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啊!小张不用值夜班了, 改排你值夜班好了。”孙主任心想,你林蔓不是要做好人吗?那就一次做到底吧!
话毕,孙主任冲排班的人说道:“这个星期剩下的夜班都排给林蔓。”
排班表的人确认道:“这星期还有四天呐,难不成都给她?”
孙主任冷笑:“都给她。林蔓在家休息了那么久,多值两天夜班算不了什么。”
林蔓满不在乎地回到座位。小张觉得有些对不起林蔓,向她抱歉道:“小蔓, 其实……”林蔓抢断了小张的话, 轻笑道:“没事, 本来事情就是因为我。”
化验室里的人埋头干活, 个个都不吱声,生怕被牵扯进林蔓和孙主任的争斗里。他们算都看明白了, 这两个人都不好惹!罢了罢了!平民百姓还是老实干活,站在一旁看看戏就算了,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谁让这两个人都不好惹呢?任是开罪了哪一个都够喝一壶的。
林蔓继续做她的事情, 一点也没有因为孙主任的刁难而影响心情。其实, 她正愁没有个单独待在化验室里的机会。收集了那么多人的信息, 她唯独没有掌握到孙主任的情况。她知道孙主任从当上主任以来,一直坐在他现在的办公位上。她暗暗地猜想,这么多年以来, 孙主任用了那张桌子那么多年, 指不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在里面。于是,今天她主动揽夜班的活来做,既卖了人情给小张,又得到了名正言顺独自待在化验室里的理由。
下工铃声响后, 科员们纷纷下班,走出了化验室。
段大姐和小张又陪了林蔓一会儿。一车间送来单子,林蔓静静地写单子。段大姐和小张陪坐在一边,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段大姐说起王新民和胡锦华现在夫妻恩爱,催林蔓和秦峰赶快结婚。小张抱怨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不够优秀,她挑到现在,还没一个能入眼的人。
待到时针跳过了6点,又蹦过了7点,窗外的天愈发得黑,风越发得大。段大姐要回家烧饭,小张约了人去澡堂洗澡,于是两人接连离开了。当墙上挂钟上的时针跳过了8点,化验室里只剩下林蔓一个人。化验室里静谧无声,林蔓靠坐在椅子上,静下心来,她能听得见秒针行走的“滴答滴答”声。这声音极其地微弱,外面的风声稍微大一些,她就完全听不见了。
不知不觉间,时针“答答”地走过了9、10,跳过了11、12……
转眼间,已是凌晨时分。
估摸着再不会有人来了,林蔓站起身,走到了孙主任的桌前。
孙主任的桌子是一张普通的松木桌。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全国地图。个别五颜六色的票据范本被压在桌子边缘。一沓文件和几个学习手册整齐地摆在桌子的一角上。
林蔓看桌上没什么花头,便一一地打开了抽屉。为防孙主任行事谨慎,她开抽屉的时候极其小心,以防他有放记号的习惯。
一张抽屉接着一张抽屉地开了下去,林蔓将它们一一地翻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她感到有些失望,以为要往别的地方去想办法了。
最后,林蔓拉开了最底下的一个抽屉。这个抽屉跟其他抽屉没有不同,内里装的东西无非是文件票据。她翻了一翻,忽然看见文件的底下压着一本笔记。她拿出笔记,一下翻到中页,一张折叠的信纸从中掉落。她捡起信纸,好奇地看上面的内容。
信上没有抬头,亦没有写明寄信人。信的内容很简单,全是以一个上级领导口吻对孙主任说的一篇客套话。其中,唯独有一句话引起了林蔓的注意。
“……工作上的事,尽量不要留下文字,尤其是数字上的东西,更要马上销毁……”
林蔓不光觉得句子的内容奇怪,更感到信上的字迹眼熟。她略一回想,猛然想起了该段字迹的出处,立刻了然地笑了。
林蔓收信纸进信封。她没有将信放回原处,而是揣进了她自己的口袋里。
“小林同志,这张单子麻烦你连夜处理下,我们主任说6点前一定要弄好,因为要赶最早的那趟货车。”一个车间工人拿着单子急奔进化验室。
林蔓不动声色地用脚关上了抽屉。
车间工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以为林蔓不过是值夜班累了,便满化验室走走,松动筋骨。林蔓走出孙主任的办公桌,接下了工人手里的单子。
也不知道是一心工作的缘故,还是解决了一个难题,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的缘故。剩下的时间,林蔓觉得过的出奇得快。转眼间,又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当工人拿走了加紧做出来的单子后,她走到窗边,好好地抻了一个懒腰,惊见天际处竟升起了一轮红日。原来就在她埋头工作的时候,整整一夜过去了。
林蔓下班回家。一进家门,她立刻直冲到书柜前,找出了去年获得的优秀先进个人的奖状。她记得奖状上有一个人的签名。那个签名的字迹与写给孙主任的那封信上的字迹极其相似。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两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林蔓看了看奖状上的签名,又看了看信上的字,最后肯定道:“果然是他。”
奖状上的签名人是“邓xx”。
