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薛如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相府自己的床上了,一旁世伶阴沉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到她醒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薛如意一时之间感到了一丝欣慰,不管世伶是奉了楚奕譞的命令,还是她真心实意地关心,薛如意都觉得有些温暖。
世伶慢慢地撑着床沿站起身,长跪不起的双腿已经麻了好久。
昨夜,薛如意被明大抱回来的时候,已没了意识,她一瞬间感觉到了紧张,不只是担忧任务没有完成,反而还带了已是为她生命安全着想的奇怪情绪,她害怕薛如意有意外……不只是无法向主上交代……
京都的混乱已非她们当初预计的那般,所有的变数都从董元太妃那里出来,当白野向她传递消息的时候,她震惊极了,一向沉稳的她居然失态,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进皇宫,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在……明大到得及时。
“夫人醒了。”世伶走到花厅,对两半冰冷对峙的人淡淡地回话,明大悠地站起身,想要进内,却被世伶一把拦了下来,“明公子……”
明大微微回过神来,拳头握了握,最后还是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反观对面不动声色地言卫和陈庭渊,两人目光深沉地扫过有些魂不守舍的明大,均是微微皱了眉。
而高座上,薛如归面无血色,甚至拧起的眉峰里也隐藏了狂怒:“让小意好好休息,你们是否应该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一旁,薛书和则是紧皱了眉,眉宇间的担忧一览无余。
陈庭渊眉间一动,微微敛下眼睫,避开薛如归摄人心魄的探视,倒是一旁的明大起身,微微向薛如归行了一礼,道:“我与意儿两情相悦,本来是要借这次机会向太后娘娘和薛相禀明,以劝我俩人,没想到……让朱公子搅了,是在下一时气愤,失手杀了他,还望太后娘娘明鉴。”
薛如归冷冽地勾起一侧的唇角,笑道:“明公子……这么说,是你杀了朱志晨?”
明大点了点头,但一侧的陈庭渊听得重点却不在次,嗤笑道:“薛姑娘是祈王府正妃,怎么会与你两情相悦?!”
他一开口,惹来了明大和薛如归的瞪视,陈庭渊毫不怯场地仰起头,许久,才听得明大缓缓地道:“据在下所知,祈王爷……已经休妃了……”
陈庭渊顿时面色难看,咬了咬牙才道:“休的是侧妃,与薛王妃又有何干?!”
这倒是个惊人的消息,薛如归双眉微挑,反倒露出了一副颇有兴趣的表情:“侧妃?”
陈庭渊气地哼了一声。
言卫一旁若有所思,不经意间扫过世伶,看着她一副沉重的表情,微微皱了眉,之前太惊讶,还没注意到,如今双方既然说开了,言卫也稍稍整理了思绪,这才看到刚刚来传达消息的不是世伶么?世伶是白梅卫副统,一直跟随主上身边,怎么会在这里?
“世伶?”言卫甚至不敢确信眼前的是那个武艺高强,横扫武林的魔女……
“言公子。”世伶只是稍微点了点头,算是应答,得到了世伶的回话,言卫狠狠地拧起了眉,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只是这个地点,这个时间……言卫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将那些疑问统统咽回了肚子里,而一旁争论的几人依旧吵闹的热火朝天,不曾注意到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交流。
“好了!”薛如归破有些头疼的看着在她跟前吵闹不休的两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两个大男人,如今却如半大的孩子一般,彼此不相让,可高兴的是,他们都是为了小意……只是……
薛如归看了看陈庭渊,低笑了一下:“休书,是确有其事,是薛相大人禀报哀家的,哀家也是气愤,毕竟小意是哀家的表妹,所以,这位公子就不要再为祈王开脱了,至于明公子……哀家想说,你也不适合小意……”
明大皱眉,没想到薛如归这么说,正要开口辩解,便被一旁比他更气愤的陈庭渊打断了,只听陈庭渊怒喝:“薛相的话也能听?!他巴不得拆散我家王爷和薛王妃,这样才更好对我家王爷下手!”
