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穆氏兄弟直走到远离主院的花园,穆远才停步对穆耀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给你烧纸还是给坟头添土?”穆耀斜睨着穆远。
“说这么狠的话,其实心里也苦对不对?”穆远看透了自家三弟的心性,自然不会轻易被激怒,“我谢的,是你给我解围。你这样一犯混账,至少我不用和爹再吵下去了。只是以后真不必如此,爹年纪大了……我看他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身子不好,就该修身养性。弄权最是费心力,纯粹作死。”穆耀毫不客气地道,看到自家二哥皱眉,赶在被说教之前又道,“你也不必谢我,我并不是给你解围,是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穆远问。
“说话之前,先让我揣测下二哥的心意如何?”穆远却没有直接回答,“据我猜,二哥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然下定决心,这回会与大夏死战到底。”
“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呢?”穆远沉默了片刻,饶有兴趣地反问。
“我虽不曾带兵,也不懂兵,但毕竟出身如此,从小到大,看也看过,逃也逃过,死也差点死过,纵然看不出门道,却有准确的感觉。”穆耀甩甩头,似乎要把突然冒出脑海的那些儿时记忆,那些讨厌又恐怖的记忆全扔掉,“你为这场战事做的准备,不是为了防御,更不是为了俯首,而是为了胜,大胜!”
穆远没回答,只是腰杆笔直的站着,有点俯视自己这个多智却难以捉摸的亲弟弟。
而穆耀见穆远不吭声,就又接着道,“这事,那位杨计相和刘指挥必然都是知情的,只是内外上下的隐瞒,一来是怕有细作把消息报到西北去,让大夏有了防备。毕竟,大江国一直就很怂包么,只敢抱头挨打,争取别被打死,从来不敢主动挑战的。大夏人的思维已经固定了,不能让他们警醒。这二来嘛,是为迷惑那些久坐朝堂,已经忘记战争滋味的权臣。省得,他们主战主和又吵个不休,忙帮不上还净扯后腿。”
“可是,你不就看出来了吗?”穆远慢吞吞地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况且你还要调兵,不管是步军,马军,禁军、厢军、乡兵、蕃兵、土军和弓手,也不管怎么搭至、分配,动静都小不了。虽然近来东京城乱哄哄的,你们又做了好多掩人耳目的手段,可是真关心这场战事的人,略聪明点就能发觉。”
“听你的语气,似乎感觉出我之真意的人不仅有你,还有旁的。”穆远波澜不惊,很快找到其中的关键,“让我想想,那人是不是虎翼水军的都尉王蒙?上次你和苏美华联手,想把那女人栽给我,走的就是王蒙的路子。为了此事他被降职,虽然平安心慈,只做了宽仁的处理,但终究从水军被调到我马军司了。看来他在我马军司没闲着,四处收集信报,暗中观察,再结合你对我行事的熟悉,于是推论出这个结果,对不对?”
“那事是我骗他,他跟我大发脾气。”穆耀耸耸肩,一点陷害朋友的愧疚也没有,“不过东南沿海平静,无外患。因民富,内水亦无大匪,为此大江水师无用武之地。他日日嚷嚷说闲出鸟来了,水军不过是帮朝廷运运粮,为皇族游江游河的做个保卫,所以降到马军司当小兵,他其实快活得很。二哥你猜得真准,所说全中。”
“我猜得准,可你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呢?”穆远向旁边走了几步,端坐在一块低矮的湖石上,定定的望着自己的三弟。
能推心置腹的谈谈,终究是件很好的事。
哪怕他知道,三弟到头来跟他谈的是平安。但,这样也能让他知道三弟现在的心意。
“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二哥这样做是为什么。”穆耀却没坐下,而是轻轻踱着步,“二哥自然是为了大江百姓,尤其屡受战争荼毒和伤害的边境边民。可最重要的,你想立下不世的战功,这样才能直言求娶我们大江国惟一的国公主。”
“你也全部猜中,想不到我们兄弟半斤八两。”穆远扯了扯唇角,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
穆耀却哼笑,“爹是一定要你娶苏美华的,不对,爹是要与苏家联姻,至于你娶谁不娶谁的都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未来的二嫂要姓苏。你身为他的儿子,又不像我,惯是个忤逆不孝的,就算你拒了苏家,也会有赵家钱家孙家李家,爹断容不和是你娶平安进门。爹悉心栽培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当好看的花瓶摆设的。”
“那我该如何?”穆远挑眉。
“自然是赢!只要你打得大夏人满地找牙,你的功劳就大如天。那时一切都不同了,行大功就有大赏,你的风头压过爹,他在众人面前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至少讲不出理来。皇族呢?哪怕没人为平安做主,也不能,更不敢拒绝你这样的功臣。再加上,你功劳越大,民望越高,权势也会增加。以大江国文人掌权这个尿性……”
他喘了口气,说话半文半粗的这幅德行倒像足了他爹穆定之,“他们巴不得你尚主,从此解甲归田,毕竟驸马不能有实权。所以,他们会乐得成全,免得穆家坐大。如此,你求娶平安就是十拿九稳的。爹再不乐意,也不能与整个大江国为敌。这是迂回战术吧,我的好二哥?可惜我不喜欢兵法,不然定然不比你差的。”
“你倒是知我心意。”
“因为我们是敌人。”穆耀望了望天上的弯月,声音变得毫无感情,“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敌人与敌人之间的了解,胜过最好的朋友。”
“我们是兄弟。”穆远叹了口气,试图纠正。
穆耀摇头,“有那样的爹,我们自从出生就成了敌人。即生瑜,何生亮,懂?二哥你很优秀,但我也不差。可是你得了爹和平安的喜欢,这就是犯到了我。这世上,古往今来,兄弟成仇的多了,谁规定一定要相亲相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