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袁若怡的前车之鉴,后宫中所有的妃子似乎都明白了那个冷宫里待着的女人并不可小觑,于是原本争宠的心思似乎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虽然熄了火热的劲头,但却依旧蠢蠢欲动。
批了一天的奏折了,楚奕譞揉了揉有些僵直的脖颈,一旁的韩永寿赶忙将茶水端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楚奕譞手旁。
楚奕譞抿了一口,抬头,殿外依旧一片明朗,入了夏后,白日似乎更长了,连身上也是渐渐地燥热起来,虽然只是着了丝滑光凉的绸衣,却依然挡不住那股烦躁的热浪。
“太医今日给薛妃请脉了么?”楚奕譞搁下茶碗,又拿起一份奏折,皱眉,晋王当日败走西南边陲,似乎与大燕有些交集,看来得派言卫去一趟了。
“回皇上,请过了……”韩永寿眼观鼻鼻观心,答得恭敬,心中却是微微嘀咕,这薛妃到现在都没有怀孕也不知道是皇上不行,还是这薛妃不行。
楚奕譞点了点头,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的失望的,还没没有么?难道这刺果当真如此厉害?竟将意儿的身子损伤至此?这都两个月了……还是没有动静……
虽然心中有些翻涌,但面上依旧无半点焦急之色,挥动着毛笔批下奏折,让言卫甄选白梅卫善于追踪者赴西南边陲之地潜藏,务必查出晋王楚奕钒的去向和行动。
合上折子,扔在一旁,楚奕譞沉默不言地拿起另一本,只稍瞄了一眼便顿时头疼不已,揉着眉骨,楚奕譞心中冷笑:“礼部尚书这些日子,当真好忙!”
听得出楚奕譞语气中的怒火,韩永寿缩了缩脖子不看应声。
楚奕譞微微眯了眼,将奏折从新看了一遍,他只是大齐的皇帝,却劳动明唐来贺,他何时变得如此有分量了?不用想,他都知道明唐会送来何种“礼物”,无非是个和亲的公主,他楚奕譞一张“平凡”的脸居然还能这般引人注目,真是让他烦闷不已。
“给朕打盆清水来。”楚奕譞连批都没批便将拿分礼部呈上来的奏折扔在了一边,韩永寿急忙命人去端了盆清水来,楚奕譞望着波动不已的脸盆里破碎的倒影皱眉,“韩永寿,你觉得朕这张脸如何?”
韩永寿急忙将头垂的更低了,讪笑道:“皇上必然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呃,不怒自威,还有……还有……”
楚奕譞一声冷笑,韩永寿顿时噤了声,缩起了肩膀,楚奕譞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拆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飞扬的眉眼,星子般闪耀的眼眸,薄薄的唇,高挺的鼻子,完全地暴露在空气里:“那朕的这张脸呢?”
“恩?”韩永寿不解,微微抬眼,却在看到那正对着自己冷笑不已的“绝色佳人”时愣住了,竟是微微错不开眼一样,张着嘴,吃惊极了……
“看来,朕的这张脸不仅仅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楚奕譞嗤笑,重新望向脸盆里破碎的影响,狠狠地拧起了眉。
“太后驾到!”
门外,一声高唱,楚奕譞不悦地瞪向门口,飞扬的眼眉带了一丝不容侵犯的凌厉,手上的人皮面具尚不及重新戴上,董元太后便径自入了殿。
“你是……”望着眼前邪魅冷峻的男子,董元太后有些惊讶,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直到楚奕譞不耐烦地转回身,在龙椅前坐好,她才微微回神,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笑意,“果真与你父皇相似……曾经哀家因为你长得太过平凡而有些忧心呢,今日才明白这其中缘由,不愧是哀家和先帝的儿子!”