猛地,陈庭渊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狠狠一扯,扭头看到言卫怒视的眼眸,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蔫蔫的住了嘴,没想到薛如归却哈哈大笑起来。
薛书和啊薛书和,你为董元那贱人劳心劳力了一世,赔上了夫人有折了兵,到头来却依旧不被人家认可,反倒认为你是老奸巨猾的弄臣!你说,你图什么?图什么!
薛如归笑够了,才慢慢地停住,看着底下一众人莫名巧妙的表情,淡淡一哂:“不必介怀哀家。”
薛书和当然知道薛如归笑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甚至不去看略微有些尴尬的陈庭渊。
明大望着一时有些安静的花厅,清了清嗓子,当大家的视线均集中到他身上时,他才平淡的开口:“在下想……意儿怕是,非在下不嫁了……”
薛如归脸上淡讽的笑意不见了,换上了一副犀利的眼眸,直直地射向明大,而周围的所有人也都将视线紧紧地黏在明大身上,连薛书和也不例外,但那股犀利的眼眸里甚至带了浓浓的怒火和担忧。
明大虽然力持镇定,但脸颊上的红晕还是让他显示出了一丝羞涩和不安,但是当他下一句话一出,所有人再也注意不到他那股清纯羞涩的表情了……
“意儿她……已经有了在下的孩子……”
薛如归微微张了嘴,带着不敢置信,薛书和一双眼眸里怒火滔天,拿起茶碗掷向了淡定不动的明大。
陈庭渊算是觉得自己五雷轰顶了,震得他几乎从椅子上跌下去,而言卫的反应最独特,他只是瞬间地扭头去看一旁的世伶。
只见世伶只是微微蹙了眉,抿紧了唇,却是一言不发,表情里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浓浓的不耐和厌恶。
世伶的表情太奇怪了,这是言卫的第一感觉,如果薛王妃是真的怀孕了,她作为主上的侍卫,必然会将这一消息传回祈王府,主上会是什么反应他不清楚,但最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若是没怀孕……言卫微微眯了眼,一时也有些想不透彻,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怀疑过,薛如意的孩子不是楚奕譞的……在他跟前,明大算是白白地唱了一次独角戏,但也仅仅限于他的面前。
陈庭渊唰地站了起来,腰间佩剑铿然而出,不待明大有所反应,尖利的剑尖便直指他而去。
明大堪堪躲过,有些气急败坏,侧身看向怒火冲天的陈庭渊大吼:“发什么疯?!意儿早已不是祈王妃了!”
一句话,定住了陈庭渊,他有些愣怔,有些茫然,回头寻求地看向言卫,言卫终于打破了沉默,慢慢地站起身,向薛书和与薛如归一抱拳,道:“打搅了。”
就这样?!陈庭渊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薛王妃有了别人的孩子……为何言卫这小子能这么淡定,甚至带了些冷酷?!陈庭渊的怒火又升了一层,他不明白!他实在想不明白!
可,还没等他有何反应,言卫便以一手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出了花厅。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积聚在明大身上,明大抖了抖衣袍,跪在了薛书和面前。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晴朗的声音让薛书和气的眉梢颤抖,手中紧紧握拳,恨不得一拳砸在眼前俊朗的年轻人脸上,枉他那么信任他,给他落脚之地容身之所,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引狼入……不对!
薛书和缓缓地放开拳头,深吸了口气,才问道:“何时的事?”
明大眨巴了一下眼睛,略一思索,道:“从小婿见到意儿的第一眼起,小婿就爱上了她……”
薛书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是问你与意儿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大微微皱了眉,道:“就,就这几天……”
闻此,薛如归也没了初时的震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想必明公子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吧……家里没有妻妾?”
“呃……”明大不晓得薛如归是什么意思,一时拿捏不好要如何回答,问他有无妻妾,按理说,应该说没有……可,似乎薛如归又看出了什么……因为他没有妻妾而看出什么呢?
看着明大纠结不已的模样,薛如归觉得好玩极了,眨巴了大眼睛看他:“你与小意这几日才死定了终身……居然便知道小意身怀有孕?这也……有些快了吧?”
