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凛凛的冬日清晨, 虞挽浓刚上车,霍传就从车后座拿出个精致的包装盒,递给她。
“天冷,戴上。”
她打开来看,盒子里装的是一条丝巾,颜色淡雅,低调奢华,最近天气转冷,她没有太关注自己的打扮,反倒是霍传,比她更用心。
“谢谢。”虞挽浓朝他微微一笑。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的关系逐渐加深,绝大部分是出于霍传的努力, 不过虞挽浓也在慢慢软化,最终决定不再为了抗拒而抗拒,一切顺其自然。
“今天去茶厂做什么?”虞挽浓不解问道。
依照后来她对霍氏集团的了解, 茶厂只不过是霍家一处微不足道的生意, 虽然以前靠此发家, 但后来转型高科技行业, 这种原始农产品买卖对霍氏的盈利已经可有可无。
认识霍传以来, 她唯一看见过他下去茶厂, 就是初见面的那一次。
后来还真是没听说过茶厂有什么事重要到需要他亲自过问的。
霍传没有隐瞒,轻描淡写道:“前不久遣散员工闹了一些乱子,今天去解决一下。”
遣散员工?
虞挽浓看着霍传平静的神色, 问:“茶厂要解散吗?”
“去了就知道。”霍传扭头对她一笑,“待会人多,你不用下去,在车里看看熟悉的风景就行。”
虞挽浓点点头,霍传这人做事一向考虑周全,既然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再次来到偏僻小镇,没想到昔日茶厂,已经成为这番景象——
整个厂房显得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炊烟袅袅忙着制作茶叶的繁忙,反倒是本该在厂房流水线上忙碌的女工们,现在集体坐在厂房区前的平地上,既像是示威静坐,又像是等待着什么。
看见好几辆商务轿车依次驶来,停下,女工们开始沸腾。
“来了来了!快起来,晚了就没有了!”
工人们一拥而上,将五台商务车团团围住。
黑压压的人群让人窒息,那些女工们在凛冽的冬风里神色焦急,面色凝重,直到这会儿才松懈些许,完全不顾上冻得通红的脸蛋和手。
车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和车外泾渭分明,俨然两个世界,见虞挽浓不解看向窗外,霍传细细叮嘱她。
“外面冷,把你那边车窗摇高一点。”
张松从前面商务车上下来,挥舞着双手,大声吆喝着让人群往后退一退,接着和厂房前的男人一通交头接耳,带着他朝这边走来。
跟在张松后面的男人虞挽浓略有印象,好像是茶厂负责管事的龚经理,从前一直在霍阳手底下帮忙。
“霍总,人都到齐了,现在开始发放抚恤金?”
霍传颔首,淡声道:“发吧。”
龚经理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谢谢霍总,您好人有好报!”
一抬头,看见副驾驶上的虞挽浓,微微一愣,似是认出她来:“虞秘书?”
张松打断龚经理:“什么虞秘书,这是我们老板娘,霍总的未婚妻。”
龚经理果断改口:“瞧我这眼力劲,老板娘好,老板娘好。”
霍传点头,下车,点燃一根烟,不忘嘱咐:“时间有限,你们速战速决。”
领了命,张松和几个负责人跟着龚经理开始疏散人群。
“大家往这边来领遣散费,登了记的都有。这边来排队,先填表格!”
一听有钱发,女工们的脸上顿然一亮,一扫之前的晦暗阴霾,迫不及待往厂房旁临时搭建的办公桌走去。
唯独一个女人,呆呆立在车前没有动弹。
“小叶,怎么还不走?”一个胖大姐问叶思恬。
叶思恬的目光没有转移,直直盯着车内的女人,车窗透视度有限,她看得模模糊糊,但即使这样,还是从轮廓上认出了车内的女人。
“虞挽浓?”
虞挽浓三个字在茶厂的确是个传奇的存在,当时那桩二女争一男的狗血事件曾让八卦妇女们吃瓜吃到饱,还没消停呢,又出了虞挽浓当中殴打霍阳至破相的消息。
其轰动程度,一度震惊茶厂!
在这个人人都想巴结霍二少的茶厂,虞挽浓不仅打了人,还从此失了踪,再也没回来过。
有人说她是不敢回来,回来的下场有多凄惨可想而知,有人说她逃到南方去打工去了,总之,这个女人神秘的消失后,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而如今,她竟然出现在集团大老板的车上,这怎么可能?
女工大姐明显不信:“小叶,你是不是把眼睛哭坏了?虞挽浓怎么敢再回来,她就算回来,那也是偷偷摸摸,怎么可能还跟大老板一起,坐大老板的车?你怕不是傻了!”
虽然女工们鲜少见到霍传,但对于大老板的小道信息没少听,这辆车被包围在中间,刚才龚经理又对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洗耳恭听,八成就是霍大老板没错!
面对大姐质疑,叶思恬摇头坚持。
“可我真的看到她了!”
“你那是幻觉!”大姐拉了一把叶思恬的棉袄袖子,“赶紧去登记领钱吧,你家不也指着这点遣散费过年么?别在这磨磨唧唧了!”
