个三叶葵,仔细看,也不算太难看。”赵毓,“他们穷,是因为常年的战争。日本国内有割据势力连年打仗的传统,几百年来,老百姓都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不过,这些年,日本老百姓依旧穷的要吃死人了,幕府却时来运转。”
文湛将这块印刻着三叶葵的银锭推了过来。
赵毓看着这银白色的好东西,叹了口气,“不知道德川家族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在石见国东部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银矿山,原本叫做佐摩银山,现在直接就叫石见银山。他们又从咱们这里偷了《天工开物》,学会了冶炼白银的‘灰吹法’,大约先帝凤化二十七年之后,德川幕府开始用白银从咱们这里买丝绸、书画、瓷器、药品还有漆器什么的。现在市面上除了墨西哥的白银就是日本的白银,只是,……”
赵毓以手指尖碰了碰面前的银锭,又戳了戳三叶葵纹。
“德川幕府的穷根去不掉,他们禁止使用高纯度的白银进行贸易。现在市面上日本白银的成色比沈臻那边的散碎银两还不如。可是,这一块银锭的成色非常足,几乎可以达到你内库金花银的成色的七八成了,再加上上面印刻着三叶葵,也就是德川家族的纹章,……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是德川家族的私银。沈臻银窖中有这种东西,实在反常。”
文湛,“沈臻通倭?”
“不止。”赵毓说,“我怀疑,他也是‘倭寇’之一。毕竟,倭寇中最难对付的人,是咱们郑人的走私贩子,而沈臻,则是这门道中的一把好手。”
文湛忽然问,“比你如何?”
赵毓却反问,“你觉得呢?”
“没人能比你更好。”文湛笃定的回答。
赵毓失笑,“即使是走私的伎俩吗?”
“是。”
文湛点头。
入夜,西北道在雍京的敦煌会馆异常空寂。
薛宣平坐在宽大的木椅上,看着屋檐下掉落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周围的人全部肃穆的好像雍京近郊那些荒山大庙里面残破的石人像。
客人到。
薛宣平连忙起身,就看见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而来。
客人极年轻。
也许仅仅弱冠的年纪。
却生的极好。
还有,身上是雍京权贵特有的熏香:
——以几种异常名贵的沉木香打底,外引是金合欢与玫瑰,又似乎加入了冰髓,浓重的香味却带着刻骨的冷意,犹如以万众枯骨堆积起来的高高在上的王侯门第。
而且,……,更令人心生疑惑的是,客人的样貌,居然有几分像赵毓那个小白脸?!
越筝平淡的坐下,有下人奉上香茶,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人,于是沉默的低头。
他的眼神淡漠,无趣。
越筝身后的人递过来一份手书,那是一封已经被用醋与显影粉还有热水泡过的永镇山川,上面只有几个字:——大郑元熙三年,正月初三,赵。
薛宣平接过之后,仔细验证,无误。随即让人将准备好的现银一箱子一箱子的抬了过来,给越筝过目。
一共,一百九十六万七千两白银。
全部是雍京铸银局的官锭。
这么多的现银,如果一箱子一箱子的抬进来,过目,过秤,可以抬三天三夜。
越筝将心腹留下,清点现银,装车拉走。
整个雍京都在静寂中,只有他们这里的秤砣等子,还有算盘和车轱辘,呼伦作响。他知道,自己应该拿的这一百九十六万七千两白银,一两一钱,一丝一毫都不会出差。
越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大正宫,他甚至还在微音殿见了皇帝,文湛面对他就如同平常一样,只是问了最近一些政务,连一句白银的事情都没有提起。
“亲爹,我查了查古籍,玉熙宫院子里种了玉须弥,这是一种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树苗,但是它们喜欢阳光,不喜欢阴雨,在宫墙拐弯这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是长不高的。”
少女清澈明快的声音。
越筝抬头看,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玉熙宫?!