看着董元太后骄傲的脸色,楚奕譞有些面无表情,只是转头对着韩永寿道:“下去,给朕打副面具,要舒服些的。”
“是……”韩永寿躬身退了下去,而那神色依旧无法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母后来此所为何事?”楚奕譞将薄薄的人皮面具扔在一旁,这个东西他真的不是很喜欢,虽然掩盖了他的真容让他少了很多麻烦,但每日起来,夜里睡下都要带上取下的,还需要特殊的药水,虽然流苏总是有办法配齐,但终是劳民伤财,当初戴着是为了掩藏锋芒,如今他是这大齐的九五至尊,再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只是他的容貌还是需要遮掩一下的好。
董元太后面对儿子冰冷的态度并不以为意,笑盈盈地上前:“今日哀家来是亲自请皇上去建章宫陪哀家吃顿饭的,哀家是皇上的生母,让皇上陪着吃顿饭总不为过吧?”
楚奕譞心中有些不耐,他这些日子都是陪着意儿吃饭,不管是午膳还是晚膳,他从不曾落下,今日,他亦是不想去建章宫。
董元太后如何看不懂楚奕譞的心思,心里有些受伤,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听说薛书和在流放地组织了一帮子流民,开垦荒地,就等着今年开春儿下种子呢,虽然他是罪臣,但此次也算是立功一件,哀家想着,皇上初登基不久,正是笼络民心的时候,朝堂上虽然看似平静,但多数人却都心中不安,此刻正是需要皇上宽大为怀的时刻,皇上可不趁此机会对薛书和加以表彰,以安朝臣的心,也算显示了皇上海纳百川的胸襟。”
楚奕譞挑眉,看着董元太后的眼神颇为玩味,薛书和的折子才上来不久,地方官员却与董元太后的说辞截然相反,却是状告薛书和纠结流民企图东山再起的,到了董元太后这里,竟是成了开垦荒地了么?
到底孰真孰假,楚奕譞心中自有一番定论,只是他沉得住气不说,倒是要看看董元太后,他这个当今大气天子的生母,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绝不相信她的母亲,这个在大齐文帝后宫里翻云覆雨几载,权力漩涡里沉沉浮浮多次的女人只是为了给老情人求情开脱。
董元太后见楚奕譞并不接话茬,甚至表现的不以为意,心中有些吃不准,但她敢赌,于是笑容变得更灿烂了一点,保养很好的小手抚了抚衣袖,使自己看上去想一个和蔼可亲的母亲一般,道:“哀家的意思是,薛书和若真能在来年开春后播种,并在秋季收获,那便是个可用之人……既然可用之人,皇上便该用,而且……哀家觉得,薛书和的女儿废妃薛氏……”
董元太后停顿了一下,看到楚奕譞微微眯了眼,露齿一笑:“废妃薛氏不过是受父牵连,若是薛书和能将功折罪,不妨将薛氏移出冷宫,给个贵人的位份,也算是彰显皇家的恩典。”
楚奕譞向后靠近了龙椅,嘴角勾着笑意:“母后今日似乎格外恩宠薛氏一族,这不符合母后的一贯作风,朕想知道,褒奖薛书和,晋升意儿,母后能从中得到什么……”
董元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眸里微微泛红,别开脸深吸了口气,才转回来,脸上的笑容牵强的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强撑:“譞儿……我是母妃啊,一个母亲为了儿子,可以接受所有她不喜欢的一切,哪怕是让她死!哀家只是想要与皇上多些母子情分,让皇上能够时不时地分些时间给哀家,陪哀家吃顿晚膳罢了,为了这些,哀家愿意作出任何让步,哀家不想失去皇上……因为皇上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啊……是哀家余生唯一的依靠……”
言道心酸,董元太后颤抖了唇瓣,一双媚眼里盛满了泪水,连声音都带了鼻音和哽咽,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楚奕譞脸色缓了缓,他不是不记得在地牢里,董元太后冒死要救他出去,他为人子,不是不懂孝道,只是他的母亲控制欲和对权力的渴望都太强盛了,他必须小心拿捏,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将她远远地隔离开政治权力的中心。
“朕知道了……”楚奕譞敛下了眉眼,微微蹙了下眉,随后松开,“今晚,朕去母后哪里用膳,韩永寿,你差人给薛妃捎个信儿,就说朕晚会过去,让她好好用膳,别挑吃的,御膳房的饭食都要吃,晚会,朕会去查看。”
“是……”韩永寿弓了身子应答,眼角瞄到了董元太后满意的笑容,心中不禁叹息,看似强势的皇上,也终是抵不过这个女人的手段的,当初先皇没有,如今的皇上更不可能了……毕竟,除去不牢靠的夫妻身份,如今的董元可是皇上的母亲,一个丈夫可以抛弃妻子,但一个儿子怎么可以抛弃母亲呢?更何况,天子为天下表率,更不可能有违孝道了……
冷宫里,接到口信的薛如意望着躬身杵在一旁的韩永寿,皱了皱眉:“韩公公,您老是不是近日来总是腰疼?”
