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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鱼年[十六]

打发走了长公主府的老管家之后,周锦鱼整个人都感觉十分的疲惫。

这是第几次了呢?

长公主一次次的派管家来找她,一次次的试探,难不成真的看上她了不成?

可单单凭着一张画像,就三番五次的来请一个‘男子’过府,就算她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也不能这么干啊……

这不合规矩,也不成体统,远远超出了她对于这个世界,有关男女关系的认知。

周锦鱼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

若是实在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英俊了吧。

哎……

脑壳疼。

到了过午的时候,庆丰年忽然派了伙计来,说她娘柳氏要急着给老王妃去送宫袍,老王妃要急着入宫,所以用的比较急,这样一来,柳氏就要必须离开铺子去给老王妃送过去。

但今儿下午庆丰年又刚从江南送了批新米过来,所以柳氏只能临走前让店里的伙计来喊她,让她快些去店里盯一下。

“我晓得了,你先去吧。”

周锦鱼挥了挥手,让那伙计先走。

虽然她还是一副恹恹的懒样儿,却又不得不从床上爬了起来,套好了她惯常穿的那件青绿色外袍,带着周小山便出了门。

一路马不停蹄来到庆丰年,只见门前停了五辆马车,前四辆马车后面的四轮拖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米包整齐的罗列着。每辆马车的两侧都各站着四名短款黑衣打扮的押车壮汉,他们各个腰间挂着刀,看起来皆是精神抖擞,武艺非常。

周锦鱼悄悄的来到为首的男人身后,手上稍微用力从他身后拍了他的肩膀,有些不确定的喊道:“向大哥?”

男人回过头来,依旧保持着背着手的姿态,朗声笑道:“周兄弟,我可是有足足五六年没见你了!”

周锦鱼一怔,反应过来激动的道:“向大哥,还真是你啊!”

男人名叫向南天,是漕帮的当家。庆丰年的米是从江南一路走晋江水路运到长安城的,但晋江水路一向不太平,水匪为患,时常打劫过路的商船。因此,从五年前开始,柳氏为了安全起见,便亲自去找了漕帮来负责庆丰年的海运。

“五年零四个月,”周锦鱼呲着一口小白牙笑了笑,又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当初我娘都没跟我商量,便把我扔到潜龙寺,一扔就是五年,回来之后我去漕帮找过你,但听赵堂主说你人在江南,我是见也见不着,现在好不容易见了,咱们定要去那宝香阁喝上他一整夜!”

周锦鱼同漕帮帮主向南天是结义兄弟,周锦鱼出身富商之家,而向南天却是一介江湖豪杰,原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在那场混战后一拍即合,当场就拜了把子!

这事说起来可就长了,五年前,随着柳氏嫁到了周府,周锦鱼刚从归宁王府小伴读荣升成了周家的四少爷,那时候她经常瞒着柳氏,跟小王爷孙皓偷偷跑到前门南大街的书馆里去听书。

只是那日茶馆却不太平,两个倒霉孩子原本听着《关公战秦琼》听的好好的,正在那儿可劲儿的鼓掌呢,谁知道茶馆中忽然碗筷齐飞,正赶上丐帮和漕帮争抢地盘,两方人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混战一起,孙皓那时候险些吓的尿了裤子,周锦鱼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到桌子底下,捂着他的嘴让他别乱叫出声,俩孩子一开始还有些怕,后来就开始心惊胆战的看起了热闹。

眼见着两个领头的越打越凶,那老乞丐和那少年皆不是泛泛之辈,老乞丐掌法极其厉害,一掌便劈碎了周锦鱼和小王爷孙皓脑门上方的四方桌,那老乞丐一见桌下有人,不问青红皂白,一掌就要往桌下劈过来。

眼见着周锦鱼就要被那老乞丐一掌打的七窍流血的时候,跟他对峙的少年只用了一招,便轻松化解了他的掌法,老乞丐一怒,又冲将上去,两个人又缠斗起来。

少年的武功虽然精湛,但他只是沾了身形灵巧的光,若是凭借实力定然不是那老乞丐的对手。因此不出片刻,少年便占了下风,老乞丐抓住机会,一脚踢飞了脚下的刀,冲着少年就要刺过来。

周锦鱼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她扛起了身边的椅子,在刀刺过来的那一刻,她用椅子背当遮挡,挡在了少年的面前。

后来少年问她:“你就不怕那把刀扎到你的心口里去?”

周锦鱼诚实的点头:“怕!但是你刚才救了我,我不能不讲义气,所以救你一次,我便不欠你了。”

“你这小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如此有血性!我向南天喜欢!”

那时候的向南天刚扯起了漕帮的大旗,正是用人之际,更何况还遇到了周锦鱼这种傻实在讲义气肯为他拼命的,于是哈哈大笑的拍着周锦鱼的肩膀道:“你我今日结为兄弟,你来当我漕帮二当家,如何?”

周锦鱼那时候年仅十一岁,她才不想当什么劳什子漕帮二当家呢,所以她只同意了和向南天结为了兄弟。

直到后来她在潜龙寺的时候,在香客们的口中得知了,漕帮在向南天的带领下,只用了两年时间便发展成了天下第一大帮派,直接压死了丐帮,周锦鱼这才知道,她这个结拜大哥向南天究竟有多厉害。

如今她同向南天五年未见,同当年的豪放少年比起来,今日的向南天下巴上蓄起了大巴黑色胡须,一举一动都多了些江湖人的草莽之气。

眼下,向南天直接拒绝道:“这宝香阁可就免了吧,那里的姑娘是你们这等风流读书人去享用的,我这等粗人可消受不起!”

