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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花铺开业还准备了一个抽奖活动, 一等奖正是这盆姚黄牡丹, 周先生若是喜欢,何不试试运气?”贺泽看了一眼盆栽上贴着的数字, 将它递到周文达面前。

“贺掌柜好大的手笔!”

周文达来之前早已看过了那宣传单,一等奖是姚黄牡丹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到底心存疑虑。如今真的见了这姚黄牡丹,又听贺泽重申了这事,惊讶之余,难免心动。

一株姚黄牡丹啊, 若是在京城, 没有千两银子想都不要想。他参加科考的那一年, 在一位二品大员的宴会上曾见过一株,据说价值三千两, 若不是世家大族, 买都买不到。而眼前这株,品相丝毫不不比他记忆中的差,甚至那种花香灵韵隐隐还要胜过一筹, 当真难得!

这般想着,周文达也不再推辞, “既然少东家这么说了, 那我也凑凑热闹。”

站在他身后的中年文士取下了腰间的钱袋,递给了贺泽十文钱,后者伸手接过,神情泰然自若。

周文达多看了他一眼。

贺泽恍若未觉, 只拱手贺道:“周先生福运绵长,定能心想事成。”

“那就……借小掌柜吉言了,哈哈。”

周文达朗笑一声,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两盆牡丹上,不时和身边的中年人交谈两句,赞叹溢于言表。

罗湛明嫌无趣,打了声招呼便自个转悠去了。贺泽安静站在一旁,偶尔附和两句,既不显得木讷,也不惹人厌烦。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周文达的观赏欲才暂时得到满足。

贺泽又引他在铺内转了一圈,期间见了不少茶花月季中的名品,也有晚梅,海棠,丁香等这些稍普通一些的,但俱都长势喜人,情态娇美,让人见之忘俗。

这一圈还没逛完,前头的盆栽购买热潮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人群里吵吵嚷嚷,大家推推挤挤,一眼望去全是人头,贺大郎和赵成二人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须臾功夫,最后一盆盆栽也被一个精瘦的汉子死死抱在了怀里,瞧那模样生怕让人抢了似的。

贺安跑来叫贺泽。

“周先生……”

“哈哈,贺小兄弟有事去忙就是!”

见他行止有礼,周文达态度亲切了些,转身让中年人将罗湛明唤了过来,一齐跟在贺泽后头,却并未走近。

此时花铺门口,贺老爹正在告知大家抽奖规则。

很简单,为了保证抽奖的公平性,贺泽会和蔡老当众写下一至三百整三百个数字,揉成团放入木箱内摇混,再抽三次,依序为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

蔡荇负责前一百五十个数字,贺泽负责后一百五十个数字,在写到第二百二十一的时候,花铺内的姚黄牡丹花瓣轻颤了一下,一缕气机附在了纸上。

周县令爱花不是秘密,事实上早在罗湛明之前,他刚刚打算开花铺的时候便想过这条线。只是他那时想得简单粗暴,直接送盆稀世名花到县令府上去,打的是直接行贿的主意。

只是后来经过一番了解,贺泽发现这位周县令在坊间名声极好,清正廉明,爱民如子。其中就算有经营夸张之嫌,也不难看出这位周大人很得民心。

那么原本这个打算只能作废,这之后贺泽想的是顺其自然,毕竟知道了这个父母官还是靠谱的之后,有些担心也就多余了。只是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有人送来了枕头,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眼下,便是搭上周文达这条线的最好时机。

卖好,也是要有技巧的。

随着最后一笔完成,林煜接过吹了吹,然后揉成了一颗小圆球,当着众人的面扔进了木箱。这个时候蔡荇也写完了。

人群中嘈杂声越来越大,贺有财赶忙嚎了两嗓子:“肃静!肃静!”

奖是由贺泽抽的,没想到第一手抽中的便是个熟人。

“第一百五十七号,三等奖。”贺泽将手中的纸展开举在身前,接连重复了三次。

“一百五十七,我是一百五十四,就差三个数啊!”

“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七是谁?老子买了三盆都没中,哪个运气这么好!”

“三等奖是一株软香红,蔡老之前可说了,市价少说三十两呢!这人要发财了!”

……

或失落或嫉妒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关度抱着盆栽好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激动:“贺兄。”

“关兄。”

这可真巧。

以原主的记忆而言,书院里只有少数几个同窗让贺泽观感较好,而托上次元宵灯会的福,这其中他对关度的印象最深。

这人有几分傲气,但也有真才实学;处境艰难却不自怨自艾,有天赋同时肯努力,知变通也有原则,最关键的是,心有抱负。

要说差了什么,大概就是命?