明大迷惑,依旧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薛如归叹了口气,看着他的傻样儿,乐呵地道:“女子十月怀胎产子,头一个月很少有反应……甚至诊脉都不一定诊的出来,你倒是知道的确切。”
明大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原来馅儿露在了这里……可明大死鸭子嘴硬:“意儿……确实怀孕,不信,不信可以请大夫……”
薛如归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哀家就让你看的清楚些,来人!请大夫……”
“慢!”薛书和冷不丁地站出来阻止了薛如归的动作,薛如归冷冷地瞥着他,直看到薛书和严峻的脸色,淡淡地皱眉。
“明公子先回西厢房休息吧……今日多亏明公子出手相救救了小女,本相必有重谢。”
明大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硬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这薛相是什么意思?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明大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但无奈薛书和送客的意味明显,他不得不起身出去。
而厅内顿时只剩下了薛书和与薛如归,外加一直存在感不强的世伶,薛书和并未将世伶也赶出去,甚至不甚在意她的存在,只是对薛如意道:“若意儿真的有孕,绝不可能是这个明大的……”
薛如归双眸一怔,是啊,若小意真的有孕……必然是祈王的……若是此时有了祈王的孩子……
薛如归紧紧地蹙起了眉宇若有所思地看向薛书和。
“这个孩子不能有……”
薛书和眉眼冷峻,死死地咬了牙,却不肯说一句话。
连着休息了几日,薛如意脸上的血色才微微回转了些,天气亦是回暖了不少,薛如意穿了薄衫,披了披风,坐在院子里,粉艳的桃花开了满树,阳光也正好,暖暖地晒在身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薛如意一手攀了桃枝,闭眼静立,感受着微风从身旁滑过,昨日大夫来为她把了脉,眼眸中满是疑惑和惊奇,她不禁调皮地勾了勾唇,那药性只要一日时辰罢了,而且微弱得很,过了十二个时辰,哪里还会再有初孕的征兆?那日跟着明大胡闹倒也没想起来,直到昨日爹爹看她的眼神带满了心疼和担忧,又听闻明大在花厅闹的笑话,才蓦然明白,这真是个烂到家的主意,她与明大相识不过月余,哪里就能怀上了?就算真的怀上了,那也是……他的……
想到此,薛如意不禁双手微微拢上小腹,心中竟是有些懊悔,若那几日不曾食用刺果,那是不是……这里如今就会有一个孩子?
薛如意懊恼地垂下了手,她想要个孩子,却又害怕一个孩子……害怕自己保不住孩子,也害怕……在这乱世,一个孩子会牵绊他的心……他们,不该再有交集了。
“意儿。”
蓦地,薛书和的声音传进了薛如意的耳畔,拉回了她的神思,薛如意回头淡然一笑:“爹爹。”
声音里微微有些沙哑,薛书和淡淡地皱眉,上前将薛如意拢进自己的怀里,这个动作,他做的有些僵硬,薛如意更是惊诧地瞪大了眼眸,一动也不敢动,在她的记忆里,甚至在薛书和的记忆,他都不曾这般抱过她,从她还是个半尺长的小娃娃开始,他只是看过她,也只是看着她……慢慢成长,慢慢长大,会哭,会笑,会闹,叛逆着,嚣张着……最后顺从着……
他的女儿,他也心疼啊,刚刚看到薛如意低眉沉思,带着一抹忧伤的样子,薛书和的心狠狠地疼了,顿时有些醒悟,有些不安,他为了董元而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与先帝的兄弟之情,与白兰的夫妻之情,与意儿的父女之情……丢下这些这位一个女人,值得么?值……得么?
“唉……”薛书和在薛如意头顶深深地叹了口气,“明大这人……不合适……”
薛如意从惊怔中回过神,微微推开薛书和的怀抱,淡淡一笑:“明公子只是孩子心性,爹爹不要在意。”
“爹爹不是在意,如此心性,如何能够照顾好你,爹爹只是不放心将你交给他。”薛书和皱眉。
薛如意心中顿时觉得暖暖的,微微歪了头:“女儿只是认为明公子可以为知己,更何况,如今京都局势纷乱,表姐和爹爹处境堪忧,他日祈王登基,怕不会给我们留条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寻找更有利的靠山。”
薛书和眉眼一亮,看向薛如意:“意儿知道明大的底细?”
