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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鱼年[一二零]

孟昌儒听了天顺帝的话, 心下唏嘘不已。

如今国库空虚,天顺帝早已知晓,他也早已知道若想拿出赈灾银来, 势必要从京中富户里借,而找周家拿银子他是没料到的,因为如此一来, 那么魏华年便成了他的一步棋,有了魏华年这层关系在,周家就算是不肯出,也必须要出了。

正在走神间,就听天顺帝又道:“工部那边朕会派妥当的人前去,此事定然不能再耽搁,还有,朕意欲派一钦差前往,暗中调查因此时暴露出来的贪腐之事, 孟相可有妥当人选?”

孟昌儒愣了愣, 回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若是朝廷大张旗鼓的派了钦差前去, 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来。”

天顺帝点头,沉吟半晌, 道:“所以此人定要让他们出其不意才行。”

孟昌儒道:“是, 最好是个脸生的。”

天顺帝眯着眼笑起来,问道:“孟相可有合适人选?”

孟昌儒回道:“臣以为,中书省陆遥便合适, 其一,他原本就是岭南人,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其二,此人乃是岭南富商陆巡年之子,若是他来出面,定然可以查到一些旁人查不到的,也说不定。”

天顺帝捏了捏眉头,摇了摇头,说道:“朕觉得陆遥此人没什么城府,若是他前去,不妥。”

孟昌儒连忙告罪:“是,是老臣糊涂了。”又问:“那陛下以为,何人做这个钦差合适?”

天顺帝笑了笑:“朕倒是有一个人选,不过……容朕再想两天,再做决议。”

孟昌儒忙说:“是,臣晓得了。”

天顺帝道:“赈灾银一事,便由孟相出面吧,先去周家借银子,再去别处,回头朕派人把名册交到你手上,切记,越多越好。”

孟昌儒领了旨,便要跪安。

出了御书房的时候,正看到国师袁天放正守在门前,同他身侧的小童子说着什么话,见他出来,二人神色如常。

太监总管蒋友德此时也跟了出来,对袁天放道:“国师大人,万岁爷喊您进去呢。”

袁天放从小童子手中接过那些瓶瓶罐罐,弯着嘴角一笑,走了进去。

孟昌儒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的门已经关上了,而蒋友德也被留在了门外。

自从当日陛下病重,袁天放出现在皇宫那一刻开始,他便隐隐有一种预感,此人的出现显然不是巧合,而当时天顺帝病的也很是蹊跷。

当日天顺帝昏迷不醒,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全都束手无策,天顺帝一切正常,却就是醒不过来。而袁天放出现之后,天顺帝便立刻康复,此事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况且,袁天放是西域人,年纪轻轻便奉为大晋国师,地位尊崇。

数年前,天顺帝御驾亲征西域,西域各部族万民臣服,但也是把他们打的臣服了,若是袁天放有异心,届时又当如何?

想到此,他又转身回来了,问蒋友德道:“蒋公公,陛下近日身子如何?”

蒋友德一愣,心道老丞相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蒋友德笑道:“回老相爷话,陛下前几日身体有恙,这几日服了国师大人的灵丹妙药,已见大好。”

孟昌儒神色凛了凛,深深的看了眼那扇被关死的木门,转身而去。

蒋友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随即又恢复如常。

周锦鱼从皇宫出来,便要前去吏部听差了,从皇宫正门往皇城六部走,大概需要走半刻时辰,她第一天去任职,生怕自己会迟到,便一路快走。

到了吏部之后,有个年轻的小官吏把她领到了一间屋子里,指着桌上的一堆文书笑道:“驸马爷,您这次来的巧了,尚书大人说要把这些全部理出来,咱们几个忙的是焦头烂额,您来了能帮我们分担一二。”

周锦鱼笑道:“但凭大人吩咐。”

那人见周锦鱼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驸马架子,心中暗暗对她增了些好感,只道:“驸马爷,我叫罗四起,这是赵军,这是马询,皆是从侍郎衔。”

罗四起说完话,坐在桌前的两个年轻官吏起身给她行礼,周锦鱼还了礼,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算上她,屋子里一共四个人,周锦鱼还想跟他们说些闲话打一下关系,然而他们只教她如何理这些文书,说完后全都低着头自己忙自己的,她也便开始对着桌上的那些文书忙了起来。

一直忙到晌午的时候,便是放饭的时辰了,罗四起伸了伸懒腰,终于抬起了头来,笑看着周锦鱼道:“驸马爷,您头一回来咱们吏部,原本是要先去见尚书大人的,只是尚书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告假了,明日再见也不迟。”

周锦鱼道:“原来如此,方才我还在想引我进来的大人为何不先带我去向尚书大人见礼,不想尚书大人竟身体不适,他老人家无碍吧?”

