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是在最拿手的“赌石”一行,云飞也差点遭遇“门槛太高”的命运。
广百西路玉牌坊,算不上是顶级,但也足足填满了半条街,人满为患。那门口站了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只扫了两人一眼,就不耐烦的伸手拦在云飞胸前,下巴指了指门口的告示。
“宠物,娼妓,行乞者不得入内……”云飞先是有些迟疑,但往身后一瞧,看到蓝缕一脸坏笑,衣衫褴褛的样子,脸当场就黑了。
“你不能换件衣服,洗个澡吗?!”他尴尬的走下台阶,咬牙切齿的低声道。
谁想那人不但不羞,反而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兄弟,我的一万两就包在你身上了!连本带利,不多不少哈!”
“一万……”云飞一口气差点没噎到,即便他能在未名教区域的玉牌坊中放开手脚,但这一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啊!“你一万两白银都输在赌石上了?”
“啊哈哈哈。”蓝缕又在装傻,直摸后脑勺。“其实本金就五千两啊,我不跟你说这边利息高吗……”
那一刻,云飞真的想一拳揍在那张傻笑的脸上。“那你倒是想办法让我进去啊!”
蓝缕笑脸一收,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其实说真的,云飞,我一直特别看好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普通人……”
云飞懒得听他嗦嗦,他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然后拎着蓝缕的后脖领,拖上台阶去。
“这玩意不是乞丐。”他挺了挺脖子,不去看那大汉的表情。“是我的赌注,我要在这里,把他兑出去。
虽然目不斜视,但他能感觉到那大汉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打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又看了一遍……
他让行了!蓝缕本想在下一刻说几句煽风点火的话来,但他没料到,那大汉居然腾挪一下身子,放行了!
云飞挺直脖子,看也不看他,拖着蓝缕,就像拖着一个蛇皮口袋般,径直往里面走去。
“我去……你也太6了……”蓝缕丝毫不介意被拖着,反正也省的走路了,他在地上感慨道。
“闭嘴!”
广百中路的玉牌坊,从外面看就不小,从里面看则更大。从下往上瞧去一共有三层,随着雕花的楼梯扶手一直旋转上去。最下面的一层人最多,摩肩接踵的伸展不开,第二层人就少得多,第三层是隔间,根本不清楚里面坐着多少人。
“今天我的目标,就是在这里”云飞站在门口的位置,抬头仰望,喃喃说道。“赚上一万两。”
说罢,他活动一下胳膊,手腕,确保其不会因为灵魂转换而锈死。“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拿你来开刀吧!”
他分开人群,随便挤到一个摊位前面,丢下手里拖着的蓝缕。一楼主要出售原石,都是分成几堆,放在四张巨大的台子上,这些价钱比较便宜;还有一些单独摆放的石料,价钱要贵很多;几个摆在展柜里面的,不让摸只让看,那些就都是天价了。
云飞在其中的一个台子上上手摸了几个,大多是些顽石或者是杂料,切开以后还不抵买来的价值。
“真是赌石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他感慨,继续摸着。
“‘不花一分钱,给你连本带利赢回来’……不花一分钱,你怎么买石头啊……”蓝缕像个重病患一样窝在台子下面,嘟嘟囔囔的说着。他从一见面就喜欢跟云飞抬杠。
“用不着你管!”云飞听得烦了,转个方向,眼不见心不
烦。他再掏,摸到了几块“假玉”,这是商家故意伪装起来的,外表和手感上都会给那些自称“赌石行家”的人一种“捡漏”的心理。
“开玉店的人往往最懂玉,要想捡他们的漏,必须比他们更专业才行。”云飞一边摸索,一边评价道。
但要说到“专业”,云飞真正敢拍着胸脯说,国都之内内,凡人之中,洛清嘉若是称第二,就没人敢觊觎第一。倒也不是传的神乎其神的、认为洛小姐有“慧眼穿石皮”的超能力,他只不过,用了一些死记硬背罢了。
在国都随便拦下一个人,问他国都的第一才女是谁,八成的人脱口而出就是“右相府邸洛三小姐”。当然这也不代表着洛清嘉面对春花秋月能够脱口成诗,面对国家政事能够对答如流。
有一种本事是天生的,任何人都学不来,学不会的,叫做“过目不忘”。但洛清嘉觉得这个形容有些牵强,按她自己来说是:过五感不忘。
过目,过耳,过口,过嗅,过手,走脑,走心不忘。
赌石,因此而变得简单了,前提是,你要有足够的金钱,摸过足够多的玉原石。
洛家有的是钱,承蒙小姐喜欢,因而藏了不少玉石,书画,古董之类的玩意。其中洛清嘉钟爱玉石,也爱赌所以赌玉的门楼中常常能见到她与些狐朋狗友的身影。
虽然没有通玉的资质,但是她却牢牢的记住了每一种玉石极其原石的模样,密度,颜色,质地,味道……只要挨过了洛小姐的感官,它们就像些微小的分子被储存在巨大的人脑仓库中一般,牢牢的锁住,然后等待召唤与挑选。
“这块。”云飞终于从石堆下面抽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仔细的颠颠,小而不轻,说明其中有着比石头重的料子;外表光滑,说明它的形成有不少年头;完好无缺,说明石皮坚硬,必有好玉。
