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丽塔第二天就退了房租, 克里斯蒂亚诺则第一时间请了搬家公司帮她迁移堆积如山的书籍、五花八门的收藏,并亲自到场准备正式接她回家入住。
克里斯蒂亚诺一踏进屋子, 安娜丽塔就热情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微笑着回抱住了她, 正想说话,却猛地僵住了——他闻到了某股令他胆寒的香气。
果然,他畏惧入骨的那个男人, 此时也在这里。
男人是照常来指导安娜进行声乐训练,但练习早已完成,他却仍未离开, 而是在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以后, 自顾自开始翻阅屋内的藏书、偶尔抬眼观赏周围稀奇古怪的陈设——饶是如此, 克里斯蒂亚诺依然莫名地觉得,那双诡异的灰蓝色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着自己。
他竭力若无其事地与恋人互相传情、畅想未来、谈论小克里斯蒂亚诺,却仍难免如坐针毡、心不在焉。
安娜丽塔无法不察觉他的反常:“怎么了,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一边偷瞥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边附到她耳边低声问:“你老师什么时候才会走?他在这里干什么?”
“嗯……他说, 他很喜欢我的屋子, 想趁最后的机会好好待一会儿,所以,等东西全搬走, 我们离开以后, 他大概才会走。”
“这是什么理由?”他感到不可理喻,懊恼地呻`吟了起来,“天哪, 我要疯了。”
她愣了愣,古怪地说:“你真的很不喜欢他。”
“呃,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克里斯蒂亚诺喃喃自问,下意识地又望向了那个男人。
伊格纳西奥这时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放下手头的诗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竟吓得他慌忙移开了视线。
“我不知道。”他烦躁地说,几乎顾不上压低声音,“总之,他很奇怪。”
“奇怪?”她重复了一遍。
她思索着、回忆着什么,渐渐不安地皱起眉,但最后她只是对克里斯蒂亚诺笑了笑。
“说到奇怪,他能比我更奇怪吗?”
“你比他可爱多了。”克里斯蒂亚诺嘀咕说,“他干嘛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安娜丽塔默然沉吟片刻,而后尽量轻快地对他说:“我想那只是欣赏的眼神。毕竟,你长得那么好看,任何视力健全的人见到你,都不会舍得移开眼睛,何况是一个爱美的艺术家?”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安娜丽塔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道:“如果你真的觉得那么不自在的话,你可以先回去。”
他摇了摇头,勉强说:“那倒没那么严重……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
她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谢谢,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又朝伊格纳西奥看去。
屋里的收藏陈设从生物跨越到人文,时间跨度几乎涵盖了整个地球编年史和人类编年史,仍旧是那副幻觉般凌乱而暗含章法的特异风貌,这气韵奇诡的男子置身于其中,竟是成了画面的点睛之笔,看一眼便叫人体会到异端和亵渎。
克里斯蒂亚诺扭过头,不再多看,快速帮助安娜丽塔打包衣服、日用品,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着,企图将那种心悸的感觉抛诸脑后。不一会儿,她的行装已经收拾整齐,而进进出出的工人也渐渐搬空了这座屋子,那怪诞疯狂的奇景就变回了空空的白纸。
他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可以走了吗,安娜?”他迫不及待地问。
“还不行。我找不到我的日记了。”她焦急地四处翻箱倒柜起来,“伊格纳西奥,你有看到我的日记吗?”
“没有。”伊格纳西奥回答,“也许刚刚和你的书一起被工人搬下去了?”
“不应该是这样,我的日记一直是单独放的。”她徒劳地反复开合原本摆放日记的抽屉,内里依然空空如也,“好吧……看来我得先下去看看了。”
这时,她转向克里斯蒂亚诺,眼神暗示地指了指伊格纳西奥:“你没问题吧,克里斯?”
‘有。’克里斯蒂亚诺崩溃地想。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当然没有……哪有这么严重。你下去吧,我顺便在屋里帮你找找日记。”
于是她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口。
然而,安娜丽塔离开的一瞬间,克里斯蒂亚诺就后悔了。
空旷的室内安静极了,那股精致到可怖的香气似乎也越来越清晰了,宛如极地的寒气般侵袭他的全身。
那个男人静立在空空如也的室内,优美无瑕、纤尘不染,注视他的目光像是异教邪神正高高在上地审视他的祭品。克里斯蒂亚诺不禁浑身战栗。
伊格纳西奥对他微笑道:“一起找找她的日记?”