林蔓这才知道,原来五钢厂里的人多是两边倒,根本不会完全靠向一边。好像林志明,讨好高毅生的同时,背地里也给邓书记办事。好像孙主任,他也曾因为高毅生的关系,而对她百般照顾,但是在私底下,他竟然还是邓书记的人。
弄清楚了一个问题后,林蔓不禁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孙主任为什么要留着邓书记给他的信?邓书记倒了,他应该及时销毁这些东西才是,何苦要留人把柄。除非,他是想要留着威胁什么人?那么,到底是谁,会需要孙主任这样费尽心思地留后手。
窗外响起了音乐声,因为上午要开大会,于是林蔓有了整整一上午的补觉时间。
钻进暖和的被窝,林蔓一觉睡到中午。当她醒来时,耀眼的太阳照进窗沿,洒得满屋子都是金色的辉芒。
林蔓精神十足。她起床刷牙,套上毛衣大衣,挎上背包,拿上饭盒。当她从食堂吃完了饭,回到化验室时,正巧赶上上工铃响。
一下午的工作时间开始了,林蔓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开单核单,催车间的人来送单子取单子。偶尔空闲的时候,她双手插进裤兜,同段大姐和小张闲谈打趣。孙主任的信捏在她的手里。不时地,她会看向前面的孙主任,留意他的动向。
孙主任忙了一会儿工作,又打了一会儿电话。有人来问他拿东西,他从第一个抽屉找到了最后一个抽屉。突然,他腾地站起身,惊慌失措地将抽屉翻了一个遍。
林蔓觉得时机成熟了,慢步走到孙主任。
孙主任一心弯腰找东西,没注意到林蔓已经走到跟前。
“孙主任,您是不是在找一封信啊?”
林蔓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孙主任耳朵里,变得无比得冰凉,好像一桶冰冷的水,径直从孙主任的头上泼了上去,骇得他头皮发麻。
孙主任抬头看林蔓,正对上林蔓掏出了一张信纸。
在孙主任面前,林蔓摊开了信纸。孙主任立刻伸手抢,奈何林蔓动作快一步,收起了信纸,让孙主任的手落了个空。
林蔓笑道:“主任,您该不会想在这里跟我吵这事吧!”
“你跟我来!”
孙主任起身出门。林蔓走在他的身后,也跟了出去。
眼见着林蔓跟着孙主任出门,化验室里的人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孙主任的脸色可不好看。”
“谁知道了,大概又要给林蔓小鞋穿了吧!”
……
走廊里有一处隐蔽的拐角,很少有人经过。
孙主任领林蔓走到拐角处,开门见山道:“光凭那封信算不了什么。寄信人和收信人都没有落款,况且又没有当场被人从我抽屉里搜出来。不可能你说什么,就算什么。”
林蔓笑道:“既然这样,您煞有其事地领我来这里谈什么?”
孙主任深吸了口气,似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他改换了一张和善的面孔,对林蔓说道:“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年头,谁想惹麻烦呢?小林同志,你该记得过去我待你不错。这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大家以后还像以前一样。怎么样?算了吧!”
话毕,孙主任咧开了嘴,极力对林蔓展示出一个善良又和气的笑容。
“可是……”林蔓沉默了半晌,好似迟迟做不了决定。
孙主任一看有戏,赶忙进一步劝道:“其实你想啊,那时候要不是政治组逼人太甚,我也不会对你那样。你也该体谅一下我。现在政治组都给你把事情澄清了,我还盯着你干什么。小林啊,你可一直是位好同志。这次你把信还给我,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啊,谢你还来不及呢!你放心吧!以后我绝不会找你麻烦了。”
林蔓看了眼孙主任,又看了眼手中的信纸。她长叹了一口气,还信给孙主任道:“好吧!孙主任,那我们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了!一笔勾销了!”孙主任接过信纸的同时,将信撕成了碎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林蔓转身走回了化验室,一个车间工人正站在门口催她,要她赶紧给复核的单子签字。
望着林蔓的背影,孙主任恨恨地下定了决心,将来绝不能让林蔓好过。他打定了主意要赶林蔓出化验室,最好能调林蔓去做炉前工,让她好好地吃一番苦头。
当天晚上的夜班,孙主任主动给林蔓取消了,还是该让原来的人值班。
做这事时,孙主任频频给林蔓暗示,示意让林蔓相信,他是个守信用的人。
虽然不用值夜班,但林蔓还是等到了很晚才下班。
她算着徐伟下班的时候快到了,迈步去了小红楼。
徐伟又是最后一个走出小红楼的人。对于林蔓突然来找,他早已见怪不怪。
“说吧!这次是谁?”徐伟径直问道。
林蔓道:“化验室的孙主任。”
接着,林蔓把发现孙主任和邓书记有书信往来的事说了。
徐伟为难道:“你该把信留下来,现在没证据,怎么弄?”
林蔓笑道:“那东西算不了证据,我后来拿信问他,无非是要试探下真假。看来,那些确实是邓书记写给他的。”
徐伟道:“那你的意思是?”
林蔓道:“邓书记不是还在江城吗?你们去审他就行了。你们哄一下他,就说交代出孙主任的事,可以减他的刑,他保证交代的事比孙主任多。”
徐伟恍然大悟,心服口服地笑道:“我这位子,真该由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