对,钱才是头等大事,家里还等着这点钱买年货呢!被嫌弃的叶思恬回过神来,正打算跟着大姐的脚步离开,一阵寒风陡然刮来。
在车内无聊玩着丝巾的虞挽浓,冷不丁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手一松,丝巾被风一顺,飘到车外。
霍传灭了烟,叮嘱她:“坐着吧,我去捡。”
虞挽浓嗯了一声。
可暖气闷鼻,呼吸不畅,于是她打开副驾驶车门,想下去透透气,下车时赫然抬眸,发现附近站着两个人。
“虞挽浓!”叶思恬眼眸咻一下惊了,“真的是你?”
胖大姐脚步一顿,再次回过头来时瞪大双眼,“小虞?”
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模样分明是虞挽浓没错,可她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不是臃肿的廉价棉袄,修身的两件套长套装一尘不染,衬托出这穷乡僻壤不可能有的精致,这么寒冷的天,她竟然还穿着长及脚踝的薄纱裙,外面是一件浅米色呢大衣。
这能干活么这?
虞挽浓不动声色,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一条丝巾圈上她纤细的脖颈,霍传手笨,但依然耐心十足地帮她系成一个简单的蝴蝶结,他朝她一笑。
“怎么下来了,不冷么?”
虞挽浓摇头,对上面前两人深感震惊的目光。
叶思恬咬唇,神色复杂,而旁边的胖大姐已经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霍传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等看清面前这两个迟迟不肯走的女工,还以为她们是来闹事的,他敛了眉眼,正色道。
“要领钱去那边,她不负责这事。”
叶思恬急了:“虞挽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小姐妹,叶思恬啊!”
叶思恬的话被虞挽浓的一个喷嚏打断,突然冷风灌入,她一时受了凉。
“先上车,车里有暖气。”霍传有些心疼,揽她回座位,关车门时看两人不走,转头问:“认识吗?”
虞挽浓看向那两人,笑了笑回,“不熟。”
“你现在混出息了,就不记得我们了是不是?”叶思恬看霍传关车门,瞬间爆发,她扑上去,“大老板,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她是姐妹,你问她,不信你问她!”
胖大姐忙拉住叶思恬,“别闹,闹啥呢!人家小虞也不欠你!”
说起来,还不是你先偷了她汉子……
再闹,说不定连抚恤金都拿不到!
霍传不经意间蹙眉,这种攀关系而用力过度的事他见的太多,早已见怪不怪。
虞挽浓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当过她的投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既然她说不熟,可见真没有多深的关系。
“行了,到此为止!”霍传的眼眸染上一抹警告之色,车门被啪一声,关上。
龚经理瞥见这边的情况及时赶到,“嗷哟你俩怎么还愣着,赶紧去登记,是不是不想要钱了?”
叶思恬的眼泪都快落下来……她是真的认识虞挽浓,明明以前两个人那么要好,现在虞挽浓发达了,还攀上大老板,怎么就不能同富贵呢?
“钱不要就算,别挡着霍总道!”龚经理喋喋不休,转头对着霍传的车尾鞠躬道,“霍总,您慢走。”
直到黑色商务车消失在视线中,叶思恬还在喃喃自语。
“我……我真把她当朋友,她怎么就不认我了呢?”
龚经理一把打断,“别做梦了,小虞现在是老板娘,总裁的未婚妻,跟你当什么朋友?攀关系也得看看自己曾经干的好事儿!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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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豪华商务轿车擦肩而过,无所事事在马路游荡的霍阳一眼瞧去,随即怔住。
不到半秒,他发了疯似的追车,“哥,哥!霍传,我是霍阳,我是你弟啊!”
这一幕在本就不热闹的小镇上尤其醒目,众人纷纷往这边侧目,车内的霍传发现了异常,往后一瞧,就瞧见了车屁.股后面狂追的身影。
——霍阳?
他还好意思叫他哥?
要不是他搅和着工人将茶厂倒闭的事情闹大,霍老爷子也不会派他来亲自处理。多赔一笔抚恤金没什么,能摆脱这个烫手山芋,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难以察觉的鄙夷从眸底浮出,霍传加快车速,车子一溜烟拐出小镇。
纵使知道霍传会六亲不认,霍阳还是犹如丧家之犬般,沮丧地咬紧牙后根……
他组织工人闹事的时候,的确是没经过大脑,谁让金融风暴下,霍传根本不想救他这个濒临破产的厂子呢?
为了能继续当经理,他才想把事情闹大,为的只是求一笔钱,把场子继续开下去,自己也好有个稳定收入。
只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工人们一闹起来就没完没了,狮子大开口钱越要越多,老爷子最看不惯胳膊肘往外拐的人,知道是他带的头,被气得心疾发作,差点一命呜呼,醒来就跟他划清界限。
如今他已经被霍家彻底拉黑,别说霍氏集团跟他再无瓜葛,就连霍氏大楼,也根本不准他踏进半步。
穷凶必有极恶,霍阳现如今穷得只剩两条底裤,很快盯住了道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玫红色棉袄的女人快步走来,不是曾经的姘头叶思恬又是谁?
