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是西北军出身, 韩稹的兄长韩梏在新政府成立之后便在军事参议院任中将参议, 韩稹出事, 虽然瞒了家中, 但他身边死了那么多警卫, 怎么可能瞒得过韩梏。韩稹掳阿暖那日, 调动的人手不少, 韩梏有心查很容易便查了出来事情始末。
随后韩梏便携重礼亲自拜访了廖珩,先致歉然后感谢了他手下留情,并表示定会约束弟弟, 像上次绑架阿暖那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韩家插手,廖珩自然表示韩稹已经因为那事受了重伤,他那日既然放了他离去, 只要他不再犯他, 便是不会再追究的意思。
韩梏多谢了廖珩,但他虽得了廖珩的话但仍是不放心, 和自己母亲商谈之后, 便致信了尚家, 表达了想和尚家联姻的意思 - 尚昭云的婶娘韩稹的姨母收了信自然极力促成此事 - 这事对她在尚家的地位也很有好处。
尚昭云的母亲是廖家女, 甭管尚昭云曾经是什么心思, 但只要韩稹娶了她, 廖珩看在尚昭云母亲,或者说廖家那一支的份上,肯定不会再赶尽杀绝。
这便是尚家让尚昭云和韩稹结亲的由来。
二月中, 阿暖离开京城, 二月底,韩稹和尚昭云便定下了亲事。
两年后。
“阿暖,你说这里真的是你娘亲买下来的?这,你娘亲也太能干了一点吧?”赵翎看着一望无际的甘蔗种植园,有点张口结舌道,虽然他们家也有农场,但却不是这样顶着烈日,东南西北往哪个方向都是没有尽头,感觉都要快烤焦了的甘蔗园。
阿暖母亲来檀香山不过两年,赵翎并不是不知油盐世事的娇小姐,自然知道在一个全然陌生,甚至还有排华情况下,一个女人能在短短时间做一个这么大的种植园主可并非是钱就能做到的。
“嗯”,阿暖点头,忍不住就很有点骄傲地咧嘴笑了出来。
她母亲和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见过比她母亲韧性更强,更耐得住沉闷寂寞,脚踏实地之人。
最初她听她母亲说要买一片种植园的时候,只以为她说的就是一个普通农场那般,只当打发时间了,觉得也还不错,直到后来才知道竟然是一个近万亩的甘蔗园 - 她知道实情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她母亲跟她说,真正融入一个地方的生活,是要如同他们一般的生活,进入最核心的部分,而不只是和太太们聊聊天打打牌就算是融入了的。
“......可是阿暖,我们自下了马车走了半天,这一路往前走四周都是一样的,你确定我们没有迷失路,或者你确定你不是打算把我卖给这里的什么部落酋长做他的十八房小妾.....”
前面有石林带路,后面有石成还有其他几个保镖远远跟着,两人一路走着,赵翎则是一路嘀嘀咕咕着,阿暖早就习惯了她的聒噪和无厘头,根本不理会她由得她说,只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然后赵翎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连脚步都顿住了。
阿暖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前面从车上下来往他们这边走的二舅陈澈之。
阿暖一喜,也没顾得上理会赵翎的异样,快步径直就越过了她往二舅那边迎去,然后就听到后面赵翎幽幽的声音道:“如果是卖给这样的酋长做第十八房小妾,日日可餐秀色,我定也是甘之如饴的。”
阿暖脚下踩了个石块,差点一脚给扑了个狗吃屎 - 她没再顾得上理会陈澈之,转身就去拧赵翎的耳朵,道:“就你的中文好,你再胡说八道,看我带不带你回国!”
