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蕴急忙忙走后, 天禄街坊巷邻里才晚一步相涌前来贺喜。
苏府的大门四开, 里头走出来位宝蓝锦衫的妇人,面色极为喜气洋洋的,领着府里的小厮丫鬟婆子,大把大把地给来道喜的众人撒糖散喜钱, 那亲和熟稔的架势,谁见着都她当是苏府的女主人。
吕珩倚在一旁静观了会儿,见始终不再有旁人出来,感慨着微微摇首,这苏府啊, 也是怪可惜的。
苏行蕴快马加鞭返回至太和长街, 围观群众早散的七零八落, 日中太阳毒辣, 行人多半躲去酒楼吃酒乘凉去了。他一跃下了马, 顺着路街前徒步到街尾, 却始终不见说好要等他的人, 苏行蕴来回仔细找了两趟, 连个同林青穗相仿的身影都没瞧见,他甚至于怀疑之前是不是自己心乱眼花了。
他再暗暗一想,林青穗不可能站在路边傻晒着等人, 多半也是去哪里躲凉了,便又在那附近酒楼茶馆一家家的打听,伙计小二们见着来人,均擦着眼睛瞪大了嘴, 疑惑不定问他:“你你...是不是方才那武状元?”
问了好几家徒劳无果,苏行蕴急出一脑门子汗,偏偏一时束手无策,身后尾随着一行看热闹的问候道喜的人群,苏行蕴无心去应付,只得一跨马背,再差人打听去。
“临安那小丫头进了京?”苏靖歇一奇,疑惑道:“你没有看错?”
“真没看错,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苏行蕴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捶着手来回踱步:“我还不至于那点子场面都镇不住,一时得意到发癔症花了眼,她,她,”苏行蕴哎的一声,连忙从兜里掏出个馒头来:“她还拿馒头砸我来着”。
苏靖歇噗嗤一声笑:“这不像那小丫头能做出的事啊?”
“就是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苏行蕴皱着眉头暗自嘀咕:“她上京来作甚么呢?什么时候到的?她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我还能找谁?”
苏行蕴说着说着就坐不住了,想着仍要再加派人手去寻,边往外跑边朝他二叔挥手:“总之你留心着,叫人帮我寻一寻!”
苏行蕴正翻天覆地到处要找的人,此时正在京郊风泉山庄后院静溪堂中。
风泉山庄坐于京城偏南一方,独占风泉山十几座山头,面积宽广,视野开阔,又有青林山溪,鸟语花香,处处空气清新,风景宜人,最适合用来避暑静养。
福隆酒庄将此次酒赛地点布置于此,一来可见庄主凌云狂生财大气粗,再者也以示其对此次比评天下第一名酒的重视,让五湖四方各地来的酒客们能宾至如归。
天色已晚,面容姣美的侍女们叠手垂头着,引林青穗一行人去浴房洗净一身旅尘。浴房内点着袅袅松香,房梁四角都点着莲花宫灯,轻纱灯罩透薄,灯影绰绰透着亮堂的暖光,楠木屏风一扇扇的阻隔着水泉浴池,左右石像接连不断的吐着温热相宜的清泉来,再顺着四周水槽淌淌流出浴房去。
水声汩汩,清香缥缈,勾的人恨不得立马解下衫洗去一身疲惫黏糊。
侍女柔声交待了几句相应事宜后,又极为规矩有礼地微微俯身退下,走时还顺带无声地关上浴房的两页门扇。
“哇,”林青芜和朱俏这才敢惊叹出声:“这也太享受了吧!”两人左瞧瞧又看看,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衫下水,嘻嘻闹闹的游着水嬉戏撒欢:“穗穗,快下来啊,水不冰不热,正好诶,真舒服。”
林青穗正在挽发间,忽听隔扇那侧有娇斥声传来:“隔壁是什么人?”
这边三人瞬即一愣,林青穗抬首和声应道:“阁下也是山庄里新来的客人么?据方才那侍女说,今儿来的人多,就安排咱们同在一间浴室,”她解释说:“您放心,池子里的水沿着水槽另放出去了,咱们的浴池都是分开的,清水也不会混作一道。”
“什么?要共洗一间浴室?风泉山庄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那女子语带恼意,旋即高声唤门外的侍女进来,一阵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山庄里的侍女柔声解释安抚,另有丫鬟小心翼翼地劝解:“六小姐,咱们出门在外,要不将就着洗洗...”
“水池虽是分开的,那气息总会相通吧,我闻不得别人的气味,”那女子仍是不饶不休的叱责:“你庄里就是这般招待客人的!”林青穗附耳听着,那声音却是分外熟悉。
未几,那女子似是被人领到别处去了,侍女们在槅门外朝林青穗几人致歉,林青芜拍了拍池水,好奇道:“哪家的大小姐,脾气这么大?”
