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一熬,八六年又过去了, 这一年魏延安还是没有回家过年。
年前的时候, 魏延安联络说今年过年能够回来,但眼看着要过年了,魏延安还是因为工作太忙, 没有办法及时赶回来。
满心期待着爸爸能回来的小猴子发了很大一场脾气, 魏爷爷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但林爱青比他们更难过, 还只能难过在心里,得扬着笑脸操持过年,照顾他们老的小的。
知道消息后,魏爷爷只在书房坐了几分钟, 就笑眯眯地出来了,出屋后就一直在哄小猴子。
好在已经是小学生的小猴子还是很讲得通道理的,又很懂事孝顺,太爷爷哄了一会,就反过来安慰他太爷爷了。
年后要四处拜年,除开亲戚朋友, 还有领导同事, 另外魏延安同批出国的几个同事家属, 这几年大家关系处得都还不错, 林爱青也打算带小猴子上门拜年。
“爱青?!”拜到第三家的时候,送客到门外的女主人看到林爱青明显十分意外,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眼。
林爱青跟着看过去, 才发现魏延安说要跟他一块儿留守领事馆的同事,现在居然带着孩子端坐在沙发上。
几乎是瞬间,林爱青脸上的笑脸完全就撑不住了。
魏延安在对她说谎。
本来同事回国前魏延安就叮嘱过,如果林爱青上门拜年,要麻烦他藏一下,这不是林爱青正好撞上家里送客么,预先也没个通知,更没时间躲藏起来。
现在人都见到了,也没有办法再瞒着了,“临走的前一周,疟疾外加伤寒,情况不是太好……”
林爱青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的,进家门她就说了一句话,她要马上出国,去找魏延安。
听到魏延安在国外感染了疟疾,情况还不是太好,魏爷爷跟何妈妈也担心得要命,林爱青去单位请假的时候,魏爷爷就立马找人联系机票去了。
过了最开始那股恍惚劲,去单位的路上,林爱青特别地冷静,请假办理手续,去宿舍收拾东西,找医生看有什么药品是合适带上的,然后去魏延安单位找领导问情况开证明拿地址。
“妈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太爷爷和何奶奶的。”小猴子看着林爱青,目光特别认真。
林爱青弯腰抱了抱他,“好的,谢谢妈妈的小男子汉。”
“放心去吧,别担心家里。”张晓慧也没想到,来拜年会遇到这事儿,别的她帮不上林爱青,帮她照顾家里是半点问题也没有的。
林爱青点点头,她现在心里头既担心魏延安,又真有点放心不下家里老的小的。
何妈妈年纪大了,年轻时受累太多,很多老毛病,不犯病还好,一犯病躺在床上都起不来。
魏爷爷身体倒是保养得还算不错,但老年病也不少,也是马上要九十岁的老人了,现在还要担心魏延安,林爱青就怕魏爷爷情绪上受不住。
把老人孩子交给张晓慧,林爱青看了眼时间,头也不回了上了等在路边的汽车。
等同外交信使一起坐上飞机后,也不过才过去十二个小时。
这十二个小时对林爱青来说既长且短,上了飞机后,林爱青没让自己胡思乱想,而是查了下来不及看,随身携带的资料,等飞机餐上来,吃过后就强迫自己赶紧睡下了。
转机再转机,足足三十六个小时后,林爱青才站在魏延安所在的领事馆国家的土地上。
看到魏延安的时候,林爱青以为自己会哭,但她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魏延安是疟疾外加伤寒,仅仅一周多的时间,整个人就瘦了十多斤,完全脱了相,疟疾用药后已经控制住了,但伤寒还没见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完全吃不下饭。
林爱青都不知道,当时打越洋电话回家时,魏延安是怎么撑住,不让她听出异样来的。
好在魏延安身边有顾书意一直照顾着,顾书意做为文、化、部的驻外人员,和魏延安并不在同一个国家驻守,但离得比较近。
顾书意过来,是准备来玩两天,再跟魏延安一块回国过年的,结果魏延安突然就倒下了,顾书意也干脆没回去了。
“你怎么来了。”魏延安握着林爱青的手,明明语气带着责怪,手却紧紧地拽着林爱青,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林爱青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来照顾你的,想吃点什么吗,我下厨给你做。”
“想,想吃的东西太多了,想吃红烧肉,酱肘子,想吃你做的梅干菜扣肉。”魏延安虚弱地笑着说,“想得我都流口水了。”
林爱青点点头,“行,等你好了,我都给你做,咱们今天先喝米粥,好不好?”