克里斯蒂亚诺随口应了一声,立即转身背对他,胡乱在室内四处翻检,甚至还拆下了好几个抽屉,动静之大令屋里瞬间嘈杂了起来。
他的动作对于找一本日记来说无疑过分夸张了,因此他听到了那个男人低沉的笑声。
“你是在找东西,还是在拆房子?”
克里斯蒂亚诺充耳不闻,然后伊格纳西奥就没再说话了。
他继续疯狂的翻箱倒柜着,与其说是在尽力寻找,不如说是想用噪声、用混乱形成一层保护膜,隔绝那股可怕的气息,隔绝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射出的目光。
勇敢、自信、坚强——安娜这样形容他,他也认为自己当得起这些品质,然而现在他为什么要像个惊弓之鸟一样害怕一个人?他不知道,也无法停止恐惧。
“哇哦,我找到了什么。”那个男人似乎是忽然从橱柜里翻出了什么东西。
克里斯蒂亚诺顿住:“你找到安娜的日记了?”
当他转过头时,却见伊格纳西奥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红酒,并二话不说地用开酒器拔出了木塞。
“这是我送给安娜的,不过她果然一直没喝。”他笑道,取出一只高脚杯,用猩红的酒浆将之灌满。
克里斯蒂亚诺还没反应过来,伊格纳西奥便抿了一口红酒,优雅地向他举起杯子。
“你也来一杯?”
他回过神,立刻摆手:“不,谢谢。我从不喝酒。”
这话并不完全准确,他偶尔会喝红酒——仅仅一杯,因为这有益健康——但绝不会是和这个人一起喝。
“为什么?”
“这还用问?”克里斯蒂亚诺用看白痴的表情说,“对身体不好。”
“仅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克里斯蒂亚诺反问,甚至不自觉地有些上火了,“酒精甚至可以毁掉一个人,一个家庭。”
伊格纳西奥却瞬间露出探究的目光:“你有家人,或者一个亲密的朋友,被酗酒毁了?”
克里斯蒂亚诺惊讶地怔住。
伊格纳西奥立刻笑了:“他是你的……?”
克里斯蒂亚诺闷闷地回答:“父亲。”
“你们关系亲密吗?”
他并不想和这个人谈天,但关于父亲的记忆令他不由自主地感性了起来:“不。我从来不了解他。”
“你恨他?”
“不,别胡说。”克里斯蒂亚诺气恼地摇头,“他不是个好丈夫,但他是个好父亲,我尊重他,也爱他。”
对方却抓住了他话中隐藏的信息,悠哉地说:“这么说,他善待孩子,虐待妻子。”
他又是一怔,甚为不悦,却无法否认。
想到母亲过去为了子女的缘故,忍受丈夫的殴打,硬是维系着名存实亡的婚姻,他又渐渐面露伤怀之意。
“酒精毁了他。”克里斯蒂亚诺自言自语地叹息。
“那也不能这么说。生活无非是不断用一种焦虑替代另一种焦虑,用一种欲望替代另一种欲望的过程,而酒精和基督教一样,对于麻痹生存的痛苦至少能提供接近一劳永逸的保证——虽然这是懦夫的方式,但更有效的方式也不多。”
看出克里斯蒂亚诺的不以为然,他笑道:“生命唯一的真实只有不幸,不明白这一点的人,要么无知,要么麻木,最后一种就是固执得天真……显然,你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他又向他举杯:“这是你的魅力,我为你干杯。我想这也是做运动员的一个好处,用不着价值判断道德判断,有权只坚持做动物一样最单纯的事——不用两眼冒火,动物对我来说可没有任何贬义。不过我确实挺好奇,如果你得成为一个政客、商人、医生,或者战争中的军人,又会怎么样?”
伊格纳西奥注意到,当他说到“军人”时,克里斯蒂亚诺的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饶有兴趣地问:“你父亲参军过?”
克里斯蒂亚诺满脸不可思议。
见状,伊格纳西奥思索了一阵:“你是葡萄牙人……那么你父亲参加过那场非正义性的安哥拉独立战争?”
克里斯蒂亚诺瞪大了眼睛,一副受惊的样子:“你是在谷歌搜索过?”
伊格纳西奥揶揄地笑了,就像看透了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似的。
“你写在脸上的东西,也许比谷歌更多。”
克里斯蒂亚诺越来越不自在了。
他扭过头,继续翻天覆地地需要找到那本日记,却已翻无可翻。最后,他顺手从冰箱里找出一瓶矿泉水,默不作声地埋头啜饮,并企盼这段令他倍感折磨的独处能尽快结束。
这个人为什么偏偏会是安娜的老师?