“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朱俏疑声道,林青穗侧头想了想,而后猜测:“莫不是晌午时候,山林子里马车拦道那位?听着有七八分相似。”
“噢!正是正是,”林青芜拊掌应声:“气势汹汹的,难怪了。”朱俏却一提眉:“那姑娘也是来参加酒赛的,这么巧?”
“啊?看她那模样,似是很厉害的样子呢,”林青芜一时气短道,林青穗对那几位娇蛮又不讲理的公子小姐没什么好感,不欲多加讨论,细致地绾了发抬脚下水,“不管她,咱们就当来长见识的,到时比一比就知道了。”
***
次日清晨,四位着素纱衣裙的侍女前来厢房,领路林青穗一行人去天香阁吃早膳,路上顺道提起几句此次酒赛比试的内容。
福隆酒庄这次为举办“天下第一名酒”评选,在各方面均颇费了一番心思。能受邀入京的有两类人,一种是似林青穗这般,自家酒庄有较为出名的招牌酒,被福隆酒庄看中了,便直接被下帖子邀至京城。
另有一种是散户,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将欲要参选的品种酒,送至福隆酒庄的人手中,经鉴酒师品过后,评估出优、佳、良、俗、次等几大类,择优佳选取,被选中者同样可进京来参赛。
林青穗首回合呈上去的,便是朱记的招牌茶酒状元兴,此酒口感清淡绵和,甘美可口,哪怕不会品酒的人,喝罢都能赞上几句这酒不错来。
林青穗没打算一开始先藏拙,因不知晓别家的底细,就怕头回合就被淘汰回家,因此先放出一招好棋,好歹站稳一场再说。
一行人出了后厢房的假山木桥,绕过几道雕花廊庑,穿过一溜长长的花墙甬道,便抵达山庄外院平道。这时便可见着庄子里来回忙碌着的仆从酒使,以及同去吃早膳的各处来的酿酒师们。
早膳的膳食丰富多样,因考虑着南北贵客们的不同口味,膳食也分作南北两处摆方着。林青芜看的眼花缭乱,甜酸辣咸各打来好几碟子,林青穗笑着劝她几句,她爱吃甜,只捡了最简单的银丝小馒首,杏仁饧粥,香糖雪花糕几样,坐在一处小口吃着。
才吃个五分饱,又听见偏西侧的小隔间起了争执,仍是那熟悉的女子声音,林青芜起身去看热闹,回来挤眉弄眼道:“果然是先前遇到的那位小姐,又跟人吵起来了。”
朱俏啧啧叹:“许是后台不小吧,才这般有恃无恐的。”
林青穗神色自若地吃完了瓷碟中的食物,便放下了银箸,起身道:“你们慢些吃,我去外边消食。”
她心里藏着事,出门后边七拐八弯地,找了位面善的侍女问:“姑娘,请问你们这里,可能给人送封书信出去?”
“您要送什么信?”那侍女柔声问,林青穗垂着目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犹豫地问:“你可认识,昨日在城中游街那位武状元?”
侍女颇为茫然的摇头:“贵客,我等终日在山庄之中,没能有机会看武状元游街呢,”林青穗颇为失望地噢了一声:“无事无事,我就是问问。”
“不过您先别急,”善解人意的侍女又道:“我去门房那处给你打听打听,说不定他们能有法子帮忙,你可是要给那位状元送信?”
林青穗心一喜,顾不得其他,连忙颌首道:“是呢,我同他是旧相识,若有法子,还请你们能帮忙送封信笺去。”
侍女福个身快步去问了,很快便带了回信,她柔笑道:“门房那边人说了,若您与那武状元是旧相识,又知晓他府上的地址,只需写封密信,让信使送过去便是,简单的很。”
林青穗连忙感激地谢过,那侍女又贴心地领她去书房,寻来笔墨摆上:“您会...需要请人来代笔么?”林青穗摇头谢过,笑道:“我会写,还烦请你稍等片刻。”
侍女退出房间在门外候着,林青穗提起笔来,点墨着纸,一时踌躇,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废了好几页宣纸,林青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贝齿细咬着朱唇,匆匆写了几行字,说清楚昨日是另有要事,并非失信不在原地等他,如今她正在风泉山庄参加酒赛等。
叠好密封,府址便写了西夷郡公苏将军府上,这个地址,她从前写过几遍,如今再次提起,竟能下笔一蹴而成。
她将信慎重地交于侍女:“有劳了。”直到侍女匆匆去寻门房,林青穗长吐一口气,心头的重石总算松懈了一些。苏行蕴那人最爱闹小别扭,但愿他年纪渐长,性子也能变得好些。
林青穗想起他昨日威风凛凛的样子,嘴角不由泛出一丝笑意,“天下第一的武状元,真厉害呢。”
她做完这件事之后,心里又冒出个念头,急忙抬脚回天香阁去,要和朱俏她们好好商议商议比酒这事,她们既是来京城参赛的,就不能抱着随随便便的心思,还得慎重对待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