薛如意点了点头:“本是不知,只觉得此人举手投足间虽顽劣不寻常,但自有一股气度,不是乡村莽夫所有,也非武林之人所持……那是,是与祈王相似的气质和风流,只是,比之祈王更张扬了些……所以,女儿只是猜测,明公子非寻常人,必是权贵之人,直到……那日,女儿受辱,明公子相救,才知道,明公子竟是明唐太子……”
“李玄?!”薛书和大惊,他亦是看出明大非普通人,但是真实身份却是如此骇人到让他没想到。
“是,明唐太子,李玄……”薛如意微微叹了口气,她不曾问过明大到齐楚的目的,但明唐的情况她亦略有所闻,明唐不若齐楚,仅有两位皇子存世,明唐圣帝虽然年过半百,却依旧健朗矍铄,溺爱膝下二子,尤其是小儿子盛王,但老皇帝虽溺爱幼子,却十分限制幼子权力,着力栽培太子,不可谓不是一位明君。
只是……就算再怎么开明,也不可能放任一国太子流落他国而不管不顾吧?
薛如意微微蹙了眉,心下思索,蓦地,心中一惊,难道,明大是明唐细作?趁齐楚动乱之际侵入……
“爹爹!”薛如意失声惊叫,倒是薛书和还算镇定,微微摇了摇头。
“看着不像,若是探听消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用不着派出太子……这小子明显是游山玩水来的。”薛书和倒是看得透彻,只是想到这里又有些无奈,原本若有明唐做靠山也没什么不好,但坏就坏在,明大这小子太过轻飘,不够沉稳,这不是一个夫婿的最佳人选。
薛如意想着薛书和的话,亦是点了点头,继而又叹了口气:“爹爹,不管如何,女儿都是要跟明大走的……”
薛书和胸口一滞,很不赞同:“意儿,不要被太后的意志左右了,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太后只是想要在强弩之末之际找到一个靠山扭转乾坤,明大会是她最好的选择,但,爹不赞成,是因为什么,你应该清楚。”
“明大是个好人,爹爹……试问,在京都,有谁肯去娶一个下堂妇?更何况是祈王府的下堂妇……”薛如意苦笑。
薛书和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心头苦涩,年轻时争强好胜不肯服输,老来老来,居然报应在女儿身上,他与董元的半世牵扯,对白兰的一生愧疚,最终都要女儿来承担,他自责极了……一想到女儿将要嫁入明唐,此生都怕是灾难见到一面,让薛书和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可最后,只能是无奈地叹口气:“你若执意如此,爹爹也没办法……只是,到了明唐切忌争风吃醋,明唐后宫虽不如齐楚纷杂,但红墙高瓦,都是吃人的地方,爹爹不舍得……爹爹很担心你,其实如果可以,爹爹宁愿你嫁给一个农夫,守着百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着生活繁琐而奔劳,也不愿意你去与别人勾心斗角,争得你死我活……意儿,记住,若他日大落之时,万不可轻生,不可轻贱,相比于受宠于君而招致灾祸,隐遁于人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看着薛书和情真意切的模样,薛如意释然地笑了,爹爹争了一辈子,如今才算看明白么?隐遁于人才是明哲保身……是啊,可惜之前的她看不透彻,非要与王府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才发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果报应罢了……
“女儿……记下了。”薛如意眼睛有些湿润,心头宽松了不少,或许她少了楚奕譞的爱,却发现自己得到了更多。
“那好……爹爹为你筹备,三日后就与明大完婚吧,免得夜长梦多。”薛书和最终还是妥协了,这一刻,董元的身影在他心头变得有些淡,淡到他几乎没有考虑到将女儿嫁给明唐太子,董元会有多恼火。
京都城外三十里,楚奕譞与流苏勒马驻足,望着前面宽敞的官道微微喘息,他们赶了几天的路,吃喝睡都在马上,累的流苏是面目沧桑,跟老了十岁一般,好容易快到京都了,流苏只盼望薛如意不要嫁的那么快……
楚奕譞冷凝着眼眸,一甩衣袖,一道尖利的呼啸声在空中炸开,如雄鹰尖啸的声音传出百里,不多时,官道旁的丛林里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挺拔的身影跃出灌木丛跪在楚奕譞马前。
来人一头墨发被一根白布扎紧,几缕发丝飘荡在额前,半遮半掩着一边的眼眸,来人微微抬头,一张坚毅不屈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眸睁开,另一只却紧紧地闭着,一道丑陋的疤痕斜跨过男子的眼皮,看起来很是狰狞。
“母妃哪里有本王休书?”楚奕譞面无表情地问。
“是。”男子干脆利落地回答。
“何人所写?”楚奕譞紧紧地皱眉,果真有休书?!
