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蕴。”“嗯?”
“我不会骑马怎么办?”“我在旁边看着你。”
“我摔下去怎么办?”“我能接着你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还用问, ”苏行蕴想也没想:“当然因为我是大好人。”
“苏行蕴。”
骏马啼声迟迟, 一步一行再一顿,偏马背上之人还那般战战兢兢,半俯着身子使劲夹着马腹,死攥着马鬃,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嘴里因慌里慌张说个没停。
“哎,你别喊了,”苏行蕴感觉耳边痒痒的,又莫名酥酥的, 他挠挠泛红的耳垂, 状似不耐烦道:“这么慢的速度, 再如何也摔不着你。”
大马花鸡竭力耐着性子, 百无聊赖抻抻脖颈, 哼哧哼哧喷声响鼻, 林青穗又吓得一声短促的尖叫, “吭!”花鸡也倍感冤枉的嚎一声。
“瞧你这点出息!”苏行蕴一声失笑, 又拍拍她的小腿肚子:“坐直坐直,挺腰收腹,安心, 花鸡看你不错,不会甩尥蹶子甩飞你的。”
他在马下牵着缰绳,领着林青穗,慢悠悠地沿路往丰杏村走。
渐渐的, 林青穗全然放松下来,享受起凌驾于马背之上,能俯瞰苏行蕴的优越感,她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咳咳清咳两声,蹬了蹬马镫做做势,再俯身抚着花鸡柔声道:“花鸡,花鸡,谢谢你呀。”
“谢他做什么,该谢的不是我么?”苏行蕴揉揉鼻头,不满道。“就不谢你,谁叫你捉弄我,”林青穗笑得开心。
苏行蕴侧过头去,嘴角跟着扬了起来。
时近傍晚,不似日中炎热,仰看苍穹湛蓝,浮云叠叠,一线白云一线天,俯观路边佳木茏葱,花草秀丽,处处绿意浓浓。
峰青黛峦,天高云远。道路平坦宽豁,前后罕见人烟,只有两人一马徐行着,马蹄声哒哒,虫鸟嘶鸣声入耳,晚风穿弄树杪之间,阵阵舒缓凉意。
偷得余生半日闲,林青穗难得这般轻松自在,惬意地看了会四处风景,她望向许久不说话的苏行蕴,关切地问:“苏行蕴,你走累没啊?”
“累了啊,你要让我也一同上马么?”苏行蕴问。
“那咱们换吧,”林青穗挣扎着要下来,苏行蕴怕她摔着,连忙举手撑过她的胳膊,将她接住半抱着下了马,林青穗下意识推开他:“你去骑马,我走路。”
“闹什么啊,一同坐不好么?”苏行蕴朝她努努嘴。
“一来炎热,”林青穗离他更远一些,拒绝道:“二来男女授受不亲。”
“又不是头一回了,”苏行蕴小声嘀咕,林青穗却一溜烟的跑远了。她去山坡边撅了一把红红黄黄的野花,嗅嗅花香开怀极了,哼着小曲调儿,抱着一大团轻步走回来。她见苏行蕴一直在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花,便慷慨的递给他几朵:“你要吗?给你几朵啊。”
“我才不要,小孩子!”苏行蕴偏过头去嗤之以鼻,但显然口不对心。
薄暮霞光之中,一身劲装的苏行蕴挺立如松,显得尤为英气逼人,他的面孔如雕如琢,精致却不过于秀气,眼眸漆黑如墨,殷红的薄唇斜抿,带出几分落拓不羁。
这样俊俏的小郎君,无论小女孩抑或小妇人,都不免心生喜爱。
林青穗拈出一支鹅黄小花来,折去枝枝叶叶,挥手唤他俯身:“你来你来,我有话跟你说,”苏行蕴不明所以的低下头,林青穗轻笑一声,呵气如兰,趁着苏行蕴愣神的功夫,快速抬手,将花蔓插在他的墨发之间。
咯吱吱的笑着往前跑,拍拍手道:“好看好看,簪花小郎君。”
苏行蕴懊恼的摸摸脑袋,难得见她这样天真烂漫,忍了忍没有将花枝扯落,只热着脸嗤一声:“林青穗,你幼稚不幼稚啊!”
林青穗眼睫灵俏的眨了眨,头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唤人,心口莫名一牵扯。她收敛了几分肆意,朝他挥挥手:“走啦走啦,不玩了,得加快着脚程赶路,免得到时还得走夜路。”
苏行蕴牵着马疾步跟进,林青穗决意不跟他同一骑,两人只好带着花鸡跑路。
“咱们是不是有毛病啊!”一路紧赶慢赶,累得够呛才走回丰杏村,苏行蕴撑着膝盖喘气:“有马不骑,偏要走路。你这小身板够可以,还没累歇气?”
林青穗笑着指指前边,“到了到了,就快到我家了!”
路上巧遇伯婶们见着林青穗回来了,人人亲热的打招呼:“穗穗儿回来了啊,城里的事儿办完了吗?”再看看牵马而行的苏行蕴,想问又不好问:“那位是?”