罗四起回道:“尚书大人年纪大了,腰不好,也是老毛病了。”

用过了午饭,众人都在饭后小憩的时候,周锦鱼便出了门去,围着吏部的院子走了一圈。

此时天气已然渐渐转热,晌午的日头正盛,不时有鸟鸣从树上传来,脚下尽是斑驳树影。

“驸马爷,还真是你啊。”

周锦鱼站在树下,闻声抬头,只见是小国舅苏潜,正抱着胳膊,笑意盈盈的看她。

苏潜是吏部侍郎,官衔比她高上一级,她便拱手行礼:“卑职周锦鱼,拜见苏大人。”

苏潜随意的摆摆手,受了她这一礼,却是笑说:“免礼免礼,我可当不起驸马爷这个大礼,你我皆是皇亲,要是这么算起来,我也算是你的舅父。”

周锦鱼扯了扯嘴角,他们二人年纪相当,这声舅父她还就真的喊不出口,忙笑说:“苏大人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若是轮起辈分来,你还就真的要喊我这一声。”他说着,走到周锦鱼跟前,笑道:“同你说笑的,你还当真了?你比你虚涨两岁,我唤你一声锦鱼,可好?”

周锦鱼被他这声亲昵昵的锦鱼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却笑道:“也好,国舅爷随意便好。”

周锦鱼不想再同他多说,她总觉得此人看似姿态肆意,不拘小节,但这些表面功夫的背后却不知他在想什么,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那便是虚伪。

她不想同这个虚伪的国舅爷有太多牵扯,便借口说:“苏大人,下官还要回去整理文书,便先告退了。”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苏潜忽然冷冷的看着她,周锦鱼被他这眼神看的一愣,笑道:“苏大人还有事要吩咐下官么?”

苏潜又走近了她一些,低声笑着说:“锦鱼,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偷偷的告诉你,不让旁人知道那种事,你想知道么?”

周锦鱼神色如常,恭敬道:“下官并不想知道。”

苏潜一愣,又笑起来:“若是这件事同你有关,你还不想知道么?”

周锦鱼只躬身道:“若是不该下官知道的,那下官便不想知道。”

苏潜忽然收起了他那副笑脸,整张脸瞬间冷了下来,他道:“周锦鱼,你可知道,在你来此之前,韩大将军便派人暗中来过,交代吏部左郎中韩大人,你这辈子都不得升迁?”

周锦鱼一愣,抬头看苏潜,他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告诉她这些?

苏潜却是勾着嘴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周锦鱼刚要说话,没成想苏潜却不再理她了,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周锦鱼心下惴惴,想来她同那韩大将军却是没有交集的,而且连面都未见上一次,若是自己真的被他给记恨上,兴许是自己抢了他外孙冯蔚之的驸马,还抢了他的状元一事。

可冯蔚之人在刑部,同她这个吏部从侍郎却是没有多少干系的。

可事情如果真这样就好了,周锦鱼原本是这么想的,自己来了吏部,同冯蔚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可不知怎的,到了下午,罗四起出恭回来,忽然说道:“诸位,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周锦鱼抬起头来,就听赵军问道:“谁啊?”

罗四起笑道:“你们可知道,京城第一公子冯蔚之,也被调到这里来了?”

周锦鱼一怔,忙问道:“他不是被派往刑部了,如何又来了吏部?”

罗四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咱们吏部的左郎中韩絮大人是韩大将军的本家内侄,冯蔚之要喊他一声舅舅,若是如此,我们几个可要小心着点了,虽说我们同他官职一样,但总是不同的。”

周锦鱼点了头。

话音刚落,就见冯蔚之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他一下就看到了在桌后坐着的周锦鱼,看着周锦鱼,弯着眉眼笑了笑道:“锦鱼兄,别来无恙吧,你我真是缘分不浅,这才没几日,又聚在一处了。”

周锦鱼起身笑道:“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便是这么说的。”

冯蔚之笑了笑:“以后还请锦鱼兄多多关照了。”

周锦鱼拱了拱手:“好说,好说。”

他们二人一番虚伪的客套,其他人也都站起来陪笑,看起来一团和气。

苏潜打门前经过,看着里面的众人,冷笑一声,背着手走了。

天将近要黑的时候,便可以回府去了,周锦鱼因为刚上手的缘故,文书整理的慢一些,周锦鱼向同僚们抱歉,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有活大家一起做,不分你我。

回了府里,周锦鱼只觉得全身有些疲累,用过了晚膳,回了房里,魏华年问她:“驸马今日可是累着了?”

周锦鱼自然不会告诉他苏潜说的那些,如今只是苏潜的一面之词,她犯不着跟魏华年说这些,自然更不会同她说冯蔚之被调到吏部的事。

她便道:“没有,都是一些杂事,把历年官员的名讳籍贯整合好了,要送往宫里,我们这些小侍郎便是做这个的。”

魏华年笑道:“驸马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周锦鱼嗯了声,洗漱完毕,上了床去。

魏华年随后也躺在她一侧。

默了会儿,周锦鱼斟酌着道:“公主,我在整理那些官员相关文书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魏华年道:“什么?”

周锦鱼默了会儿,说道:“岭南的一些县级官员,升迁的格外快,有的却多年未得调动,而那些未得调动的,多半是有功绩的,而得以升迁的,往往都没什么作为。”

魏华年道:“官场中这也是常事,驸马见得多了便知道了。”

周锦鱼摇头:“不,那些升迁较快的似乎都出自一个县,我觉得很是奇怪。”

魏华年问:“哪个县?”

周锦鱼道:“肃安。”

魏华年一怔。

20190414/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