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云飞才说服四位长老将晕厥的蓝缕连同白鹤一起带上山去。但那四人声称这就是极限了,再多一个人,他们乘坐的“驾轩”就要超载,超载的话便会半路玩栽,栽了的话后果则不堪设想!
莫夜行听了撇了撇嘴巴,他这个教主当得也是挺窝囊的,自家的长老开着小车下山来巡视一圈,顺便接走了贵客魏倾璇、魂兽白鹤、一个晕厥的学员,却单单把他这个教主落下了,他不得不与三个新人再爬上一夜,才能登顶。
这也让人隐约窥到了教主莫夜行在未名教中的真实地位:连“尴尬”都算不上,完全就是被“唾弃”的角色。
“驾轩”通体深褐的原木色,载着六人一兽,绝尘而去,在石板古路上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灰痕。云飞看到莫夜行的神色有些失望,说是“失望”,不如说是“失落”,莫夜行并没有表现的特别在意。
“好啦,好啦,魏先生也不要你们啦。我们继续去休息,等到太阳一落山就往上爬,十个小时总能登顶啦!”莫夜行拍了拍手,导游带领小朋友参观一样将他们引入森林之中树木密集的地方。
对于他的乐观,云飞十分欣赏,跟这种人在一起,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能笑着去撑;就算地陷下去,也能笑着去填。莫夜行才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他当教主也不是为了当和事老、讨好别人的,他不过是好奇于那一名号,加上之前的何教主临终时指名要他,便糊里糊涂的站在了未名教名义上的顶峰。
“你也去休息吧,我睡够了,一个人守着就可以。”莫夜行很快忘记了之前的少许失落,嘻嘻哈哈的对他说。云飞摇头,说不累,刚才一直是魏倾璇出手来着,要说累的话那人才是最累的。
叶未央和温飞卿也说不想睡了,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温飞卿往芥子中摸了摸,掏出几包零食来,大约是奶油瓜子、牛轧糖、南瓜蛋糕、肉松小贝之类的,看到甜食,云飞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鬼使神差的将手伸了过去。
莫夜行和叶未央瞪大眼睛盯着他,仿佛一个大男人吃甜食是件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半晌,也许是盯着他的吃相累了,叶未央突然问道:
“对了,我说怎么觉得少一个人呢,魏先生的妻子去哪儿了?”
云飞吃得“嚓嚓嚓”的声音一滞,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对啊,这个我也想问呢,魏先生的妻子怎么说呢……的确很漂亮,说是绝世美人也不为过,但是怎么总觉得有点儿……”温飞卿谨慎的措了一下辞。“恍惚?大概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吧。”
见他们两个问出了口,云飞想了想,也补了一句。“之前我听小小黑说什么‘妖逆鳞’,应该就是这位‘明珠’吧?既然说姓‘妖’的话,总让我觉得是……”他暗地里瞥了一眼叶未央。
“九天十地妖地的人。”四下张望一眼,好像是怕魏倾璇突然回来一样,莫夜行才开口道。“妖逆鳞是妖地的公主,封号‘明珠’,地位极高,因此常被称为‘明珠公主’。”
“妖公主吗……”
云飞沉吟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跟身为“妖太子”的妖夜是姐弟,或者兄妹了?
“魏先生娶了九天十地的公主?感觉好厉害哦……”温飞卿轻轻拍了拍手,十分雀跃。
莫夜行看着她,随后苦笑一下。云飞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管魏倾璇是为什么而与妖明珠在一起的,他都因此而背上了“倚树乘凉,因树招风”的骂名。
“两人成亲之后没有留在妖地,而是回到玉门关,创‘玉门’,但三年之后,也就是在两年前,妖逆鳞病逝。”
“病……病逝?可是她不是……”温飞卿顿时有些语无伦次。
“他以胎灵铁为肌骨,以古玉为血髓,以万千魂魄为源泉,以驯玉之术为招引按照妖逆鳞的样子,重新‘创造’了一个‘妖逆鳞 ’,也就是说你们看到的这个女子,在模样上与他的妻子一般无二,但是实际上却是一只傀儡木偶,一尊绝世的神器啊!”