“因为同类相吸,亲爱的阿多尼斯。”
克里斯蒂亚诺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脱口说了出来,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溅湿了半件t恤。
“见鬼……”他放下饮料瓶,揪住上衣下摆打算脱去,却忽然一僵,瞥了伊格纳西奥一眼,停下了动作。
克里斯蒂亚诺从不介意展示身体。广告商、摄影师热衷于他漂亮的身材,他也一向十分乐意脱光配合;球场上脱衣庆祝会吃黄牌,但他不时仍难忍冲动——毕竟,这永远令女人为他尖叫,男人羡慕不已……然而,他现在却本能地不想把自己暴露在那个男人的眼睛底下。
那个男人看出了他的扭捏,一下子又惹人讨厌地笑了起来。
“你是需要我转过去吗?”他嘲弄道。
克里斯蒂亚诺沉下脸,含着莫名的怒气,猛地脱掉了上衣。
“不。”他咬牙切齿,“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裸露的上身被男人的目光扫过的一瞬间,克里斯蒂亚诺立即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低头擦拭、绞干衣服,竭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却下意识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男人又饮了一口红酒,回味无穷似地轻叹了一声,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味觉享受,还是视觉享受。
克里斯蒂亚诺难以忍受,纵使恼恨自己这种反应跟个大姑娘没什么两样,还是急不可待地穿回了半湿的t恤,就像要套上一层保护自己盔甲。
“安娜和你才不是同类。”他冷冷地说。
伊格纳西奥勾起嘴角,眼中浮现戏谑之意:“你真的这么想?”
“有什么好笑?她本来就不像你。”
“我不得不告诉你,她愿意与之交往的人,只可能是她的同类。”伊格纳西奥悠然告诉他,“唯有这样,她的独立性才不会受损。”
“我不像她,可她也愿意和我交往。”克里斯蒂亚诺不高兴地反驳,“而且,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外人了,也不会再坚持完全独立。”
“因为害怕受伤才封闭自己,这就是你的想法?”伊格纳西奥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好吧,她或多或少的确有些软弱的感伤气质,但实质上,她保持独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自负。”
“……你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她有多温柔,多脆弱,她的本质就有多傲慢,多冷酷。”伊格纳西奥回答,“当然,你看到的东西也并不能说是假象,只不过,那些大概只是她愿意让你看到的东西。”
克里斯蒂亚诺心头一震,却咬了咬嘴唇,坚持说:“我知道她有不太友善的一面,但不管怎么样,她爱我,愿意融入我的生活,同时也愿意让我融入她的……我们都为此而变得比以前更好。”
伊格纳西奥叹了口气,十分同情的样子。
“在爱情中变得更好?”他语带讽刺,“如果她改变了,那是因为欲望暂时得到了满足,足以使她作出妥协。你要是认为,你真的成功影响了她,她允许你走进她的世界里……嗯,至少她成功取悦了你。她爱你?当然,主体爱客体,就像爱一个东西那样……”
克里斯蒂亚诺猛然一怒:“你说我对她来讲只是一个东西?”
“又来了,别为一个名词发脾气。”伊格纳西奥露出一脸哄小孩的无奈,“如果换成一个缺乏判断力和洞察力,只图方便就习惯把自己并不熟悉的事物和自己熟悉的概念联系在一起的人,大概会把‘东西’换成‘上帝’——其实我也考虑过用这个词,只不过,上帝会提供理性的规范和准则,信徒的感情也绝不会被导向贪婪。”
克里斯蒂亚诺恍惚了起来,伊格纳西奥则作结说:“她崇拜美,美也的确至高无上……但美既是神性的,也是兽性的。”
他似懂非懂,始终搭不上话,只得固执地重复:“反正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
伊格纳西奥失笑起来,突然放下酒杯,从橱柜里翻出了一张风景明信片,默不作声地欣赏了一阵,然后突然将之递到克里斯蒂亚诺面前。
“漂亮吗?”
克里斯蒂亚诺怔了怔,凑上去细看了看。明信片上是一座立于山丘之中的精致寺庙建筑,柱身结构纤巧,表层贴满金箔,在夕阳下光辉灿烂,轻盈而优美。
“是很漂亮。”他认同,“外面是黄金?”
“是的,金阁寺。这原本是日本的国宝。”伊格纳西奥说,“你也觉得它很漂亮,但你会迷恋它吗?我是指,想和它做`爱的那种迷恋。”
克里斯蒂亚诺感到荒谬极了:“这只是个建筑物。”
“是的,它是个建筑物。”伊格纳西奥慨叹了起来,“寺里的一个僧人却就是那样的迷恋它。然而,他丑陋的、短暂的个体生命,非但不可能占有建筑物永恒的美,反而与之截然对立,更遭到它绝对的排斥……结果后来有一天,他把它烧毁了。你现在看到的,是它重建以后的样子。”
“他把它烧了?”克里斯蒂亚诺茫然地问,“为什么?”
