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失笑:“什么兔子花灯,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然是想不起来了。那会儿你才三岁,软软糯糯跟只小团子一般。整日喜欢拽着我的衣袍,跟着我跑。”
回想起过往,他的眉宇间皆是柔色:”那年的上元佳节,父王说宫中索性也跟民间一样,也来一场火树银花。却不想,宫中制的九转莲花灯你不喜,走马观花灯你也不爱。非要嚷嚷着要只兔子灯,还定要自己亲手做的。“
”原来是我曾经给你画过一只兔子,你十分喜爱。便以为我什么都能做,那一日是我头一回做灯,样子着实难看。你却喜欢的紧,整日抱着不松手。“
阿蛮被揶揄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茫然,想了想,终于还是记不全他提过的画面。
“不记得便算了。”
陈恒握住了她的手:“往后还有多的是世间,不瞒你说,那是我做的最丑的一只兔子。从那以后我便勤学苦练,为的就是一雪前耻,今年上元节,我再做一只送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阿蛮有些羞涩,却被他紧了紧手:“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当年陈华宫牵着我衣角的小姑娘。”
然后,捏了个蜜饯,送入阿蛮口中:“好姑娘,吃了这枚果子,咱们把剩下的药都吃了。”
“啊!”
她顿时苦着脸:“不吃不行吗?”
陈恒挑着眉,未曾开口,眼底的笑意却说明了一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也是这场重病,终于让阿蛮见识到了陈恒的耐心。自己是因为身子每日不得出门,可他却也耐得住性子,每日都在这屋里陪着。有时说笑,有时闲谈,更多的则是一个人安静的坐着,雕刻着手中的小物件。
“拿来我瞧瞧。”
阿蛮伸出手,冲着他嫣然一笑:“这么多天都对着这个神神秘秘的,我都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叫你这样入迷?”
白皙的手里握着一个乌木的东西,递了过来:“也不是个什么得趣的,只是想今年是你的十七岁生辰,想自己雕刻一套生肖给你玩玩,图个乐子。”
阿蛮接过来一看,惊呼道:“哇,好可爱的小兔子。”
掌中的兔子身体圆润,毛发分明,眼神活灵活现,前掌抱着一根肥大的胡萝卜,正在啃咬,十分有趣。
阿蛮爱不释手:“这样的细致,未免太废功夫了吧。”
“不碍事,我习惯这样了,也能磨磨自己性子。”
“还磨?”阿蛮白了他一眼:“一开始都叫我吓一跳,已经都快成个冰块儿了,再磨,可就成冰山了。”
刚说完,忽然感觉脸颊有温热的吐纳,顿时吓了一跳。一抬眼,却与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庞相对。
虽不是头一回,然而还是让阿蛮羞红了脸。
那双完美的面容犹如神邸,让人嫉妒。特别是被那双深幽的眸子神情盯着时,心跳都跟着漏了几拍。
“现在呢?”
陈恒忽然绽开笑颜,声音带着男子特有的磁性:“还觉得不够热情吗?”
他这句话,却叫她瞬间想起几日前两人在雪地里那一场,顿时轰的一下,脸烫的快要烧起来了。
这人,还真是!
阿蛮有些悲愤,当初怎的就会觉得他是个清冷的性子呢?当真在一起后,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无论多么羞人的话,他都能不紧不慢的说出来,真是难为情死了。
陈恒嘴角噙着笑,望着少女泛红的面颊,心底荡漾起一层层波浪。
“阿蛮。”
陈恒捏了捏她的手:“咱们成亲吧。”
“啊!”
方才的羞涩瞬间全无,留下的只有错愕。
阿蛮怔怔的望着他,怯懦道:“太突然了,你我之间尚未了结......"
“你我之间,还需要如何了结?”
陈恒叹了口气:“我了结你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而我。”
他一个个的掰开那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的手指,轻轻的揉捏着。语调轻缓,带着一丝蛊魅:“日子且长,所以一次都看明白了。今后漫长的生活不是太索然无味?不如留下一丝悬念,往后慢慢在看,也会多一丝的惊喜和期待。”
神情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阿蛮觉得,她真的要被这样的眼神给说服了。
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下来,等醒过神想要反悔却是不能了。见陈恒眉梢眼角都飞扬的喜色,她敢肯定,自己若是说这亲不结了,估计陈恒的阴霾要覆盖了全部陈国。
两人之间的事,说简单也简单。
两人都没有了父母,不需要高堂这一项的牵绊。只需要两情相悦,便结为夫妻。
可说麻烦,也有些麻烦。
阿蛮毕竟已经是周王畿亲封的公主,陈国迎娶,虽说不算是高攀,但明面上的过场还是要走的。何况陈恒不舍得委屈了阿蛮,私底下早已经准备好了为天子的供奉和礼节,准备大张旗鼓的去周王畿求娶姜妤。
但眼下,却是要先过完这个上元节。
阿蛮的身子已经完全好起来了,这离不开陈恒的精心调养,在逼了十天的汤药,在阿蛮都以为自己要忍不住发飙之前,这场病终于消无声息的撤退了。
上元佳节很快来临。
沉寂了许久的宫中,终于再一次的迎来了崭新的一年。能工巧匠们听说是为陈王献艺,各个都喜不胜收,恨不得拿出毕生的绝学,要为王造一场盛世烟火。
陈国的公室们,听说是为了陈王心仪的女子,各个也是出来出钱出力。没办法,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女人能入他眼,陈国的基业总不能因为没有子嗣而亡吧。传扬出去,还如何面对家中后辈。
这一场烟火,注定了声势浩大,永生难忘。
这一切都是瞒着阿蛮的,到了正月十五的这天傍晚,用过了晚膳,陈恒牵着阿蛮的手,先是去宫廷换了一身衣裳。
“这是什么?”