“太妃娘娘命薛相所书,具体出自何人,属下不知,但字迹与王爷有九成相似。”男子依旧淡定从容,似乎什么事都入不得他的眼睛。
楚奕譞挑高一侧眉头:“母妃命薛相所写?”
“是!”男子毫不犹疑地回答。
顿时,楚奕譞冷了脸,抿紧了唇:“白野,继续回去,盯着太妃一举一动,若有不利薛王妃的事,立刻回我!”
男子眉宇快速地皱了一下又松开,开口还是冰冷无情:“两日前,太妃派礼部左侍郎朱明宇之子朱志晨于严华殿侮辱薛府小姐,被明唐太子李玄所救,当时陈侍卫和言公子也在……”
“什么?!”楚奕譞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紧紧地咬着牙,额前青筋暴起,攥着缰绳的手指狠厉地泛着白,浑身因为气愤而微微有些颤抖,强制着自己冷静,对白野喝道,“立刻软禁太妃,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与外人接触!发出白梅令,追杀朱志晨!本王要亲手活剐了他!”
白野低头:“朱志晨已死于李玄之手,王爷……世伶传出消息,薛府明日办喜宴……”
“驾!”不等白野说完,楚奕譞已经一挥马鞭奔了出去,流苏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不见了楚奕譞的身影。
“白野……你都不能委婉一点么?”流苏扶额,奈何白野连个白眼都不舍得给他,只是背过身,迅速地消失于路旁的丛林,流苏咬了咬牙,一会马鞭去追楚奕譞去了,心中不禁懊恼,我的主上哟……至少变了装再进城啊……
业德庵,董元做了早课从团蒲上起了身,双手微微合十,眼眸里虽然倒影着佛祖的面容,却闪烁着不甘的怒火,薛府小姐的婚事在京都已经传得如火如荼了,她愤恨地咬着牙,心中对薛书和恼怒不已,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了一股恐惧,害怕事情不在她的掌握之内了,若薛书和都不听她得,那很多事情都无法完成,更何况……五万边境军还在薛书和手里……董元心中隐隐不安。
“薛书和!”董元死死地咬了牙,带着誓不罢休的味道。
“太妃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一旁敲着木鱼的师太微微叹息了一声,她们业德庵是百年的老庵堂了,香火虽不繁盛,却好在不沾染世俗,奈何先帝自病重之日将董元太妃贬入业德庵,一晃眼快一年了,业德庵一向清心寡欲的方寸之地被她染成了淫邪之地,薛相的频繁出入早已为庵中师傅所不满,偏偏她仍不知收敛,佛祖跟前,双眼便染上杀欲,罪孽啊……
董元微微敛了眼眸,声音冷硬:“师太教诲,弟子领悟了。”
每次都是如此,老师太便知董元是敷衍于她,碍于她手中先帝圣旨而不敢得罪她,若有朝一日她能重见天日……老师太苦笑,怕是这业德庵便会被铲成平地也说不好呢……善哉善哉……
见老师太不再说话,董元不屑地撇了撇嘴,躬身退出了殿堂,在门口深吸了口气,目视着远处,已是仲春时节,但山上的气候还是有些冷的,她从初来此地的孤独无依,和恐惧彷徨,到现在的气定神闲,谁也不知道她经过了什么,忍受过什么……她只不过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有错么?为何那个男人如此不体恤她的心情,将儿子从她身边带走还不够,还要将她逐出宫殿,来此清地?她不甘,她更不甘心了……她要报复……
“白野!”回到自己的厢房,董元一声低喝,一道身影从窗前掠过,董元没有看他,只是冷声地道,“去将薛如意给我杀了!”