“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也问了这个问题。”伊格纳西奥意味深长地回答,“他说,因为他嫉妒金阁的美。”
克里斯蒂亚诺恍然失神,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苦苦琢磨了一阵之后,他隐隐感觉到,这并不是他愿意明白的东西,因此他干脆拒绝再想下去。
“疯子讲疯子的故事……”他嘀咕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建筑物。”
“是的,你同样美得不可思议,但你是活生生会呼吸,会死亡的人类,也能对她的迷恋作出自主回应。”伊格纳西奥笑道,“至少形式上,你和安娜是同样的物种……想要占有这种美,与之结为一体,似乎也可以通过爱情做到。目前来看,她也成功了。她没有遭到金阁那样冰冷的拒绝,进而相信你可以把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所以她现在不恨你。”
克里斯蒂亚诺越听越懵懂,却也同时越听越不舒服,便暴躁地挥了挥手:“我真的不懂你的鬼话。反正,是的,我不是建筑物,不是东西,我是个活人。她爱我,就像我也爱她一样……我现在还不够了解她,但她总会对我放开自己,然后我们就会互相支持、互相关怀,好好一起生活。”
“好的,好的。”伊格纳西奥举手示意投降,戏谑的笑意无比刺眼,“你们爱上了彼此,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她将会和你一起过诗一样的生活;她自视甚高、傲慢冷酷,但她会信任你,依恋你……哪怕你缺少智慧。”
对方的讽刺令克里斯蒂亚诺又是一怒。
克里斯蒂亚诺攥紧拳头,扯出一个气冲冲的假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话真的是太多了?”
他的情绪越激烈,伊格纳西奥就越是愉快。
“没有,你是第一个。”他戏弄道,“因为在这个世上,我只会跟你一个人说那么多话,亲爱的阿多尼斯。”
克里斯蒂亚诺浑身一颤,怒斥道:“别给我起乱七八糟的昵称!”
伊格纳西奥恶劣地挑挑眉:“好的,亲爱的克里斯蒂亚诺。”
克里斯蒂亚诺额头顿时青筋鼓起,气极反笑:“安娜到底为什么受得了你?”
伊格纳西奥咧嘴一笑,乐此不彼地接着刺激他:“安娜有没有说过,你发脾气的样子特别性感?”
克里斯蒂亚诺几乎失控,深吸了一口气,冷笑着威胁道:“她还说我揍人的样子更性感,你想看看吗?”
“美貌无双,野性难驯,非常好。”伊格纳西奥毫不在乎他持续勃发的怒气,目光越发无礼了起来,“我现在很好奇,她有没有试过用绳子把你绑在床上,驾驭你的身体,摧折你的倔犟,逼你不得不哀求她放过你?如果没有就太可惜了……”
克里斯蒂亚诺顿时僵住,乃至在惊惧中倒退了一步。
见了他的反应,伊格纳西奥玩味地笑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幸运的安娜……那天一定令你十分难忘。”
克里斯蒂亚诺发出厌恶的声音:“噢,疯子……”
丢下一句发泄的咒骂以后,克里斯蒂亚诺立即背身走向门口,预备下楼找安娜丽塔。他一秒都无法再和这个人共处一室了。
他刚刚开门,伊格纳西奥便笑着叫住了他:“嘿,冷静点,我开玩笑开过头了。我很抱歉。”
克里斯蒂亚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接受你的道歉。还有事吗?”
