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只剩下这一组挑战者了,继戴玉琪之后,再没有人对排名有异议,打斜的太阳渐渐下坠,天也越来越暗,大多数人都很疲惫,而且饥饿广场外围开始有小贩兜售水和食品,但没有一个胆大到穿过疯狂追逐的两人,到广场中的石台处来做生意。
蓝缕虽然在修为上占据劣势,但“一片柳叶吹成雪”毕竟是“辰”字头的法决,虽不能置戴玉琪之败,但也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破解的。戴玉琪知道自己的被动了他不该轻率的答应他输赢的条件,这相当于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蓝缕轻松又愉快的与戴玉琪周旋着,只要那人捉不到他,就没有输赢之分,他想利用这种“持久战”的方式逼迫戴玉琪认输。
“姓戴的,你们不是有‘辰’字头的法决吗?快用出来呀!不然的话你还真的捉不住我!”蓝缕调笑他,而且故意在他的身边擦过,引他来捉自己。
戴玉琪的样子已经很狼狈了,他的狐裘大氅被丢在一边,腰间的衣带系成一个乱哄哄的死扣,原来整齐的衣领外翻,衣袖肮脏,彻底“败坏”了戴家的严谨家风,他的头饰歪了,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最主要的是他早就被蓝缕逼得丢掉了戴家人的沉稳气质,戴玉琪愤怒、急切甚至于惊慌,他是戴家唯一的子嗣,从小就被八个姐姐捧在掌心上,更被家中的长老宠在心尖尖上,他有着顶级的动物伴生物,有着很多人垂涎的修行天赋,他甚至能跨级独战四五小圆满的强者……被称为“小霸王”的他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修为低于他、而且姓上官的人当众羞辱!
“上官家的,有本事你就别跑!”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捉不住蓝缕,甚至有一只自己已经扣住他了,却还是只能任凭他在手中蓦然消失。
“你想捉我,还让我别跑,嗯?”蓝缕嘲笑,忽然停下身来,差点和紧追不舍的戴玉琪迎头撞上。“你认输吧,戴玉琪。”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直呼戴玉琪的名字,后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如同发疯般大笑起来。“你让我不战而败?”
“认输对你没有坏处,”蓝缕继续平静的说,“你这么个自命不凡的人,本来就不想在未名教中一呆四年吧?”
戴玉琪气喘吁吁的审视着他。
“你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的,也就是你常说的来‘玩玩’,说戴家治家严谨,却宠坏了未来的继承人,真是个最讽刺的笑话。”
蓝缕深吸口气,上前两步,伸出手来:“你若是认输的话,我可以尝试冒个险。”
看客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这种场面……难道意味着北冥和岭南尝试着议和了吗?
冷淡的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戴玉琪警惕而怀疑的后退一步,犹豫了半晌,他缓慢的伸出了手。
“不是吧?这难道意味着……北冥上官家和岭南戴家有可能一笑泯恩仇?”看客们骚动起来,低声议论着。
“百年的恩仇了,如今也该了结了。”有人心态乐观。“这可是个足以纪念的日子,小霸王以后妥妥的是戴家的家主,那个上官的吗…
…如果戴家愿意和解,上官大概不会抵死不给面子的。”
就在人们盯着戴玉琪的手,欣欣然准备一睹这“世纪场面时”,拥挤的人群中,却有人大叫一声“小心”!
云飞赶紧睁开一只红色的眼,他看到了卑鄙的一幕:戴玉琪宽阔的袖口内,有一双黄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蛇!
就在所有惊呼声、骚乱声脱口之前,蓝缕就觉得手腕上一凉,有一股冰冷的液体进入到他的血管之中。
不等他有所动作,戴玉琪立刻召回小蛇,那长虫盘在他的手指上,一寸一寸的爬进袖口之中。
“啪!”戴玉琪狠狠一甩手,打在蓝缕突兀伸出的右手上,那响亮的一声,就像一个圆满的大耳光抽在人的脸上,也像是最终断裂的钢筋发出的绝望哀鸣。蓝缕木怔怔的后退半步。
“上官家所谓的‘天真’,在我们看来格外的愚蠢,回去问问你们家管事的,什么叫‘世仇’,世仇就是不可解!”
戴玉琪披好厚重的狐裘大氅,冷冷的望着蓝缕,后者神色空洞,似乎苦笑了一下,很快腿一软,身子软绵绵的往后仰去。
云飞接住了他。
赤水断所在的那只脚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小霸王!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姓戴的,真不要脸!”