叶思恬还不知道自己被饿狼盯上,她正愁眉苦脸,盘算着刚拿到的钱怎么花才够。
茶厂倒了,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入,现在这点遣散费虽然暂时能塞牙缝,可对家里来说远远不够,她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要读书,如果不能重新找个活计,回家免不了被她妈一顿臭骂。
又细细清点了一遍数目,叶思恬叹了口气,刚要将钱塞回布荷包,一只黝黑的手从天而降,将她那一叠有零有整的票子搂了过去。
叶思恬大吃一惊,定睛一看,竟是消失了个把月的霍阳!
“就这么点?”霍阳大致一瞧,一边嫌弃,一边将钱尽数塞进自己腰包,拍了拍叶思恬的肩膀。
“霍传怎么这么抠,遣散费也不多给点。”
“你还我!”叶思恬像只急眼的兔子,“还我,臭流.氓!”
“流.氓?”霍阳吊儿郎当,“当初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喊我情哥哥,情郎,怎么,老子没钱就成了流.氓?”
叶思恬脸色发青,万万没想到霍阳竟如此厚颜无耻!当初霍阳有钱有势是茶厂一把手,来勾搭自己,她当然忍不住诱惑,现在倒好,茶厂倒闭,从他那捞不着任何好处不说,竟然还倒打一把,来祸害她。
“是我瞎了眼,你拿我的钱去做什么,又想去给发廊街的臭婊.子?”
“谁是臭婊.子?”一个风韵十足的大波浪女人攀上霍阳的腰,“哟,叶思恬啊,在这装什么清纯小白兔?镇上谁不知道你是小三惯犯?”
“你才是小三!”
“那你就是破鞋!拾人牙慧的贱.货!”
骂街斗不过身经百战的发廊老板娘,叶思恬气得满面燥红,撕逼大战一触即发。
可惜身材柔弱的她根本不是丰满老板娘的对手,很快就体力不支,被对方扯着头发,扇了两耳光。
捂着脸被推到地上,叶思恬哭得声嘶力竭……
可惜以前这招有用,现在,拔diao无情的霍阳早看腻了。
“敢抢男人不敢认,我呸!”阿红叉着腰,胜利者一般搂过冷眼旁观的霍阳,仪态妖娆,“不是说有钱了请我吃烧烤吗?走不走了?”
茶厂倒闭,霍阳没了经济来源,近日来没少吃发廊老板阿红的软饭,遣散的工人都能拿到抚恤金,他却连个屁都没捞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曾经的狗肉朋友如今见了他跟嫌弃流浪狗似的嫌弃他,要不是还剩点皮相,四十多岁的阿红正好缺个男人滋润,他保不住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为了能继续吃软饭,偶尔也得低三下四,讨好阿红。
“走,走!”霍阳拍着伶仃的口袋笑得一脸谄媚,“爷现在有钱,你说了算!”
可怜叶思恬,哭红了眼,也换不回曾经情郎一个怜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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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市区,一路上气氛沉默。
霍传无疑是个聪明的男人,对于虞挽浓的话从来不质疑,她不想说的,也秉持着尊重的原则,从不深问。
另一方面,多年来对一切事物的势在必得让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他的女人,他总会得到她的全部身心,以后,他有的是时间陪她慢慢清洗不好的记忆。
虞挽浓倒对茶厂没有任何的眷恋,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本来就对那里不熟,待都没待几天,何谈怀念?
她只是有点困罢了。
车到楼下,见虞挽浓困倦迷蒙的模样,霍传轻言轻语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虞挽浓笑了笑,霍传前不久买通了小谦,她明天安排休假一天,难道他会不清楚?
这么刻意问,就是有计划罢了。
难得今天心情不错,虞挽浓顺着他道,“没想好,你有什么安排吗?”
霍传果然荡起笑容,“有是有,就怕你不同意。”
虞挽浓坐直,“说来听听。”
“明天想答谢师恩,”霍传的眼眸亮晶晶的闪,“就是上次帮你忙的那位教授,要不要入股?”
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虞挽浓哭笑不得。
“就这个?”她理所当然点头应允,“当然要见了,把地点告诉我吧。”
“没问题。”霍传的俊眸里藏着少见的调皮,将地址编辑成信息,想了想又删除道,“算了,明天我来接你。”
虞挽浓直觉不对,“约的地方很难找吗?”
“这个……”霍传略一迟疑,继而笑得像偷油得逞的巨型仓鼠,“不难,江北区民宅。”
江北区?那不是老牌富人区?
看见霍传玩味的表情,虞挽浓恍然大悟,将座椅上的丝巾盒丢过去。
“霍传,又想骗我去你家!”
“轻点轻点,霍太太。”霍传佯装求饶,“把我打伤了,你下半生的幸福怎么办?”
“你不要脸。”
“嗯。”霍传承认得堂堂正正,“要脸讨不到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故事快结尾了,二位还满意吗?
霍太太:满意。
霍先生:一般。
偷笑的作者君:能说说满意的地方吗?
霍太太:最满意四个字。
作者君:?
霍太太:巨型仓鼠。
作者君:……
霍先生:……有见过这么帅的仓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