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 92、钦差大人全文阅读

林青穗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上一回还是在三四年前, 因太过劳累耗尽心神,足足病倒了小半个月。

而这回更甚,那日先是晕头耷脑,精神不济, 本以为喝了热汤,裹上厚被闷一晚就好了,谁知一觉睡到第二日,脑袋却像是被车马狠狠碾压过一般,痛得起不来床了。

再接着发热发寒反复无常, 林青穗整个人被烧的迷迷糊糊, 晕沉了月余还不见好。

林郁从清河匆匆赶回临安时, 就只见自家小堂妹阖眼躺在床上, 闹病闹得骨瘦如柴, 高氏和林青芜陪侍在她床沿边, 两人的眼睛都熬得通红。

这时节屋里就已经烧起了地龙, 内室又热又闷, 进门便就能闻见一股子冲鼻的药味,床榻边摆着个红泥小火炉,上头还温着黑黢黢的药罐子, 林郁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慌压着嗓音问:“幺妹,这究竟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

“郁哥儿,你可算来了!”高氏一见到林郁便激动地站起身, 喜忧参半地来拉着他往榻边带,凑在林青穗耳边,小声喊:“穗穗,穗穗,你郁哥哥来了。他好好的,没半点儿事。”

林郁紧张到额前青筋暴涨,他紧抓着双拳,俯身半跪在床边的,小心翼翼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林青穗。

秦之游在他身后解释道:“穗穗从京城回来,本就奔波了一路,加之撞上这等鬼天气,体内受了寒气,病来如山倒,昏昏沉沉有二十来天了。”

“已经请舒云大夫来看过几回了,说是说无大碍,妥善养着就能好,可幺妹这病生得古怪,苦雨天气又不养人,”秦之游整个人也瘦了大圈,诸事百般都要他一人处置,好在林郁来了,他总算可以稍微松口气。

“穗穗一心惦念着你,醒过来几次,都在问你回来了没?唉!”他接着叹一口气:“这小姑娘就是心思太沉了,点点滴滴都要记挂着。”

“穗穗,穗穗儿,”林郁嘶哑着喉咙喊,林青穗听见了他声音,终于悠悠转醒,她虚弱地张了张干枯的唇,眼里暗沉沉的没什么精神,好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郁哥哥,你终于回了,不要呆在清河啊,那里要发涝灾。”

“幺妹,我回来了,你放心,”林郁险些要涌出热泪来,他连忙回道:“我把貌貌也带来了,都好好的,受不着灾。”

林青穗这才微微点点头,之后精神好了些,又喊来明貌说了会儿话,吃了小半碗珍珠米粥,才又沉沉睡去。

秦之游将林郁等人带到前厅,一道上座商议水患大事。林郁从清河一路赶来,实际上所见临安的受灾境况,比清河更为严重些,临安沿运河的半边城已然淹没,幸好林青穗之前将宅屋买在南城,这儿地势偏高,水线未漫延过来。

秦之游问他清河那边状况,“那边还算把控得住,”林郁道:“官府一边在迁移沿河居民,一边也在加固堤坝,应当无大事。”

秦之游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揉着眉心无奈道:“总之万事但求稳妥,你和明小姐不若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明貌本是担忧青穗而来,见人病成了那副模样,自是不忍再走,她对着林郁小声道:“行,咱们在这陪着穗穗。”她望着外边雨帘,又忍不住埋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外边都淹成河了,路上好多的难民,官府也不管一管。”

秦之游端着茶杯喝口龙井,热茶烫着了上颚的两颗水泡,“嘶”的一声,放下茶盏道:“天灾难测,没法子,府衙那边正在想办法治水救人,据说朝廷也要派钦差大臣下来赈灾,咱们平头百姓也不能如何,咱们在城隍庙那边设个施粥摊,能帮点是点。”

“但愿雨快些停吧,”林郁负手站起身,仰头望着窗外,喃喃道,“穗穗也快些好起来。”

***

抑或是天公作美,过了几日,雨势竟当真渐收,天上头还冒出轮温温的太阳来。

临安百姓终于等来了些许盼头,更令人惊喜的是,不到傍午,沿河半城的洪水竟然全数退了下去,大批难民跪地朝天叩首,高呼上苍有好生之德,官府老爷们治水有方。

秦之游一整日没有来林家,林郁心中不由得将此事再三琢磨,临安这半城的洪水,如何能这般迅速排完,下游几城又如何承受得住。

林郁想去问一问穗穗有关此事,但一见到她那般孱弱模样,忍住嘴没敢烦扰她,只小心地喂她喝了一碗枸杞鸡汤。

“外边停雨了吗?”林青穗拭了拭嘴角轻声问。

“是,出日头了,”林郁回道,硬挤出个笑来:“洪水也退了呢。”

林青穗怔了半晌,到底百转千回的低叹了一声。

当时林郁还不明白幺妹那句愁叹是何寓意,直到三日之后,明府那边派下人来寻明貌,一身狼狈的老仆人见着明貌就要嚎哭:“小姐!不好了!”