“这块‘天水碧’可是有将近一斤重啊……”云飞抛了抛石头,估量着。天水碧是一种玉的名称,这玉本身不值钱,而且硬度较低,但由于其呈现出一种让每个女人动心的绝妙颜色,所以常被做成首饰簪花,往往供不应求,因此在市场上价格虚高。
云飞也对于这种色彩情有独钟,所以此玉料,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
“那就剩最后一步切玉了。”云飞抱着他来到了切玉处,早早的做好了被人拦下的准备。
“一百两。”切玉人切玉,顺带收钱,将石料往青石板上一撂,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手道。
“先切,然后付你钱。”
那人这才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没这规矩,先付钱,不付就不切,后面的人等着呢。”
这一次云飞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俯下身子,神秘兮兮的对那切玉的道:“知道我是谁吗?过我手的璞玉,九成五的概率看的准,人送外号:玉王!你先把这块切了,价值至少千两,我分你三成。”
两根手指晃过切玉人的眼前。那人狐疑的盯了云飞一会儿,半晌放下玉刀,站起身来。
“王黑子,这人要赖账,把他赶出去。”
门口负责安保的大汉晃晃悠悠的过来了。云飞眉梢挑了挑,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那大汉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首先认出了衣衫褴褛的蓝缕,指着他,问云飞道:
“他不是你的赌注吗?”
说到赌注,这倒提醒了云飞,他一把抓起蓝缕来,带到切玉的青石板前来,把他的手往上面一按
“这个人值五千两,你把他的手切一只,抵一百两。”
门卫大汉都惊呆了!但是切玉人才不是那种不识大场面之人,他半信半疑的扬了扬眉毛,真的举起雪亮亮的刀子,带着风声和玉沫,朝蓝缕的手“咬”了过来!
蓝缕轻轻一笑。他也不躲,也不眨眼,两只眼睛同样雪亮亮的,紧盯着云飞。他看到那人就在白刀子落下的那一刻,一把扯出了自己的手,将那块原石往刀下轻轻一拨
“刷”的一声。那刀真是快呀!一刀下去,厚厚的石皮就被片掉一层,刚好露出里面惊艳的淡青色。
“是天水碧……”切玉人虽然没有说出生来,但是看那口型,云飞知道了他的心思,他幽幽的说道:“玉是我拿的,也是你切的,纵使我的手段不光明,你的松懈也不敬业。”
将手按在玉原石上,云飞神秘的挑起嘴角。“你把这块玉切开,我将典当它来的钱上交一半作为买原石的费用,当然为了让你服气,我们来打个赌:我说,这里面是半斤三两的天水碧,要是偏差了一两,我就输你一万两白银,怎么样?”
看到切玉人的眼光略有怀疑,他立刻又补了一句。“你不想让事情闹大,是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有点不好意思。”
切玉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分钱不拿就来玉牌坊,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吗?不过这人的话,真的让他有点动心了。
“半斤三两的天水碧……要是差了一两,都算我输。”
这小子看上去是外行人。行家赌石一般只会说近似的种类,价格,而不会说重量。只有那些传奇的大师们才喜欢炫耀才学,估摸斤数。但那最多也就是一斤,两斤,不会精确到几两……切玉人吊起眼睛盯住云飞,细长的小眼睛好像要看到他的心里似的。
这小子是傻的,还是太过于狂傲呢?
但是无论是傻也好,狂也好,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玉牌坊不会有一分钱的损失,唯一可能损失的,就是这小子本就空空如也的腰包!
“开就开,这么多人在场,也让大家给做个证。”切玉人下定了决心,要让他输的心服口服。于是,就在云飞满足的笑意中,切玉人下了刀子。
随着指针的晃悠,人们的心也都吊到了嗓子眼。“黄金秤”时候专门用来称玉的,纯金的指针和内部的精细构造能让它精确到“钱”,切玉人刘六六两只眼睛紧张的盯着不断摇摆的指针,心中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上手一掂,刘六六身后的专业知识告诉他这玩意真的有半斤多!心虚而难以置信的瞟了一眼看戏表情的云飞,他的手心忽然就冒汗了:
该不会,真的是半斤三两吧?
众人催促着,期待看到结果。他只好抱着那原石,极不情愿的往黄金秤走去,刘六六忽然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漫长,将那玉放在上面之前,他还用围裙狠狠的抹了抹,恐怕自己的汗水会增加它的重量。
不会……真的是半斤三两吧?刘六六现在肚子里真的是落霞与孤鹜齐飞,心脏和指针同抖,但他忽然又想,半斤三两不就是八两吗?那小子为啥不说八两,非要说半斤三两呢?他是有病吧?
刘六六的眼睛紧紧盯着指针盘,脑子里还想着那个八两的事情,他的呼吸,就在金指针停止的那一刻,也跟着停止了!
但是他的声音,却像声带失控了,自己发出来的一样:
“半斤,三两……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