“有。”伊格纳西奥出乎意表地说,“我找到安娜的日记了。”
克里斯蒂亚诺顿住,讶异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他手中正拿着那本厚厚的牛皮日记——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你怎么忽然找到了?”他怔怔地问。
伊格纳西奥没有回答,只是将日记本塞到他的手里:“把它还给安娜吧,我该走了。”
克里斯蒂亚诺松了口气,随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而,伊格纳西奥才刚刚踏出一步,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对了,上面的锁扣坏了。”他指了指日记本,“不过你可千万别趁机偷看里面的内容。”
克里斯蒂亚诺呆呆地眨眨眼,尝试着翻动锁扣,才发觉的确可以打开。
“你不说我也不会偷看安娜的隐私。”他冷哼了一声,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痒——他好奇已久的一些秘密,现在很可能就在他的手里,只要他手指一动,就可以尽归他所有。
“那就好。”伊格纳西奥故意警告说,“你真的千万不能看,绝对不能看,否则后果很严重。”
他这般作态,克里斯蒂亚诺反而更忍不住想打开日记本,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我说了我不会看的。”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要走就快点走。”
伊格纳西奥却还不罢休,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最好如此,你要是看了的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别这么大火,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心,阿多尼斯。”
说完,伊格纳西奥肆无忌惮地大笑了几声,然后便赶在克里斯蒂亚诺彻底发作以前快速消失在了楼道里。
“疯子疯子疯子……”克里斯蒂亚诺连珠炮似的低声咒骂,然而这对于解决这个人留给他的烦恼无补于事。
他一手搭在日记本上,打开几寸又放下,如此纠结反复好几回,嘴里同时念念有词。
“不行,如果你写日记,你肯定也不喜欢别人偷看……何况是安娜?”
“嘿,只是看一眼而已,她又不会知道……”
“等等,你难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她吗?你和她已经住在一起了……”
“啊!上帝!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最后,他滑稽地抬头看向天花板,然后伸直手臂,将日记拉离自己,一把翻开。
紧接着,他像考试偷看领桌答案时那样飞速偷瞟了一眼,就心惊胆战地移开了视线,又合上了日记。
好在,激烈的心理斗争没持续太久,安娜丽塔便回到了屋里。
“伊格纳西奥说,你找到了我的日记?”
他没在意话中小小的错误,将日记本递到她手里:“是的,在这儿。”
“噢,谢谢,亲爱的。”
然而,接过日记的一瞬间,她的笑容便消失了。
“锁扣坏了。”安娜丽塔不带感情地陈述,“你……有看过吗?”
她的褐色眼瞳波平如镜、深不可测,令他有些惶惶不安。
克里斯蒂亚诺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说明清白时,却收住了嘴边的话,转而探问:“如果我看过了……会怎么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脸上浮现怡人的微笑。
“看过我的日记的人,就只有两种命运了:要么被我灭口,要么和我结婚。”
克里斯蒂亚诺拍了拍胸口,后退两步,顽皮地说:“幸亏我没看!”
说着,他就扭头跑出了门口,安娜丽塔赶紧跟过去,在他背后穷追不舍。
“跟我结婚有那么糟糕吗?”
“你想都别想,我还年轻呢!”
“我当着全世界的面向你下跪求婚也不行吗?”
“门儿都没有!”
……
到了晚上,安娜丽塔已经换好了新的锁扣,在小克里斯蒂亚诺的摇篮边书写日记。
“当我沉没于克里斯蒂亚诺,世界是完全美丽的。
现在,我总算和他同居了,从今以后,我的每一天都会由他开始,以他结束。我感到我终于能完全忘却心灵的扭曲,好好像人一样活着了。
新的生命已经开始。incipt vita nova
感谢爱神,赞颂爱神。”
安娜丽塔锁上日记本时,小克里斯蒂亚诺大声啼哭了起来。
她立刻将他抱起,贴在自己的胸口处,轻轻晃动着他的身子,并柔声哼歌安慰他,令他逐渐放松、平静下来。
这时,克里斯蒂亚诺刚刚洗完了澡,走进房里,温柔地抚了抚儿子的脸庞:“怎么了,克里斯?告诉爸爸?”
小克里斯蒂亚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父亲,并尽力将小手伸向他,充满渴望的样子。
克里斯蒂亚诺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向安娜丽塔问道:“今晚让他睡在我们中间怎么样?”
她一边怜爱地轻拍着小克里斯蒂亚诺的后背,一边回答:“当然好。”
于是,克里斯蒂亚诺凑到儿子面前,微笑着问:“想和我们一起睡吗?”
小克里斯蒂亚诺眨巴着棕色的大眼睛,期待不已的样子。
克里斯蒂亚诺亲了亲他的额头:“好的。”
然后,他便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说:“走吧,回我们的房间。”
安娜丽塔点点头,抱紧他的孩子,就势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爱你们,克里斯蒂亚诺。”她柔声说。
克里斯蒂亚诺轻笑起来,抬起她的下巴,往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们也爱你,好安娜。”
她怀中的小克里斯蒂亚诺发出了咯咯的欢笑声,仿佛在表示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鬼畜老师专治高糖牙疼,科科。
三个钟头一千字的苦逼时速,每章自由放飞的字数……隔日更……啊……好吧……我不会放弃的……
【盛世美颜,每日一舔】
话说想虐我罗的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