明貌大惊失色:“管家,你为何这副模样?可是我爹派你来的?”

“淹了,全淹了!”官家高声哀哭,含糊不清地说道:“洪水眨眼之间就涨起来了,屋子都给淹没咯”!

“发洪水了?”明貌脑子嗡的一下,急声问:“那我爹呢,我爹逃出来没有,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一有不对,就赶紧跑吗?”

“跑了跑了,咱们千辛万苦才救得条命,都来临安投靠明氏主家来了,老爷正在寻你。”明貌被惊得口干舌燥,心如擂鼓,她疾步进屋跟老林头夫妻告辞,匆匆忙忙带着老仆赶往姨母明府。

清河也被水淹了!消息一经传开,临边县州百姓议论纷纷,众人原本只当那边水灾程度,顶多也就和临安滇池一般,谁知坏消息一个累着一个传来,最后说是清河被洪水吞噬,周边已成汪洋大海,连陈郡的府衙都没逃过一劫,知州大人干脆跑到别地避灾去了。

大批自陈郡而来的游民涌入周边县州,临安城本就内患未平,又新添数万别县难民,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可见衣不蔽体的难民,妇孺病穷,啼饥号寒。

因林青穗在家养病,这些事秦之游和林郁都有意瞒着她,林青穗却强自打起精神来,调度几家铺子的流水银子,交给林郁,说是让他想法子修几间善堂。

林郁宽慰她道外边一切都还好,朝廷派的钦差大人就在路上,很快就要抵达清河了。

“钦差大人?”林青穗呢喃一声,没由来的,心里腾起一股浓重的不安来,她开口问林郁:“可知钦差大人是何人?”

“这个我倒不知,”林郁掖了掖了她的被角,见她近日气色一日日的好起来,总算松了口气,他温声说:“你先别管这么多了,好容易病有了起色,就安安稳稳的养着身子,等病好全了,再听这些热闹不迟。”

高氏也在一旁道:“对对,穗穗啊,你就先养病,千万别东想西想了。”

林青穗无奈只得作罢,晚上心神仍是不宁,趁着高氏不在,她蹑手蹑脚的起了身,多日未曾下床,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恰巧水信推门而入,当即抱着水盆急急而来:“哎哟!姑娘,你怎么起了,有事唤我就是了!”

林青穗险险搀住床沿,水信放了手里东西来扶她:“你快躺好,若被老夫人知晓了,咱俩都得挨一顿念叨。”

想及此处林青穗微微的笑了笑,她半坐在床边,问水信:“我娘很凶吗?”“不凶不凶,老夫人是大善人,就是太热心了些,”水信窘迫道:“我们都不大招架的住...”

林青穗脸上笑意未散,想起正经事来,她问水信:“你可知道,此次前来赈灾的,是哪位钦差大臣?”

水信有些吞吞吐吐,那模样看起来像是个知内情的,林青穗眉头一皱:“应当不会是你家公子吧!”

“啊?”水信讶然一声,不待她接口,林青穗又急声道:“你若能飞鸽传书,快快去通知你家公子,让他千万别来临安。还有,多提一句,让温府那位温行易公子也别来赈灾。”

“为..为什么啊”,水信见林青穗变了脸色,只得结结巴巴道:“可...可是。”

“没有为什么,这边这么乱,谁来都讨不着好,”林青穗忽听她说还有可是,旋即一顿:“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水信皱巴着张脸,眼睛鼻子挤在一块儿,为难道:“可是公子已经在路上了,就,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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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下官有事恳求,”苏行蕴俯身立于三皇子身侧,拱手低声道。

“苏大人不必多礼,是为何事?”男人声音低醇温和,听起来极为平易近人。

“下官,”苏行蕴顿了顿,而后坦率道:“下官未婚妻居于临安,近来身患大病,下官昼夜担忧,寝食难安,故而,想恳请殿下恩准,能否放我先行去临安探望未婚妻,过后我必尽快转道去陈郡,届时再与殿下回合。”

“哧,”三皇子穆寿忽然轻笑一声,他抬目看向苏行蕴,眼底清凌凌一片,声音仍旧放的轻柔:“我竟不知,苏大人,还是位痴情种?”

“求殿下成全,”苏行蕴再一抱拳。

“罢罢,去吧,”穆寿轻缓缓一挥手:“替本殿下开开道,打前锋去看看,陈郡究竟灾况如何了。”

苏行蕴心一喜,连声道:“多谢殿下,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