“你这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周围的人嘟嘟囔囔的口诛起来,但他们却都是聪明的,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上前。
“呦,打草惊蛇,把你给炸出来了。”他垂下眼睛,神色轻蔑的看着云飞,从下往上看,那张本就细长的脸变的更长了。
云飞唤出玉灵芝,压在蓝缕的心口上,纵使是百草之王,却也无法起到解药的作用。将蓝缕交到叶未央手中,他站起身来,笔直的挺着背。
“你这个底线刷的,让我都觉得羞耻。”云飞平静的说,但耳朵尖的能听出来,他拼命压住了翻滚的心头之火。“说实话,要是能的话,真不想和岭南戴家扯上关系。”
“那你可有多谢这位友人了。”戴玉琪倒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悠闲的理着狐裘上的绒毛。
“不,到是要谢谢那位,给你那嫁不出去的老姐姐做媒的人。”云飞咬着牙关,尽量说的字字清晰,他想到哥哥洛清秋,竟然要被迫迎娶那冷淡、高傲、目中无人的戴家八女,还被人在背地里指责“附凤之嫌”,就觉得心头之恨怎么也压不下了。
他含着头,向戴玉琪走去。
众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戴玉琪被他“幼稚”的复仇行为逗笑了,那条纤长的长虫爬到了他的领口,从脖颈缠绕而上,像是给他带了条可笑的项链。
“怎么,你想这样赤手空拳的,打我吗?”他嘲笑着,那一脸的骄纵跋扈,和他那目中无人的八姐姐戴玉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一刻,”云飞伸展手指,弄出“嘎巴巴”的脆响。“我最希望戴玉琏能够在场,看到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弟,怎样,成为一条众人唾弃的,落,
水,狗。”
他的脸色是苍白的,连嘴唇都不见血色,但就在胸中的愤怒彻底引爆的那一刻,鲜红的血丝,从双颊开始,刹那间爬满了整张脸。
温飞卿一把握紧了叶未央的手,她的指尖是冰凉的,一起相处了两个多月,云飞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不爱玩笑同时不愠不火的,她没见过他发脾气她倒是见过一次他“误伤”郑冬青,但没见过他真正的动怒。
同样伴生了植物的叶未央也感到一阵阵的心悸,他不知道这是玉灵芝的压迫,还是云飞身上某种奇异力量的作用。他将手回握了回去。
“莫教主,”云飞停在戴玉琪的面前,两人严肃的对峙着,他突然开口说道。“作为未名教的一员,按照未名教的规矩,有人伤了我同门之徒,我要怎么办?”
莫夜行犹豫的看了魏倾璇一眼。“未名教的规矩我记不得哈,但是按照我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想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
云飞低声的笑了起来,笑声怪异。戴玉琪冷眼看着他,竟也冷笑起来,他笑这小子的不自量力、虚张声势,以为与魏倾璇有交就可以横行一时吗?以为有什么不入流的“驯玉术”就能出其致胜吗?他戴玉琪胡作非为、横扫同辈的时候,你八成还在吃奶、和泥巴呢!
云飞大声的笑出来,戴玉琪同样大笑;云飞狂笑起来,戴玉琪甚至笑出了眼泪。周围的人各个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疯狂的大笑,一声高过一声,难道用轻狂不羁的笑就能让对方屈服?或能让对方感到更多的嘲讽?
“摄魂之术!”
笑声戛然而止,只有一串串的回音还在众人耳边徘徊。云飞一只看似羸弱的拳头抵在戴玉琪的胸口,好像女孩子面对情郎撒娇般的一拳。那一刻,广场上留存的响动,唯有太阳完全落山,黑夜来临时带来的惊悸心跳。
云飞感觉到,自己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从戴玉琪的躯壳中一把揪起不断挣扎的灵魂,有一条冰冷的东西在那只手上游走着,用细小如针尖的牙齿不断轻刺。四五境界的灵魂不知道比化灵境界的要强上多少倍,带它回过神来,便如一条离了水的大鲤鱼一般打着挺的挣扎,云飞险些脱手。
“锁魂之术。”
第三魂术化为环环相扣的无形铁索,一层层的束缚着戴玉琪的灵魂,“铁链”只要有一条挨到灵魂的身体,便有千万条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别说是四五境界,就是通天强者也无处遁逃。
那条该死的长虫同样被困住了,铁链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把它死死的困在其中。那条蛇疯了般的四处乱窜,寻找缝隙脱逃,惊慌的发出“嘶嘶”声,呼唤自己的主人。
云飞缓慢的松开“摄魂之术”的大手,戴玉琪魂魄归位,眼中再次有了神采,他僵硬的后退一步:
“你……”
云飞活动手腕,依次掰响十个手指,这个从前被家中管家、母亲严令禁止的动作,如今竟然成了快意恩仇前的暖场。他嘴角噙着笑,“轻柔”的扯过戴玉琪的领口:
“还笑得出来吗,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