她不好过,如何能让薛书和过得好?如何能让白兰过得好?如何能让他们的女儿过得好?!
“太妃娘娘。”蓦地,白野生硬地开口,董元诧异地回头,刚刚,白野说话了么?他跟着自己这么久,从不曾开口说过话……
“王爷有令,不准您踏出业德庵半步,有不利于薛王妃的事,都要呈报王爷。”白野缓缓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惊讶到极点的董元,看着她不敢置信地张着嘴,瞪大着眼眸。
“不!譞儿不会这样做的!我是他的母妃!”董元动怒,好容易回过神后,冲着白野低吼。
白野并不理会董元的暴躁,只是轻轻一挥手,霎时,三五个蒙面黑衣人将整个厢房围了起来,那是他的白梅卫。
董元恶狠狠地瞪着白野,有些歇斯底里地挣扎:“你敢对本宫动手?!你想死么?!本宫是祈王生母!是先帝贵妃!你居然敢软禁我!”
白野冷冷一笑:“看好太妃娘娘!如出意外,你们就自刎陪葬!”
“是!”黑衣人整齐划一地应答震颤着整个厢房,同时也震得董元跌在了地上,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但是……
“你撒谎!譞儿远在墨城!不可能来京都!”董元站起身扑到窗边,抓着窗棂死死地看着白野。
“王爷今日午时已入京都。”白野平淡无波的声音里让董元听出了满满的嘲笑,“太妃娘娘做过什么,自己应该很清楚……”
董元没有理会白野的威胁,只是皱紧了眉头,担忧而急切地道:“混账!祈王怎么能入京!现在时局未定!薛如归正虎视眈眈,南下八王亦是拼死拉锯,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入京!可有人保护?!”
白野眉宇微松,不管董元如何,对祈王的母子之情都是真的。
“太妃娘娘不必费心,王爷自有安排。”
眼看着白野不妥协的目光,董元顿觉有些无力,软禁,呵……她居然被自己的儿子软禁了,与薛书和的背叛相比,她分不出哪个更让她伤心……
京都北区,一家名叫迎友的客栈里,流苏站在背对着他的楚奕譞身后,微微有些忐忑,入京以来的所见所闻,让他此刻大气也不敢出。
坊间流传着关于薛如意和一个叫明大的男子的谣言,说他们是在祈王府认识的,相互钟情便一起私奔了,祈王爷一怒之下才写下休书,休了薛府小姐,奈何薛府小姐和明大两人身无分文,只得厚着脸皮回到京都投奔薛相……薛相虽然气急,奈何他膝下只有这一女,又宠爱至极,为了掩人耳目才举办这场婚事。什么耳目?!嘿!你还不知道啊?听说他们是奉子成婚!
当时流苏听到此处,脸色几乎白的透明,楚奕譞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他的脸色,但那浑身滕然而起的杀气让他都忍不住退了半步。
此刻,雅间里只剩下了楚奕譞和他,但流苏却无比地希望自己可以赶紧离开,他甚至不敢开口,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他只怕他一开口就会成了楚奕譞泄愤的对象,哪怕他只是“啊”一声……
“砰咚”身后的门被不期然地推开了,流苏顿时对来人倾佩不已,转头去看身后,正好对上世伶不温不火的眼眸。
“你可知罪?”楚奕譞依旧没有回头,但那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压满了杀气和怒火。
世伶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属下知罪,属下不该隐瞒明大的存在,就算属下只是接到护送王妃回府的任务,也不该放任王妃大发善心救明大。”
好!说的太好了!流苏都想为世伶喝彩,在楚奕譞如此盛怒的情况下,这丫头还敢激流勇进,实在可敬可佩!
楚奕譞悠地转身,一双眼眸血色通红,瞪着世伶的眼光里掺入了嗜血的气息,吓得流苏咽了咽口水,收回了之前的想法,世伶这分明是找死……
“不能想君所想者,本王要你何用?!”楚奕譞咬牙切齿地道。
世伶不怒反笑,虽然只是淡淡的,但那笑容里带了一丝释然,放下竖着的膝盖,双膝着地,深深地向楚奕譞磕了个头,不曾起身,但那话语却依旧清晰有力:“回王爷话,王妃再嫁的婚事虽确有其事,但并非王妃本意,据属下所查是薛相和太后联手所致,京都多数权贵与太妃相通,已架空了薛太后和皇帝的权力,薛太后便由此想出联姻之策以求稳固政权……”
楚奕譞脸色微微有些缓和,却依旧冷硬:“明大是谁?!”