宫婢手中捧着的一身红色曲裾,繁琐而美艳,还有那美丽的头饰,彰显华贵。
“从未见过你穿红衣,今日忽然想看看。”
阿蛮挑起眉:“也对,我记得初次相见,你便是一身绯色,所以今日,是想叫我陪你?”
陈恒今日也换了一身绯色,如火焰一般,映衬的那张脸更是惊心动魄。
“嗯。”他靠着墙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该配我的。”
阿蛮没听明白话中深意,便由着宫婢们来给自己更衣。
非礼勿视,陈恒退到了门外。
一盏茶之后,阿蛮有些局促的声音传来:“我穿红色,是不是有些怪乖的?”
陈恒抬脚进去,尽管已经想象过无初次,却在见到眼前人之时,还是人不知心头一窒。
明艳少女一身绯衣,乌云压鬓,眼若秋水,腮若桃花。一双柳眉似颦非颦,一张俏颜似嗔非嗔。宛若画中走出的仙子,又比那画中人多了几分的灵动和俏皮。
阿蛮却将他的沉默看成了不合时宜,顿时有些羞恼:“这样艳的颜色,果然我是压不住的,还是换过来吧。”
刚说完,便被陈恒握住了柔胰。
他牵着她的手,也不言语,只是脚步轻轻带着她,一直到阿蛮坐在了梳妆台前,这才醒悟。
“描眉点唇乃是自古夫妻间情、趣。我向往已久,今日终于一偿宿愿。“
阿蛮被他用词大胆给惊住,放要动弹,却被制止。
他一手握着她的肩膀,一手拿起螺黛,一双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却又霸道:“别动。”
陈恒的手属于骨结分明的,干净而苍白,指尖微微凉,触及在脸上,总能激出一层战栗的酥麻。
他的动作十分轻缓,眼神认真,好似果真是在圆多年前便一直期待的梦,虔诚的让人如梦如幻。
阿蛮望着他,有些痴傻。
陈恒生的是很好看的世人皆知,可他真正在做一件事情的认真样子,却鲜少有人看到。
而阿蛮却时常见。
他这个人,并不似初见时认为的那般性格贫乏,相反,陈恒是有多面性的,总让人觉得惊喜。
譬如现在,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叫她不知怎的,心口瞬间软成一汪春水。眼神不自觉的也开始缠绵起来。
在点绛唇时,阿蛮有些坐不住了。
他的手指在娇嫩的唇间摩梭,因为常年练舞而长出一层薄茧的掌心微微擦过滑润的脸颊时,激起一层战栗。
“别,别点了。”
一出声,那娇软无力的声音都叫她自己吃惊。
她怎么会发出这般声音,更像是小猫在嘤咛,好似撒娇一般。又好像讨要着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
陈恒微微垂眸,对上她的脸颊,嘴角浅笑:“乖,一会儿就好。”
这一会儿,如同有许久,将她架在火上烤的身子都快要软了。
可又觉得是过的那般快,快到她还没有细细品味,就已经结束了。
“好了。”
陈恒松开了她的肩膀,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至极:“真是太美了。”
阿蛮不信,他不由分说拿过台面上的菱花铜镜,举在她面前:“瞧。”
她本不想看,谁知道笨手笨脚的男子能画出什么鬼样,却在看清楚镜中人之时,瞬间愣住。
“还差一样。”
他伸手从袖袋中取出一物,原来是一只木头雕刻而成的簪子,离的近了一些才闻到。那木头散发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这是沉香木,可辟邪,避蚊虫,关键时还可以当成药材救命。”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他亲手雕刻的了。
斜斜插入发间,对镜一看,镜中人好似变了一个一般,那眉间羞涩的美娇娥,当真是自己?
看她看傻了,陈恒也不说破,牵着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
暮色四合。
原来不过是画了几笔,竟然也过了这么久,阿蛮还来不及细想,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处亮光升起,伴随着响声,在天边炸开,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
她瞬间愣住,紧接着兴奋的很:“这是什么?”
“这是烟火。”陈恒细心的替她紧了紧大氅:“喜欢吗?”
“嗯。”她拼命的点着头,小脸高兴的都红了。
她喜欢,陈恒心中也愉快。
总算公室那群老东西们,没白忙活一场。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从第一朵花在夜空中绽放之后,紧接着又有一朵更美更大的。第三朵,第四朵......宫中各个方位接踵而至,美的叫人应接不暇。
看着她因烟火而亮晶晶的眼睛,陈恒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深深的吻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