赵翎侧了侧身,又伸手去抓阿暖的手,表情端庄文雅,口中却是低声道:“食色性也,有什么嘛......好了好了,他过来了,阿暖我就是开玩笑,你还不信我嘛,人前我决不会露陷的 - 你不能阻止我向往祖国和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片热忱的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阿暖没拧着她的耳朵但掐上了她的胳膊,她掐住了她拧了拧,她拧得很用力,赵翎疼得抽气,可是她面上好看的表情却仍是半点不变。阿暖见她如此,忍不住就靠在了她身上笑了出来。
“阿暖。”
陈澈之行到两人面前,见到的是两个女孩子亲密的靠在一起说话,阿暖是背对着自己,而她身边的女子看到自己过来,则是一派端庄优雅,落落大方的对自己笑着。
阿暖转过头,唤了声“二舅”,便拉了赵翎介绍道:“二舅,这就是赵翎,以前跟你提过的我的学姐,她还是三爷姨婆的孙女,这一次她要跟我一起回国,所以我索性就将她带到檀香山来了。”
陈澈之听言就把目光从阿暖的身上转到赵翎身上,跟她颔首招呼。
赵翎跟他微微行了一个标准的传统屈膝礼,一边行礼,一边心道,二舅,这人竟然是阿暖的二舅,国人最注重辈分,阿暖是要嫁给自己表哥的,那如果自己嫁给阿暖的二舅,岂不是乱了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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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赵翎缠了陈氏在种植园玩耍,陈澈之则寻了阿暖说话。
“阿暖,你学业尚未完成,如何就突然打算要回国?”陈澈之问道。
阿暖笑道:“不是突然,是早就打算。我又不在乎那一纸文凭,当初过来一来是为了换一换环境 - 你知道,当时京城真是让人窒息得很,二来也是为了母亲能重新开始,现在都好了,我便想回去一段时间 - 可能还会回来,毕竟母亲还在这里。”
陈氏不过三十出头,她在延城也好,京中也罢,哪怕已经离婚了,仍是被打上陈夫人的标签,但在这里却不会,她刚过来不久,就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求,不过她对感情并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做生意很有兴趣。
重新开始,并不就等于说是重新找个男人嫁了 - 虽然阿暖觉得这大概也是迟早的事,她母亲其实是感情很丰富的人,只不过是刻意将这一块给压制了而已。甚至这中间阿暖其实已经看到她母亲对其中一人并非是全无动心 - 那人是舅母的堂兄,姚家长房的嫡长子,他大过阿暖母亲几岁,但却一直未成婚,这两年来,阿暖母亲的生意他一直都明里暗里给了她很多帮助。只不过大概陈氏因着前一段婚姻的缘故,在这方面变得十分戒备和理智,所以两人感情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是因为他吗?”陈澈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次回去,打算如何处理和廖珩的婚约?”
阿暖挑眉看自己二舅,这两年来,二舅从来很少提及廖珩,更闭口不谈他们的婚约 - 他总觉得那个婚约是廖珩耍了手段,骗了自己定下的 - 其实也差不多吧,只是一个骗,一个甘愿被骗罢了,她并不介意这个。
她笑道:“嗯,主要是这个原因吧,我当初答应他两年后会回去一趟,总不能食言。”
并不只是因为承诺,其实她也很想他。
当初她接受他时是懵懵懂懂的,虽然肯定是心动了,但那时候她还没懂相思的滋味,他给的太多,她反而觉得束缚。她过来的时候,答应了他每周给他写信,虽然一开始很忙,但答应了的事她都会做到,所以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或只是从自己画稿里抽出一张速写,她也一定会定时给他寄信,后来形成了习惯,倒是越写越多,几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树洞,每天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不错的人或者新奇的事都会写下了寄给他。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形,但她对他的感情却是慢慢增长,好像从最一开始的迷乱变成了一个真正融进了自己生活和心底的一个人 - 是她也想回去看他了。
反而他 - 阿暖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虽然她每次给他写信,他都会给她回笺,还会送很多礼物,可是他回笺的内容向来简明,翻来覆去都是差不多的几句话,根本看不出什么。
陈澈之看着她这个带了些回忆和甜蜜笑容,只觉得有些心堵,他道:“阿暖,你处理完和他的婚约,便回来吧。”
“他并不适合你。你只需要简单的生活,可是嫁给他,你的生活永远不可能简单,只会陷于无止境的谋算,斗争,甚至暗杀 - 你也说了,当年京城的环境让你窒息,可是你回去,这个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你若是嫁给他,情况只会更甚。”
他这话说的艰难,因为他知道廖珩的性子和手段,只要他不肯放手,阿暖回来的机会就微乎其微。
阿暖轻轻搅着手中的咖啡 - 其实她并不喜欢咖啡,她还是喜欢简单的清茶,她叹了口气,停下了手,看着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雪日,他踩着雪离开,然后在院中转过身来看她,雪花斜斜地飘飞着,洒落到他身上的情景 - 他本是很严肃有点冷漠的人,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永远温柔又宠溺,恨不得把她放在心上疼那种,阿暖前世今生都从没被人这样热烈的,像珍宝一样爱过 - 想到这个,她心里就会暖暖的。
她眼中忍不住就流出了些笑意,道:“嗯,我知道,不过有时候你不会觉得,再美好的生活少了一个人都会觉得少了点滋味,再辛苦的境况只要有你想要的人陪着,总会甘之如饴吗?”
不过她说完这话,突然就想到赵翎早上说过的那句甘之如饴,忍不住笑容就大了些。
可是陈澈之却误会了她的笑容。
他的面色随着阿暖的话说完骤白,如同受到重击 - 再美好的生活少了一个人都会觉得少了点滋味,再辛苦的境况只要有你想要的人陪着,都会甘之如饴 - 他听着这句话,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只觉得浑身僵硬 - 他从幼时起,从他踏入陈家,第一次见到她,他慢慢接受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而已。
不过,他很快按下了自己荒谬的念头。
只是,他想到,一直陪着她长大的人,看她从跌跌撞撞的学起步起,说话还说不清楚的小女孩成长到现在这般模样的人,不是他吗?她的每一步路,不都是他陪着她的吗?他们一起经历的,几乎充斥了过去所有的时间。
而廖珩,他在她身边的时间能有多少?
可是她口中的那个人却是他,这个,他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