三个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约有一刻钟的功夫,温飞卿忽然幽幽的道:
“他是因为……始终不相信妖逆鳞已经死了吗?还是……”
“还是”后面的话,温飞卿几次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了。是啊,虽然在世间有诋毁之言,但是在更多人特别是女人心中,魏倾璇是高洁的、优雅的、钟情的,至少温飞卿是这样认为并坚信的,对于刚刚闪过脑海的想法,她感到深深的自责。
但是莫夜行却没有接过话来,这让她感到很是不安。莫夜行可是魏倾璇的老友,如果这件事连他都怀疑的话……
“只能说,老魏的行事作风,让我等看不懂吧。”他没有给出“是”或“否的评论,只是这样平淡且中肯的说道。“但如果我用女人沽名钓誉之后还能‘装’成这么悲伤的样子,扪心自问,我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云飞忽然笑了一声。
“妖地的公主啊,绝对算得上是人上之人了,她若是真的能单纯到受了个男人的骗,我可是要好好的敬佩一番了。”
“我也觉得,”见莫夜行和云飞都信了魏倾璇,温飞卿举手表意。“魏先生绝对不是那种‘倚树乘凉’之人,他年纪轻轻就能撑起‘二门’中的玉门,就算是不当妖地的女婿,照样风光无限。”
叶未央耸了耸肩,他向来对于这种恋爱话题不怎么感冒。
“不过还是很奇怪啊,既然是妖地的公主,又是修者,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病逝’了呢?”
莫夜行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就因为是修者,才会‘无药可治’啊……”
云飞觉得奇怪,他修行也有一年了,从未得过伤寒,也从未听说过修者也会得“病”。“什么意思?只有修者会得的‘无药可治’的病吗?”
“云大哥,别问了 ……”温飞卿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战战兢兢的小声说。“是‘那个’病啊!不要问了……”
莫夜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或者说是神庭。
“你可知……‘仙
疾’?”
四个人在天快亮的时候顺利的登顶,没有急着敲那朱红色的大门,坐在一旁的石台上悠闲的等着日出。二月份的温度本来就不高,更何况在这两千多米的山上,与地面的温差足足有十几度,即便是裹上了厚厚的衣服,云飞还是瑟瑟发抖。
在这种的低温下,灵蚕衫的保暖性也不管用了,但莫夜行却坚持让他们在呼啸的冷风中“再等一会儿”。
“不行了!教主不能再等啦,要出人命了!”叶未央的声音跟着牙关一起哆嗦。
正在他们瑟瑟发抖的时候,东边天际线上有一缕金色的光出现了,三个人马上安静了下来。
“日出了……”
先是短短的一条金光,忽然间变成长长的一条,仿佛是谁用发光的笔给地平线描了条边。他们站在刺骨的冷风中,呆呆的凝望着,金线上出现了火红的光,像是冬天炉中烧的炭火,从昏沉的暗淡色,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哗”的一下,太阳露出了半个圆圆的头,像是胖胖的光头老爷爷一样和蔼而温暖,“光头”旁边出现了两道明显的红色光,宛如长了两只长胳膊,使劲的按着地平线,一点一点,费力的往上爬。
啊呀!好像就在一瞬间,太阳就露出半个身子啦!这时那两道红光消失,它像一个将要飞升的仙人一般,高高的昂起头,将身子拉长,顺着上空传来的牵引力,将剩下的半个身子,缓缓地,缓缓地从地平线下拉了出来。
莫夜行拍了拍他们,示意回头看,三个人一回头,立即沉迷在被朝阳染成红粉色的云朵之中。说来也奇怪,太阳的四周晴空万里,天从黑色渐次变为浅蓝,但是身后却是云层叠叠,像是将那半天的云全都赶到了这半天一样。
头顶的云是火红的,在往远是绯红,在往远是红粉,是淡红,是水粉……东边的天空是深蓝到浅蓝的冷色渐变,而西边则像是打翻了暖色的调色盘,随着水的稀释,越来越浅……
莫夜行指着远处,三人踮脚望去主峰身后,就是重峦叠嶂,青色的、绿色的、苍色的、灰色的、红色的、土色的……随着光线的增强,这些丰富的颜色给视觉的冲击力也越来越大,直到后来,那一百零八峰好像组成了奇异瑰丽的形状,在不断变幻着。
“未名教主峰三大盛景:日出、云海、连山,有次一见,不枉此生。”莫夜行在未名教有十年了,这些景色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但即便是万千次的相逢后,再见依旧是目光不转。“相传在这座主峰上,有人成仙,但那人却没有选择飞升,只说想再看一眼这日、云、山。”
“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吗?”云飞半信半疑的问,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觉得有些荒诞不经,虽然三人可以成虎,但如果所有人都说这个区域有仙,反而给人感觉不可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览这“日出、云海、连山”之后,云飞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如果这世间只有一个成仙地的话,
那就一定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