他撑着伞,一步一步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蹲在草地中,正在一颗一颗的查看着花苗。
她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抬头。
越筝看见了她的脸,一瞬间感觉到陌生,却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赵毓在禁宫的时候,越筝太年幼,他无法清晰记忆全部往事,然而他又过分的早熟,他可以记住一些东西。
那个时候的赵毓还是祈王承怡,他的笑,他的呵护,还有,他的怀抱。
祈王可以骄纵,可以绵软,可以目空一切,可以恣意妄为,却是温和无害的,不像现在这个人。
听到声音,那人宫殿中走出来。
站在雕花门下。
此时的赵毓,像一个苍白的影子,却不是一个安静的影子,而是灰蒙风雪中一头蛰伏的兽。
赵格非看见来人,连忙起身。此时的她立刻恢复了名门闺秀的端庄与不动如山,然后,以一个雍京贵女见通家之好的长辈的礼数,对越筝见了礼。
“雍王殿下。”
“是我。”越筝点头,“格非,我是,……”
“闺女,他是你七叔。”
赵毓忽然开口。
同时,他让身后的黄枞菖将雕花门推的更开一些,才对越筝说,“外面下雨,天寒地冻,进来喝盏热茶吧。”
黄枞菖拿了御用的茶盏,盛着淡色的茶水,端上来。
这是刚从武夷运过来的乌龙。
玉熙宫还是原来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海南黄花梨的桌椅书柜床榻,上面铺着缂丝,图案则是太液池的红莲。
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柴窑的梅瓶,里面插着一支玉翠芭蕉。
床榻上原本放着一件缂丝蟒袍,现在已经收了起来,可是被褥上面熏着的白昙花的香气却如同水一般的沉静,同时,也如同水一般萦绕在周围。
那个玄铁虎符也还放在书桌上,如同一个普通的珍玩摆设。
“今天下雨,外面冷,哪里也去不了。格非说想要过来看看花苗,我就带她过来了。”
赵毓把茶盏推到越筝的手边。
他继续说,“其实这里有黄瓜一直看着,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们又巴结的很,院子中的花花草草都长的不错,就是冬天快要到了,再名贵的花草也抗不过凛冬。用不了多久,这里就是一片荒芜了,也许明天开春的时候还会芳草遍地,只是,花也不是今年的这些,草也不是眼前的这一片了。”
“这茶还真不错,我原本以为大内喝不到这么好的茶,那些人尽用一些次货来忽悠圣上,显得他们好像很聪明一样,其实,这些伎俩大家都明白,都是一些陈规陋习,不破坏不挑明就算了,要是再拿过来抖机灵,就太糟糕了。”
“这白昙花熏香太细致了,感觉和我现在不太合适,我日子过的粗,身边没人会熏这个,慢慢的,就不再熏这些东西了。”
赵毓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一字未提那封永镇山川债票的事情,也一字未提那一百九十六万七千两白银。
越筝忽然截断他,“怡哥哥,我想要你手中绮镇的土地。我原本想着可以用永镇山川和你换,结果你宁可兑付两百万两的现银也不给我。现在我想问问,羡云飞还有绮镇,多少钱可以卖给我?”
赵毓端着茶盏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那是不卖的。”
“为什么?”越筝,“如果你担心那片土地无法缴税银,不纳粮,致使圣上受损,我可以保证,今后一定按照大郑国法纳税缴银,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赵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黄枞菖拿了几个碟子过来,里面装着小点心,而赵格非坐在不远的书桌那边,安静的看着这边。
赵毓说,“我不是不信你此时的话,只是,人的话太轻飘了,即使身份贵重如殿下你,也太轻飘了。一两句言辞,抵挡不了岁月的侵蚀,也改变不了人心对于暴利的追逐,更加无法与列祖列宗留下的王法对抗!按照大郑的国法,你不用缴纳税银,也不用纳粮,这可是你的权利,无人可以反驳,殿下。”
越筝冷笑了一下,随后说,“我只是圣上用来制衡储君的一枚棋子,怡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于帝座终究无缘,我只是想要和光同尘但求自保,多一些土地财货,过一些年,再多一些莺莺燕燕,表现的如同吉王叔一样。怡哥哥,你这么防备我,有什么意思?”
“一百六十四年前,山东有长达八年的大旱。”赵毓的声音如同外面的雨,沉闷中带着凉意。“土地龟裂,暴|民四起。那一代衍圣公还有他的嫡子被人乱刀剁碎,府邸被抢劫一空。可是,当时山东别的士族却少有这样的泼天大祸。为什么?”
越筝没说话。
赵毓,“因为孔府的地租是其他世家的三倍!”
黄枞菖拿过来清甜的银耳汤,赵毓看着这碗汤,他的脸色苍白的犹如那汤水中一朵一朵的银耳。
“以孔圣人千载的圣名、衍圣公的世袭尊荣都无法确保后代子孙永远享用这三倍地租的饕餮盛宴,雍王殿下,您为什么会以为,只要您不染指帝座,就可以在土地财货上对圣上予取予夺,为所欲为?”
“怡哥哥,这是在教我吗?”越筝的情绪更糟糕,“不过,你以什么身份教我?是昔年的祈王,是长兄,还是,……,圣上的内宠?”
这一声轻飘飘的‘内宠’,像可以扒皮蚀骨的鞭子,一下子抽到赵毓脸上!
黄枞菖脸一下子全白了。
而,赵格非,竟然连多年修炼的闺秀的稳重都不顾,直接站起来,手中拿过那枚玄铁虎符!
