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板车抵达南陡村村口,因着板车上那头庞大的野猪,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村民自各家跑出来,将板车围起来,争先恐后打听野猪的事,奈何秦建国是个不爱说话的,至于云溪,根本没人问她,反倒是推板车的山下村落的青年,口若悬河地将秦建国上山猎杀野猪为他们村子除一害的英勇事迹说了一遍又一遍。
若非云溪当时在山上,她就真相信青年那番关于秦建国与野猪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刀劈断野猪脖子的精彩故事当了真。
小哥哥,我看你可以去当说书人了。云溪心里忍笑。
不过南陡村的村民却是深信不疑,听到精彩处还鼓掌叫好,看向秦建国的眼神也大为转变。
秦建国负伤归来,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为此轻视他,但这一刻,所有人再不敢轻视他,有的只有佩服和敬畏。
“建国,好小子,瘸了腿都能一人猎杀一头两三百斤的野猪,比咱们这些手脚完好的强多了!”一个村民拍着秦建国的肩膀大声夸赞,不过这话却有些不中听。
生产队长王洪田瞪了那人一眼,拍着秦建国的肩膀道:“你有这本事,以后的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一个妇人反驳道:“何止不难过,分明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招娣丫头跟着建国有福了。”
被点名的云溪保持微笑不接话,目光望向人群中的秦建国,却见暮色下他的神色平静无波,好似那些人夸赞的不是他一般。
这时有人提起了秦家:“你们说,要是秦传文知道建国今天会猎头野猪回来,他三天前是不是就不将建国分出来。”
秦家五爷爷恰好赶过来,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分得好,分了才能不被人当牛做马地占便宜。”
原本还有人想说就算分家了也是亲父子,哪有猎了野猪不分肉的道理,但有秦家五爷爷这话,其他人都不敢多嘴,呵呵笑着附和两声。
只是气氛却也不如刚刚热烈了,王洪田便挥手道:“大伙都别堵在这了,都帮把手将板车推到建国家里。”
众人齐声应了,秦建国却在这时忽然开口:“不用推到我家里,推去村委前头的院坝,处理后分给各家各户。”
他这话一出,集体愣住了,云溪却是大吃一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秦建国,她很想跳过去摇醒他
大哥,你还记得家里米缸快空了吗?
可惜,她被人群阻在外头,根本跳不到秦建国身边去,只能拿眼瞪他。
秦建国收到她的眼神,或许是没看懂,竟然还冲她点了点头,她顿时气得无语。
此时,云溪还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规矩,不管是山间跑的,水里游的,都算是集体的,但村民也是朴实的,听了山下村子青年的讲述,认定秦建国猎杀野猪时差点丢了命,哪好意思张口白要?
王洪田很快表态:“建国你觉悟高,三叔很高兴,不过咱们不能白要。”
村民纷纷点头赞同,但神色间也透着惋惜,就听到王洪田又道:“不过社员们许久没见到荤腥了,馋肉得紧,而且天热了,猪肉也不好保存,所以三叔跟你打个商量,将这一头野猪按照供销社的价格折算成工分分给各家各户,你看行吗?”
供销社的猪肉可是要肉票的,一斤肉七毛钱;农村自家宰杀的猪,若是在村里散卖,无须用票,但价格却要贵上三四毛钱。
所以按照王洪田的提议,村民是得了每斤三四毛钱的实惠的,他们自然十分高兴,都满脸期待地望向秦建国。
秦建国迟疑了一下便点头:“我听三叔的,但能不能给我留下一些猪肉,这位同志帮忙推了一路板车,我打算送他两斤肉。”他指了指山下村子的青年。
那青年见秦建国没忘了他,很是高兴,但依然拒绝道:“我一早说了不要猪肉,我是感谢大哥为我们村子除了一害才抢了推板车的活。”
王洪田爽朗笑道:“咱一码归一码,你辛苦推了车,这猪肉就该分你,你收着就是。”
毕竟是生产队长,他说话透着气势,山下青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应了下来。
王洪田随后又冲秦建国道:“我看你那屋子也快住不得人了,正好队里的活也不太忙,能腾出一些人手帮你修缮一下。”不等他回应,又转头望向众村民道,“这个看自愿,愿意帮忙的在我这报名就行。”
刚得了秦建国的好处,有些人便是不愿意帮忙的,但为了不被人戳脊梁骨,就得表现出愿意来。
于是,众村民踊跃报名,王洪田很高兴,直接替秦建国做了主:“用不了太多人,有力气的,会做木工,会盖瓦的,等分了猪肉后再跟我报名。”
秦建国这时也开口道:“三叔,麻烦你给我留下半扇猪肉,帮忙修屋子的人三餐在我家吃。”
王洪田满口应下:“应当的,干活的人就该好好招待阿,不过不用三餐,你给准备中午那顿就行了。”
秦建国却不同意,最后两人折中了一下,改成负责中午和晚上两顿,顿顿有肉,可把村民高兴坏了,越发争抢修缮屋子的活,毕竟这年头除了过年过节几乎都见不着肉腥。
云溪目瞪口呆地望着村民们围着秦建国攀关系说交情,就为了争取拿下修缮的活计,且还不用工钱,仅仅是为了秦建国一早就许出去的野猪肉。
黑,实在是太黑了!
云溪想明白后,觉得自己之前根本就是眼瞎,才将秦建国当作纯白无瑕的败家子。
秦建国察觉到云溪的目光,扭头望过去,但云溪已经撇开视线。
村民簇拥着,推着野猪去了村委,烧水烫猪,开腔破肚,大伙忙得热火朝天,高兴得如过年一般。
秦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但却没脸去凑热闹,只窝家里。
“不管怎样,咱养了他,他就得将肉送过来,不然就是不孝!”秦家老太太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