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她静静的坐在外面,望着明月高悬,心口却如钝刀子剜肉,一下下的疼。
已经半个时辰了,他却依旧没有出来。
阿蛮的内心不是没有过奢求的。
她想象过,陈恒会愤怒的出来,或者会来狠厉的质问她为何要这般。亦或者,好几天都不跟她说话。
阿蛮想,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纵然是被骂,可是心里是真的欢喜。
然而并不是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也奇怪,她的内心这样的难过,然而却一点泪都没有。只有内心深处疼的好似昏厥过去一般,好几回的,她差点都已经自己会死过去。
然而清醒过来时,天上的星辰还是那样的明亮,月光也依旧梦幻如斯。什么都没有变,好似做了一场梦。
然而梦终有醒来的时候。
“王后,王后。”
有婢女在身侧小心翼翼道:“王后,天亮了。”
是啊,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了。
这不是阿蛮第一回看日出,却是如此的深刻。
太阳在地平线上挣扎着,只看到绰约的光,隐隐约约并瞧不真切。然后似乎只是一瞬,巨轮上升,紧跟着,霞光万丈。
天边一下子都大亮了。
“是啊,天都亮了。”
然而身后的屋子,却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去准备准备吧。”她对身侧的婢女冷静道:“王上该洗漱了。”
婢女小声应答,准备了东西进去,紧跟着,便十分尴尬的出来了。
“怎么了?”
“王上说。”
婢女垂着头:“昨日累了,今儿打算好好歇息歇息,就不去议事了。”
瞬间,阿蛮觉得脚下一轻。
“王后!”
婢女惊呼,过去搀扶着她,眼中有泪:“王后,算是我求求您,亲自进去请王上吧。”
趁着那群小狐狸精才刚刚近身,趁着还没有完全迷惑掉王上的心。
阿蛮摇了摇头:“既然王上要休息,我们便也回去吧。”
可是,她又有哪里可以回去呢?
自两人成婚以来,夫妻之间恩爱如初,一直都是住在陈华宫的。现在陈恒在这儿,反而是她没有地方去了。
没办法,暂且在离着陈华宫稍微远的一座偏殿里面住了下来。
只不过,这里总是比不过陈华宫的奢贵华丽的,婢女们都为阿蛮觉得委屈,她反而心大,叫人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这么的住了下来。
屏退了周围,她却并没有睡着。
两人往日的那些过往画面,层出不叠的在眼前闪过。一会儿是他的承诺,一会儿是他温柔的笑,让她的眼泪一不小心,又打湿了被角。
哭着哭着,也累了,可就是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想起那些。
天色从黑便白,又从白转黑。
然而她的身边,还是空空如也。
这还是成婚这么久以来,她头一回独枕入眠。
眼泪不知道湿了多少回,终于熬不住,才浅浅的睡去。
梦中,她感觉到了一双手温柔的抚摸过自己的发丝,然后笑着叫自己傻丫头。
可醒来之后,身侧却是空空如也。
恒玄是第二日清早便赶来的。
“舅公他们也真是太爱管闲事了!”
恒玄从婢女口中知道了来龙去脉,气愤的很:“这也就是看着王后好说话,专门挑软柿子捏,为何不去找王上呢?”
而后,望着阿蛮憔悴的脸,心疼不已:“王后,臣这就去请王上,对他说清楚这件事。”
“罢了。”
她淡淡道:“成婚六年,我未能为陈国留下一个子嗣,已经够叫王上为难的。如今他既然接受了这些美人便好,只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王上不必再为这个而心烦。”
“可是!”
“司徒大人。”
阿蛮一双浮肿的眼睛望着他,恳求道:“我知司徒大人是为我好,只不过,我与王上两人,并不是寻常百姓的夫妻,身上担负的责任,太重了。一个不查,我承受不住,王上也是一样。”
她微微垂下眼眸,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只要能叫他不再忧虑,我能忍的。”
恒玄望着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穿着雍容华贵,坐在高殿上,忽然觉得异常心酸。
这原本,并非是她想要的,如今,却不得不硬要承受着这一切。
“臣知道了。”
或许,保持缄默,才是给了她最好的尊严。
“谢谢。”
果真,她的眼中有欣然,还有闪烁的泪光。
恒玄心中不忍,便主动的岔开话题,跟她讲起了小媛。
然而阿蛮毕竟精神有些不大好,在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恒玄已经发现她频频走神了。
“王后,王后?”
婢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心领神会,打了个手势,将婢女叫了出来。
出来后,方才问道:“王后这是怎么了?我瞧着精神不济,怎么这么就睡着了?”