只有赵毓安稳的坐着,甚至脸色都没有一丝改变。
也许,——因为他的面孔本身已经惨白如同一张破纸了。
赵毓却安静的说话。
“我同圣上去了空镜寺,那里有太|祖皇帝赏赐的丹书铁券,唯一一份没有被灭族没有被收回的丹书铁券。上面用丹红色的朱砂,印刻着一行字,——使黄河如带,泰山如粝,郑有宗庙,尔无绝世。如今,一千二百年过去了,大郑的宗庙一直在,可是那些列土封疆、功勋卓著的王侯呢?骨头早已经成了灰,名字也都蒙了尘。”
“大郑的王公,可以高爵厚禄,可以身后极致的哀荣,可以有万世的供奉,有香火,有烧猪肉,就是不能拥有万世不变的土地。”
“殿下,您觉得当年的祈王骄纵到不可理喻,不可一世吗?可是,您还记得吗,他究竟有没有兼并过土地?有没有以不染指帝座为条件,为自己谋得所谓的万世基业?还有,那一纸褫夺王爵的诏书之后,偌大的祈王府,赫赫扬扬的留园,当年财动雍京城的崔碧城,又是个什么下场?”
“先帝子息凋零,活下来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活着?”
越筝听完,他拿起面前的茶盏,啜了一口茶水,已经凉透了。他说,“承怡,我和你,……,终究,不一样。”
……
良久,赵毓对赵格非所,“闺女,把你手中的玄铁虎符放下吧,雍王那身手,你是砸不到他的。”
内宠,……
又来一个称谓,这就好像是祈王、草民、小白脸、穿不上铠甲的废物、尹家的入赘女婿、西疆各部的狩猎人,还有,断子绝孙的刽子手,等等,诸如此类的说词一样。
此时,又多了一种身份,又多了一种称谓。
可是,赵毓知道,既然事情他们做都做了出来,就不应该怕人再说。
雍王已经离开很久,赵毓却一直坐在这里,低头看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枞菖给他重新倒了一盏热茶。此时,太贵妃宫中的尚宫过来,说要接赵格非过去用晚膳。赵毓连忙起身迎送,最近他娘看着花骨朵看的特别紧张,好像大正禁宫中尽是豺狼虎豹,随便随时都能在女儿身上叼上一口。
赵格非离开之前,倒是说了一句话,“亲爹,我跟着舅舅看话本,看到一句话。这个世上,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能将心意狠狠践踏。”
赵毓听着就乐了,“什么话本,写的这么哀怨,一定不是我喜欢的《大闹天宫》。”
格非离开,玉熙宫内只有他与黄枞菖。
“黄瓜,我记得你好像跟着老崔学了曲子,随便弹点啥,给我听听?”
黄枞菖从旁边的木台子上拿出尘封已久的一张琴,调了调音,居然还能用,他的手指随便拨拉了几下,“祖宗,这琴曲里面没有大闹天宫,您是想要听《广陵散》还是《高山流水》,或者是《阳关三叠》?”
“都太雅了,换一个下里巴人的。”
“那么,来个《梅花三弄》?”
“太柔了。”赵毓,“算了,你尝试着用古琴来个弹棉花曲吧。”
“祖宗心里有事。”黄枞菖手指拨动琴弦,“我就随便弹几个曲子,给您解闷,您也别挑剔什么雅俗了。”
话音未落,琴声流淌了出来。
一曲《广陵散》,或者说是《聂政刺韩傀曲》,带着戈矛杀伐,带着慷慨激昂,背负着许多人的死亡与反抗,响彻玉熙宫。
赵毓看自己的书柜虽然空旷,但是上面还是有几本不错的春|宫,就拿过来随便翻动。
内宠!
终究,这样的话,还是来了。
只是赵毓没有想到,这一次,他是从越筝,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那里听到这个词——圣上的内宠。
其实三年前,他把冉庄小院的钥匙给文湛之后,心中还有过挣扎。甚至,那一天,他终于等到文湛过来找他的时候,他看见门上的锁被打开,他知道文湛到了,他在门外站了一刻钟,才终于拎着两条从市场买来的草鱼,推开了小院的大门。
赵毓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是刀刃上行走,无论是否跌落悬崖,自己的脚与双腿都会被扎到体无完肤。
还有,……
从沈臻那里拿到的现银已经全部押在西城赌|场。
西北道兑付了越筝那将近两百两的现银,这个坎应该是过去了;十三行被挤兑的风波也逐渐停息,等到明日凌晨,周熙的银船就可以停靠在卢沟晓月,他们最近的烂账都可以平掉;而西北道的萧呈最快明天傍晚,最慢后日晌午之前就可以将大笔现银从天津运回雍京,那时,他们自己的烂账也可以清算清算。
一切似乎尽在掌握。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赵毓总是有一种不安,这近似一种本|能。
曲子似乎一直没有断过。
只是,仔细听一听,这曲《胡笳十八拍》当真有委婉悲伤,撕裂肝肠的情感在,什么时候黄瓜这个家伙有如此深厚的琴曲造诣了?
赵毓从书柜那边探出头,看到拨动琴弦的人,却是一身黑色缂丝皇帝常服。
——“文湛?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