“他是,从城里来给咱们监工的,”林青穗搬出先前想好的名头,朝村里各个叔婶伯爷解释一路。那年轻公子一身贵气,想必来头不凡,众人皆惊讶地打量他,啧啧的叹,连连向苏行蕴行礼问好,看林青穗的目光更为热切了。
从村头到林青穗家,路上所遇人人都待她亲亲热热,问长问短,有的唤她进屋喝水歇脚,还有几人顺手塞几个桃果香瓜给她。
苏行蕴在一旁瞧着,笑话她道:“看来你如今就是你们村的香饽饽,人人都盼着同你相熟交好。”
林青穗笑得百味杂陈,她忽地想起句话,顺嘴就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逢财利客气三分,人人都免不了俗。”
苏行蕴啧的一声,好笑的看向她:“你是不是跟温行易待久了,学他文绉绉的,方才那几句,若是别人听了...”
林青穗失态的咬咬唇,她连忙伸手指了指他:“你教的,都是你教的不是么?”
“哈哈,机灵丫头,”苏行蕴笑得更为畅怀:“林青穗,”自从先前开口叫了那句,苏行蕴叫她名字愈发顺口,他眼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你可是兜着许多秘密?”
林青穗一阵心虚,目不斜视的疾步往前走,“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把秘密不成。”
林郁见幺妹竟将苏行蕴领到家中来了,乍然之间惊了一跳,而后林青穗轻声解释:“小大夫在城中闲散无事,咱们这不是忙不清楚么,他说想来帮着做点事...”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接不下去了,低头绞着手不敢看堂兄,这样贸贸然将少年郎带回家中,唐突又不合礼节,也不知自己当时如何鬼迷心窍,竟就点头答应了。
“哈哈,甚好甚好,”神思斗转间,林郁了然一笑,他伸臂揽过苏行蕴胳膊,朗声道:“苏小恩公又不是别人,早就想邀你来咱们家中做客了,就怕这乡野粗地,招待不好你。”
“这可见外了不是,”苏行蕴闻弦音而知雅意,立马反手同林郁勾肩搭背,笑咧咧道:“我跟我二叔,什么鸟不生蛋的地儿都去过,你门村山明水秀的,我看着合意的很。”
苏行蕴算得上是林泽的大恩人,林大伯一家对他感激涕零的,一口一个小恩公,千恩万谢。
他这次又来帮着监工,都以为是林郁的面子,众人将苏行蕴当贵客敬着,挑着村里最好的里正家让他暂住。晚上吃饭吃时,安排着他同林大伯等人坐首席,大伯娘赵氏特地赶着宰了只鸡,炒了一整盆摆在他面前,搓着手巾热情地招呼:“小恩公你吃你吃。”
苏行蕴被这架势唬了唬,下意识去寻林青穗,却见林青穗忙着往各桌布菜,纤伶伶的小身板,麻利端着菜食碟盘,灵巧轻盈地四处穿梭。
苏行蕴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林郁无意瞥见,心中的警觉愈甚,他暗暗叹了口气,出声喊苏行蕴道:“可要饮上一两杯?”
“罢罢,我不胜酒力,”苏行蕴连连摆手,“酒还是不多喝了。”
桌上众人应声劝酒:“酒自家用精米酿的,小恩公尝尝,不多喝,喝一小盏无妨,”架不住一人一句劝,苏行蕴粗粗喝了几杯。
酒尽宴散,苏行蕴似是半醺半醒,林郁搀扶着他去里正家,他走时拉着林青穗衣肩道:“小丫头,你送我去吧。”
林青穗自从回了村就不敢和他多搭话,看看左右连忙避开些,她小声道:“郁哥哥送你去好不好?你安心歇息,明早我就来寻你。”
“不好,”苏行蕴皱皱眉,语气认真:“我是跟你来的,你得对我负责。”
林青穗脸热了热,反倒林郁哭笑不得。苏行蕴又说:“你怎么能这样呢,送不送呀,究竟?”
林青穗只当他喝醉了不讲理,恨不得去捂住他嘴:“行行行,送。”
林青穗借了提盏气死风灯,走在前头开路,林郁和苏行蕴在尾随身后,苏行蕴一路问个不停:“你住哪里啊小丫头?”“你家的房子什么时候修好?”“你们村的里正家人好么?不会不高兴我借住吧。”
林郁和林青穗两人连哄带劝,才将这小祖宗安顿好,临走时,苏行蕴拉着她胳膊叮嘱道:“你切要记得明早来接我啊。”
“嗯,”林青穗点点头,体谅他人生地不熟,耐着性子软声安慰道:“你好生安歇着好不好,我明早就来接你。”苏行蕴这才煞是乖巧的应声松手。
少年不识愁滋味,也不必诸般顾忌。林郁见着这年少纯真的两人,私心里又喜又忧,想及自身,他嘴角抿出一丝苦笑,不由得隐隐羡慕起苏行蕴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充满狗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