魏延安点头,但还舍不得放林爱青去厨房做饭,就拉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好像这一松手,林爱青就会消失不见,梦马上会醒一样。
但林爱青心里还记挂着魏延安的胃呢,来了才知道,病发的当时,魏延安吐得胃都出血了,病发到现在,根本就没吃下什么东西,吃了也是吐。
等林爱青出了病房,魏延安茫然地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陪护在旁边的顾书意,“老顾啊,我刚刚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顾书意都要被他给气笑了,“回光返照可不是你这情况,你别仗着生病了乱用词。”
说完看着魏延安那样子又有点可怜,“放心吧,嫂子是真过来了,你看她外套还在你手上拽着呢。”
林爱青亲手煮了米粥,一勺勺喂的,魏延安喝了小半碗,竟然一直没吐,精神看着也比平常的时候要好,就连医生就笑,说林爱青比特效药还灵。
其实林爱青到的时候,魏延安的病情已经在恢复期了,就是人状态看着不好,吓人。
林爱青既然来了,顾书意的假期还有,他也没在魏延安这里窝着了,去买了回国的机票,家里人再唠叨,那也是家人,几年不见,顾书意心里也挠心挠肺地想。
到了这边后,林爱青几乎没出过领事馆,压根不关注外头,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魏延安身上。
每天想方设法给魏延安做好吃的,扶他出去晒太阳,给他擦身体洗衣服收拾宿舍,看着魏延安脸上的肉一点点多起来,林爱青还是十分有成就感的。
养病这段时间,真的是魏延安在外这几年里,最最幸福的时光。
每天睁眼就能看到林爱青,半夜醒来,她就在自己怀里,看着她为自己操心劳碌,虽然心疼,但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幸福和满足的事了。
等魏延安身体完全好了,体重恢复得差不多,林爱青才背着人偷偷抹了回眼泪,但与此同时,她回国的日期也越来越临近了。
领事馆里有随任的家属,魏延安一次也没提让林爱青随任的事,但会有家属来问林爱青,听到林爱青说家里还有近九十岁的老人,和不到十岁的孩子后,都微叹一口气,不再提这事。
主要是魏延安也没个兄弟什么的,没有人帮称,只能靠着林爱青一个人撑。
最后的几天,魏延安请了假,每天开车带林爱青去看风景,这个国家虽然贫穷且落后,疟疾盛行,但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
两个人一起看日出,看日落,去大草原上看长颈鹿,魏延安给林爱青拍了许多照片,还有两个人的合照,林爱青也没少给魏延安拍。
林爱青给魏延安拍的时候,每张都离得挺近,想让魏延安看起来壮实一些,到时候爷爷看了照片能够放心。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生病。”魏延安一直没敢说半句想让林爱青留下的话,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情绪。
见林爱青盯着他,魏延安忙又道,“就算生病,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家里,但不会生病的,你放心。”
“好,要记得按时吃饭。”林爱青也舍不得走,但家里那边也让她牵挂,她根本不可能就这样留在这边。
上飞机的时候,林爱青都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抬不动脚了。
见到魏延安的时候,林爱青没哭,病好了后,也只偷便哭了一场,但这会,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整个哭成了一个泪人。
等过了安检一拐弯,觉得魏延安看不到自己了,林爱青才靠着墙壁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林爱青不知道,这个国家简陋的机场里,魏延安透过窗玻璃反射,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魏延安觉得自己心都碎了,恨不能冲上前去,把林爱青留下来,可他不能这样做。
最终魏延安只强忍了心痛,请求还未进入安检的女乘客给林爱青递了块手帕,帮忙安慰她。
“谢谢。”林爱青整个情绪都有些失控,有人递手帕过来,她接过道了谢,头都不敢抬。
递了手帕的人没走,等林爱青又哭了两分钟,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对面的玻璃。
林爱青抬头才发现,外面看得到这边的情况,她站起来转过身,果然魏延安就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她。
看到魏延安的那一刻,林爱青好不容易缓了些的眼泪再度崩溃,魏延安冲林爱青挥着手,示意林爱青看他的嘴。
林爱青努力把眼泪擦干净,不让它们阻挡视线,就见魏延安嘴缓慢又夸张地动着,重复地说着五个字。
我爱你,别哭。
但其实魏延安自己也在哭。
林爱青看到后,捂着嘴,再度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严重卡文~今天就一更啦~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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