可不是,方才一看,阿蛮已经闭着眼睛,一手支撑在扶手处,就这么沉沉的睡了。
“回司徒大人的话。”婢女也很是忧心:“王后前天一夜都没睡,昨儿又是一天,到了晚上虽说是去床上躺着了,可是半夜里我听见里面又抽泣声,想必又是哭了。”
“王后如此,你们可去跟王上禀告了?”
婢女摇头:“王后不让,便是在屋里也是自己一个人,并不需要我们靠近。”
“胡闹!”
他扭头就要去见陈恒,却被婢女拦住。
“司徒大人,您若真是为了王后好,还是别去见王上了吧。”
婢女哀求:“您是不知道,王后的性子。若是王上来了,她只会更难受的,说不准,两人之间会大闹一场。估摸着王后自己也清楚,所以才选择了一个人独处,静静的消化。”
“依着你的意思,便眼看这王后这样消沉下去?”
“司徒大人放心,我们也在旁边劝着,昨儿有个姐妹劝王后请我王来,已经惹的王后多流了好多眼泪,最近几日,还是先暂且不提此事。不然,纵使请来我王又如何?子嗣一事未解决,终究是一个钉子在王后心头。与其如此,倒不如习惯了的好。”
她跟在阿蛮身边也很久,比起昨儿劝着的人,却是个老实持重的,知晓这种事总是免不了。倒不如这一回彻底的习惯了,往后便没有那么多的眼泪了。
恒玄不明白子嗣竟然就这般重要,他甚至还能想起陈恒在迎娶阿蛮的时候,,那种兴奋异常的神色。还有这些年为她所做的事情,怎么一转眼,成了这般了。
“哎!”
万般的不解,终究化成了一声叹息,随风流逝。
已经是第三天了。
陈恒并没有来过。
她倒是偶尔忍不住,会派人问起陈华宫的一切。
“王上这几日,去过一次议事,只是短短一会儿便结束了。”
“那些美人呢?”
“还在陈华宫中、”
阿蛮点点头,没有再问了。
她的眼泪哭了三天,好似已经哭干了,开始不再哭泣,而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可是凡事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致。
阿蛮努力的告诉自己,她并非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当年与卫瑄又如何,不一样是拿得起放得下。
然而,他们又并非是这样。
究竟是自作孽,还是前世她欠了陈恒的,今生今世,却要她搅碎了一颗心来偿还。
渐渐的,她好似有些迟钝了一样,每天沉沉的睡着,醒来之后,便是在树下发呆,等着暮色再次降临。
周围人看的都着急。
五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
阿蛮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过了漫长的一生,却又好似在昨日。
这些天来,她开始产生了幻觉。
譬如白天,她偶尔会想要打发一下时间,自己画一副画,在最后要落款的时候,不经意的脱口而出:“陈恒,你的字写的最是好看,快来帮我提字。”
可是抬头一看,眼前空无一人。
总难熬的便是夜晚。
她总是能梦到一个人,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告诉她,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然而醒来之后,陪伴她的,除了孤寂的漫漫长夜,便是无尽的眼泪。
这般折磨的,她终于病倒了。
身体伤的病痛,并没有让她熬不住,然而内心的煎熬,却已经逐渐的熬干了。
阿蛮躺着,婢女在一旁伺候着。
她什么也吃不下,也喝不下,她也不愿意见人,连御医都不叫人瞧。
很快,就脱了相。
等陈恒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昏昏沉沉,时醒时睡的。
“怎么这般严重都没有人过去跟我通报一声!”
陈恒原本就喜欢冷着一张脸,现在发起脾气来,婢女们更是害怕。
“回王上,王后并不许任何人宣扬出去。每日三餐也照样送来,也不许我们去请御医来瞧,只是这么生熬着。”
“胡闹!”
陈恒的面色难看极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派来的人只是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这边好似风平浪静,便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而他这回也是当真的生气了,准备给她一个教训,叫她记住了这种滋味,免得还有下回。
原本他还忐忑呢,觉得阿蛮万一心里当真没有他,或者并没有自己那么深,又该如何?
所以这些晚上,他偷偷的来,在看到她憔悴的容颜后,好几回,都差点心软了。
不过,却又想起了那一日掀开看到了三个陌生女子的果体,差点没疯掉。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然而,在看到了舅公暧昧的眼神时,一下子都明白了。
这场将计就计,她辛苦,他熬的更辛苦。
而如今,看到她病重的样子,陈恒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他为何要去试她的真心呢?纵使她当真爱自己没有那么深,他便继续对她好便是,左右这辈子都嫁给他了,难道不是最大的鼓舞吗?
“阿蛮,阿蛮。”
他垂下头,温柔的叫着怀中人的名字。
而她,好似真的昏迷了过去,像是一个睡美人,紧紧的阖着双眼,没有睁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