“明唐太子李玄。”世伶依旧不起身,没有楚奕譞的命令,她已经嚣张了一回,可不敢再来第二回了……真会出人命的……
楚奕譞眉头悠地皱了起来,明唐太子也来插一脚做什么?!
“奉子成婚……”
“绝无此事!”世伶干脆利落地截断楚奕譞的话,这可真是大胆的做法,流苏为她捏了一把汗。
沉默的空间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呼气,楚奕譞重新背过身望向窗外,沉默了许久,才问:“休书一事,查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世伶有些为难……吞吐了几下,才道:“回王爷话……休书是薛相所出……只是,是……王妃所写……”
楚奕譞冷不丁地心痛了一下,一只大手死死地攥住衣襟,不敢置信地回头,世伶只得双手在前,将头埋得更低了,楚奕譞哭笑不得地看着世伶。
“王妃所写?她休了本王?!”
“不是……”世伶硬着头皮回话,“是模仿了王爷的笔记,休了王妃……”
楚奕譞无力地跌坐在身旁的椅子里,可笑!她居然写休书休了自己?!这个臭丫头!
“回去吧!给本王看好哪个丫头!今晚本王亲自去会她!”楚奕譞咬牙切齿,真是恨到了极致,他以为她受制于人,不远千里,快马疾驰不眠不休,感到京都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这让他,情可以堪!情何以堪!
“小包子!”楚奕譞恶狠狠地低吼。
“主上……今晚要入相府?”流苏在一旁不确定地问。
“你有意见?!”一记刀眼闪的流苏急忙缩回了头,讪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主上……”流苏硬着头皮,不说不行啊,“咱们是不是换换装?虽然主上离京早,认得主上的人不多,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变变装来的稳妥。”
“那个明大长什么样?”楚奕譞没有应答流苏的话,反倒是看着已经起身的世伶,恶狠狠地问。
世伶呆了一下,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道:“属下说不好,但还算俊朗。”
楚奕譞双眼微眯:“与本王相比呢?”
世伶眨巴了下眼睛,与流苏对视了一眼,才斟酌了词语,小心地道:“与王爷哪张相貌相比?”
楚奕譞气的哼了一声,伸手毫不犹豫地撕下一直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骇的世伶连忙低头,吞吞吐吐地道:“必然比不上王爷。”
“那与这个比呢?”楚奕譞不依不饶,将薄薄的人皮面具戳到世伶跟前,世伶叫苦不迭,只得微微吞了下口水,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比,比这个俊朗……”声音小若蚊蝇。
“该死!”楚奕譞低喝一声,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扔的老远,气愤地低喝,“都怪它!本王若不是戴着它,哪里会被明唐的蠢太子比下去!”
流苏和世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话……这不是祈王爷,这是个闹脾气的孩子……
“就是!就是!”流苏上前打圆场,将那人皮面具捡起来擦干净递给楚奕譞,“主上,还是带着吧……若不如此,王妃娘娘怕是要不认您了,到时候解释又是一桩麻烦事……”
楚奕譞挥开流苏的手,低喝:“绝不!从今日起,本王要用这张脸面对王妃,不管是明大还是李玄!本王都不会让他得逞的!本王的女人只能是本王的!”
“我的爷……”流苏哭丧了脸,心中将搅局的明大骂了个遍。
“你不是说要变装么?本王这张脸皮没几个人见过。”楚奕譞蓦然回首,一张脸颊上镶嵌的眼眸带上了邪魅和阴狠,瞬间魅惑众生……让流苏和世伶均忍不住有些发呆,唉……主上长的太美了,既有董元太妃的魅惑,又有先帝的飘逸,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
流苏一声哀叹,认命地将那张人皮面具收拾好了塞进怀中,这可是先帝的遗旨啊……丢了它,会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