“啊?”韩永寿怎么也没想到这冷宫里的薛妃在听到皇上不来次用膳后的反应会是这样,可抬头对上薛如意纯净的眼眸后,连忙回神,“回娘娘话,近日来是有些疼,但老奴还受得住。”
薛如意点了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公公不要硬撑,这应该是您早些年扭伤,没有修养好才落下的病根,本宫这里有几幅膏药,公公先用着试试,若是好了再来取,若是没效,本宫再给你另配。”
“那怎么使得!”韩永寿受惊,他从不曾对这个薛妃娘娘有过过多的示好,毕竟他在宫中待得时间长了不短了,看得出这娘娘虽然得皇上宠爱,却是个冷静自持的主儿,虽不会在受宠时飞扬跋扈,却也不会争宠,而且皇上独宠她也有些时日了,那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偌大的皇宫最最靠不住的便是帝王的宠爱了,更何况,她既无家世,又不得太后青睐,想来是个不安定的因素,指不定哪日就香消玉殒了,他是一直观望,却没想到,这薛妃倒是先讨好起他来了……
薛如意依旧清清淡淡,笑道:“韩公公,没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本宫会些医术,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悬壶济世,医者父母之心,本宫为韩公公治病不过是求的安心,公公不必过多介怀。”
韩永寿诺诺地应了,道了谢,眼角余光偷瞄着薛如意,见她眼中确实没有讨好和算计,心中不禁有些汗颜,自己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对薛如意更多了一份恭敬,待接过花俏递过来的药包,千恩万谢地退出了冷宫。
花俏看着韩永寿走远了,才微微嘟了嘴:“小姐,他平日里待咱们总是不冷不热的,为何咱们还要巴结他?”
薛如意挑眉,笑了笑:“巴结?本宫为何要巴结他?韩永寿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在宫外便与皇上有交集的人,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懂么?不是信任的人绝不会放在身边,韩永寿能做到这一点可见他确有过人之处,而且他在这皇宫摸爬滚打了多年,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我并非故意巴结他,只是不想与他交恶罢了,以他的病情,若不医治,怕是再有个三五年,他便下不得床了,彼时皇上身边没了这样的明白人,有多少人会削尖了脑袋要坐上那个位置?而有多少个是真心实意为皇上好的?有多少个是背后存了另一张脸的?与其到时候混乱不堪,选个不如意的人儿,不如让他在那个位置多待些时日,等到皇上将这大齐皇宫抓牢了。”
“哦……原来小姐还是为了皇上啊!”花俏调侃薛如意。
薛如意失笑摇了摇头:“本宫不能说全为了皇上,如今我们身在这皇宫内院,便是身不由己,今日皇上宠着本宫,本宫便是横行也无人敢对本宫置喙,若他日……”
“小姐……”花俏叹息了一声,她便是对薛如意如此未雨绸缪,多愁善感的性格无奈,今宵有酒今宵醉,皇上如今有多宠爱她,整个皇宫都看得出来,为何小姐还是这般的不安?
“本宫知道……”薛如意轻笑了一声,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日,韩永寿来传楚奕譞的口信时,她是实实在在地难受了一下,虽然那与她争抢他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但薛如意知道,她这个“婆婆”有多么的让人恐惧,她心中有预感,似乎从今日开始,她平静的小生活就要被打破了,几个月来的甜蜜正慢慢地消失,而她对此无能为力,或者说,她再也不敢伸手去争取了……所以,奕譞,请让我相信你,请不要……再伤害我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