周锦鱼笑道:“向大哥哪里是粗人,明明是统领漕帮的大英雄!”

向南天被她讨喜的话夸得哈哈大笑起来:“周兄弟,你若是想喝酒,我漕帮还有几坛陈年女儿红,你改日来漕帮,我亲自去地窖挖出来。”

周锦鱼点了头:“一言为定!我过两日便去叨扰大哥!”

向南天瞪着眼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若是不来,我便派人来绑了你!”

周锦鱼做出一副苦哈哈的模样:“还请大哥绑的轻一些,兄弟身子骨一直不结实。”

向南天‘嘿嘿’笑了两声:“不结实?那你在宝香阁家的姑娘床上的时候,是不是身子骨也不结实?”

周锦鱼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

老天作证,她去宝香阁真的就是单纯的为了听曲儿,跟宝香阁的姐姐们聊聊人生什么的,别说是上床了,就连小手都没牵过!

周锦鱼急赤白咧的解释:“向大哥,哪有的事?你竟会取笑我。”

向南天盯了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拍着手笑道:“二弟啊二弟,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像个女儿家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周锦鱼讪笑两声,看着铺子前的那四辆马车,转了话题:“这些米看起来,有四五十石吧?”

向南天道:“不止五十,四车加起来一共八十石,上等珍珠米。”

周锦鱼有些疑惑:“娘定了这么多货吗?”

向南天一愣:“你问我?这我哪儿知道去,不过我来时看了眼漕运上你们庆丰年的帐,总铺的上等珍珠米一向都是每半月五十石一送,其他分铺倒是没这么多,这次进八十石,许是生意好吧。”

“也是,”周锦鱼一笑,目光忽然瞅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的四个大木桶,木桶足足有半人高,外面用草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好奇道:“哎?向大哥,那是面装的是什么?”

向南天笑道:“啊这个,也是珍珠米,不过这几个不成器的卸船的时候手脚笨,把原本撑米的麻袋给磨破了,我这才临时找了几个木桶带过来。”向南天指着手下人道:“回去我拿鞭子抽他们,让他们毛手毛脚的。”

“算了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周锦鱼笑着为漕帮的那几个小兄弟求了几句情,这才道:“那就先小弟先看上一眼,然后卸货吧。”

向南天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着,他直接挥手吩咐道:“你们几个,卸货!”

“是!”壮汉们齐声一喊,撸起了袖子就要干活。

周锦鱼微微皱眉,这时候老管家周成从铺子里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把周锦鱼拉到一边,他谨慎的看了不远处的向南天一眼,这才小声道:“夫人走的时候嘱咐,让您验了货再让他们卸车。”

“我当然记得。”周锦鱼说完,刚转身喊了句:“向大哥,我——”

她口中的话还未说完整,此时向南天竟然直接走上前来,揽住她的肩膀大笑道:“周兄弟,你我许久未见,走!找家酒楼喝酒去!”

“向大哥……哎!向大哥!”

他力气实在太大,周锦鱼被他半拉半拽,没一会儿便被扯出了好远。

她无奈之下,只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搡,总算摆脱了向南天的纠缠。

向南天猛不丁被她推出了三步远,瞪眼看她,有些怪罪的意味:“怎么?周四公子中了探花郎,便看不起爷们的酒?这是不赏脸面?”

周锦鱼一怔,如今的向大哥,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连忙赔不是道:“大哥误会了,哪能让大哥请酒呢?让兄弟来!今日就让兄弟来做东!”

“这就对了嘛,”向南天大笑起来,用力的拍了她肩膀:“别整日里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一样!走,喝酒去!”

许是赶巧了,眼下,就有一家新开的酒楼,名曰‘四方酒楼’。

周锦鱼讪笑两声,指着眼前的四方酒楼道:“走,进去请大哥吃酒!”

老管家周成看着远处推推搡搡的二人,眯了眯眼,想起了周锦鱼方才被拉走前,压低了调子跟他说的那句:叔,盯着那木桶,等我回来。

花园里的桃花开了一簇簇,魏华年便想着带魏z睿去看,可大丫头晚秋围着魏z睿这个丝毫不理她的小少爷劝了半天,终究说的口干舌燥,魏z睿愣是连头都没有抬,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桌上摊开的那张卷轴字画上。

晚秋最后无奈了,对魏华年道:“主子,小少爷他不理我。”

魏华年见她委屈的样儿,眼中带了丝笑意道:“他不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他不愿意去,那便不去了,让人折几枝开的繁茂的过来,插到瓶子里。”

晚秋连忙应道:“得嘞,奴婢这就去办。”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管家回来了,敲了门进来,行了礼斟酌道:“公主,小人回来了。”

魏华年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事没办成,便问道:“怎么说?”

“这个……”管家顿了顿,才道:“周四公子他说自己患了宿疾,怕是当不了小少爷的师傅了。”

魏华年一怔:“宿疾?”

“是,周四公子说他有心病,小人过去的时候正赶上他犯病,看样子……不像有假。”

魏华年也不多言,表情淡淡的挥了手道:“行了,本宫知道了。”

管家前脚刚走,晚秋便道:“主子,周公子这怕不是又搪塞咱们呢吧?”

魏华年坐在手扶椅上思索半晌,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既然她不肯来,那咱们就再走一趟罢。”

晚秋:“啊?主子您这是要……”

魏华年吩咐道:“备马车。”

20190116/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