原主听书院里几个谈论过,据说关度家里原本是附近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不说大富,小富还是算得上的,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年他家遭了流匪,好好的院子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阿爹阿姆也死了,只剩下当时藏在地窖里的他和三个弟弟。

那三个弟弟其中有两个是哥儿,如今最大的只有十六岁,这也是那时候关度的年龄。

按理说他家原本是地主,便是家里留下来的几十块上好的田地也足以让几个孩子安稳成年,可惜事实证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趁着关度父姆葬礼之际,他家那个混子叔父伙同关氏族长,以关度年幼不足以继承家业为由,将那些田地的所有权判给了他叔叔,只说代为管理,在关度及冠之后归还。

及冠?照说如今四五年过去,关度及冠之日怕早就过了,也不知道讨回了他家那些田地没有。不过瞧这样子,只怕是没有的。

也是,吃到嘴里的东西哪有人舍得吐出来,关度叔父和关家族长的套路也就骗骗那时候还是个遭逢了巨大打击的小少爷关度差不多。

贺泽内心唏嘘,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说到底他们交情泛泛,旁人的事他无须横加置喙。

不过想着关度凭借一己之力养大了三个弟弟,学业也名列前茅,贺泽还是很佩服的,至少能帮一把他绝不吝惜,“如果需要将软香红变现,可以明天再过来。”

明年二月县里会举行县试,再之后便是府试,院试,后面若还想参加乡试,要远行不说,时间就更长了。关度那个已满二八的哥儿弟弟若不早些找个人家,怕是就要耽误了。

他这倒戳到了关度的心坎上,后者愣了一瞬,随即深深鞠了一躬,“贺兄,多谢。”

贺泽所料正是他现在所担忧的,甚至更急些,媒人给弟弟介绍的那户人家,弟弟自己喜欢,他也满意,成亲怕是就在今年了,因此急需用钱。再者他若要参加明年县试,必须抽出大量的时间来复习学业,这样一来家中的收入来源便没有了。

如果这三等奖当真当得三十两银子,可以说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家里的田地他去年便想过办法,哪知他那叔叔不仅心思歹毒,人也荒唐到了极点。

接收了他家田地之后,便举家搬到了镇上,原本商定的每月给他兄弟四人五钱的生活费用,仅过了半年便在不断地推脱搪塞中没了下文。

那会儿他因着书画功夫好,自己一月也能挣几钱银子,再加上读书人清高气也没有过多纠缠,只一笔一笔记在账上,想着等自己及冠之后再一一讨回来。

然而等他去年找上门才知道,他叔叔搬到镇上之后不久,就终日沉迷娼馆赌馆,一年的租子根本不够他花的,家里的田地不过两年就让他当得一干二净。

彼时他已经进了书院,带着几个弟弟在镇上租了房子。赌馆的几个打手拿着地契到村里要地的时候,村里甚至都没人来知会他一声!

讽刺的是他记得清楚,每每收成不好的年头,阿爹阿姆总会免了家中佃户大部分租子,碰上活不下去的也三番五次送钱送粮,要是哪家有个成亲过寿的喜事,父姆从不吝啬,当时村里的叔伯待他们也都慈祥和善……

可一转眼……要恨就恨自己当时太傻,不然何至于让人欺辱到这种地步!

不过事已至此,他再悔再恨也毫无意义。如今科考是他唯一的出路,前三场童生试他有自信,后面的乡试也有五六分把握,能一鼓作气自然不能放弃,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在这之前,他需得为弟弟筹足嫁妆。

父姆俱逝,家世凄凉,他唯恐让人看轻了弟弟,只得在嫁妆上下功夫。今日也不过抱着侥幸心理姑且一试,没曾想自己还有这等运气,当真可喜可贺。

从贺泽手里接过一盆作为三等奖的软香红,关度第一时间挤出了人群。这里人多,若是怀中的软香红有点什么磕着碰着,坏了品相,他可得心疼死。

且方才还得了贺泽的承诺,也不用担心这软香红的变现问题了。

关度走了,抽奖还在继续,人群热度居高不下。

二等奖是一盆山茶,便是此前贺泽两兄弟讨论的十八学士。得主是一个额头围着褐色布巾的中年哥儿,身体消瘦,面色发黄,当听到贺泽念着他的号码时,一度热泪盈眶,差点跪在地上感谢菩萨,还好林煜拉得快。

三等奖和二等奖都出来了,接下来便是一等奖,花中珍品姚黄牡丹。

人群中鸦雀无声,贺泽慢慢将纸团剥开,眼神环顾一圈,才慢慢开口念到,“一等奖的获得者是……第二百二十一号!”

“第二百二十一号!”

未免人群骚动,贺泽语速极快地又念了一遍,将写了数字的那面展示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