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煦今天晚上的心情似乎不好,是极其不好,不由分说的让郁筱梦上车。
郁筱梦气结,一句“凭什么啊?”刚出口,就后悔了,她一眼瞥见何煦满脸消沉,几个月的相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何煦这样,那人平日说不清的肆意张扬飞扬跋扈,今天却是不知为什么,看他如此自己心里也往下一沉,郁筱梦收住下面的话,乖乖的上车,任由何煦将车开的飞快,时间不多,已经出了市区,直奔郊外。
“去哪儿啊?”看着周遭越来越空旷的景色,郁筱梦不由几分紧张,实在憋不住,开口问。
可何煦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一心开车。“去哪儿啊?何煦?”郁筱梦提高音量。
“看星星,去不去?”何煦倒是轻描淡写,郁筱梦一愣,看星星?她可没做好同何煦一起,在这个时间看星星的准备。
“我不去!”她下意识说。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先是碰到不要脸的蒋一澍,又是碰到二世主韩燊,再接着,就被旁边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待着往荒野跑,美其名曰“看星星”,这个世界怎么了?男人都疯了?
“到了。”
话音刚落,何煦就一脚刹车将车停下,靠在路边。
这一脚刹得极猛,不亚于晚上韩燊将车停在半道上那一脚,郁筱梦这一下觉得胃子都被抖得反过来,喝下的那点啤酒兴风作浪的,五脏六腑都开始闹腾,连忙一把扯开车门把下车透气,她刚想发作,却听见何煦说道:“空气好吧?”
她下意识的猛吸一口,确实,空气虽然微微凉薄,却无比清新,带着田间稻草的芬芳,从呼吸道一下子窜进肺里,久违的清凉湿润,刚刚的不适一扫而空,余下满腹怡人。
“呀!萤火虫!”郁筱梦一转眼看见不远处的稻田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上下翻飞着,划出道道斑斓的彩光,她兴奋的指着,大声的喊:“真漂亮,我都好久没见过了!何煦你看,你快看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刻和上一秒的反差太大,前几分钟还义正言辞的说“我不要”的人,此刻竟然欢喜的不像一个人,趁着夜色,脸色微微发红,暗骂自己跟小孩子一样。
“没来错吧?”何煦双手插在兜里,扯出一个笑容,似乎心情也好转不少:“要不要?我给你捉几只带回去给林林?”
“好啊!”郁筱梦想都没想就答应:“林林还没见过萤火虫呢!”说道林林,她又重新兴奋了起来。
何煦转身去车子里晃了一圈,拎着两瓶啤酒过来了。
“你捉虫子拎酒干吗?”郁筱梦不解。
“要不放哪儿?”何煦反问。
“可是是满的啊!你想把它淹死?”
“一人一瓶,喝了不就空了?”何煦不以为然,低下身子,在脚边走了一块石头,将啤酒瓶的铝盖轻轻一嗑,啪啪一声,一瓶冒着白沫的啤酒被递到郁筱梦手里:“尝尝,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正宗德国黑啤,挺贵的。不喝太浪费了。”
郁筱梦直摇头:“我真不能喝,天价我也不喝!今晚和于乐乐她们去了酒吧,喝了一杯呢!你也别喝了,回去开车,可是酒驾啊!”
“喊个代驾好了,再说你反正已经喝了,不在乎多这一点。”何煦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瓶,在郁筱梦的那瓶上轻轻一碰:“Cheers!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屈尊陪我一下,Ok?高贵的郁总监!”
郁筱梦无奈摇头一笑,举起酒瓶,就着浓的无边无尽的夜色喝下一口,略有苦味的啤酒花在口腔弥漫开来,在舌尖上翻滚着舞蹈,然后是可口的麦芽味,和着苦味汇成带着寒气的香味,如同这晚的空气,清冽得可人。两人就这样,依靠在车边,喝着手中的啤酒。
“喊你出来,很唐突吧?”沉默了许久,何煦突然说。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郁筱梦将瓶口靠在唇边,笑了一笑:“你该去找金总监更合适。”
“她跟你不一样。”何煦一顿,“她是玫瑰花,只适合摆在那儿看看,看着挺美,其实扎手。”
郁筱梦失笑:“人家就是玫瑰花啊,金蔷薇!还是金色的玫瑰。你不会在她那儿受挫了吧?”
“怎么可能!”何煦一晒。
“那我是什么花?”郁筱梦突然好奇。
何煦看她一眼,冒出一句:“棉花。外面还有不开窍的壳子。”
郁筱梦冲他翻了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没一句好话。”
“你跟你妈还真不像!半点仁慈都没继承!”她略带讽刺。
何煦低垂着脸,看不出表情,一会,才慢慢地说:“我可能更像我爸。”
“咦,那是什么?”郁筱梦察觉他的不开心,岔开话题,指向远处。一垛高高的东西立在那,跟小山包似的。
“秸秆。早稻收割后,就堆在那,有人回收。”
“走走走,咱们过去坐一会!”郁筱梦来了兴致,朝那边跑去,嘴里还唱着:“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呃……那过去的故事……”她毕竟喝了酒,加上酒量小,此刻酒劲上来,歌也唱得慌腔走板,荒野中听起来说不出的刺耳。
“你慢点,别被扎到!”何煦跟在后面喊。
“哎哟!”郁筱梦弯下腰。
“怎么了?”何煦连忙凑过来。
“扎到了!”
“哪儿啊?我看看。”
“哈哈,逗你的!”
“哎哟!”
“你怎么了?”
“扎到了!”
“骗子!跟我学!”
“真的……”
“才不信呢!”
“哎……说你是棉花,你还真里外不透气!我真被扎到了!”
“哪里?”
“这儿……”
“这儿?”郁筱梦伸手戳了一下。
“嗷……死女人!你轻点!”
何煦有没有帮林林捉萤火虫,郁筱梦不记得了。
何煦有没有喊代驾,郁筱梦不记得了。
何煦怎么把自己带回来的,郁筱梦不记得了。
她醉了……两瓶啤酒,到量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郁筱梦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难道昨天晚上自己喝到胃吐血了?被送到医院来了?
她揉揉眼睛再看周围,不对,这不是医院,这里明显比医院高档,医院里怎么会有这么漂亮高档的梳妆台和办公桌呢?还有……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咦!沙发上还有个人!
郁筱梦散着头发,抱着枕头,光着脚,偷偷的朝沙发靠去,仔细一看,竟然是何煦睡在那!天!
她一下子清醒,再看周围,要知道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有着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的地方,也不一定是医院,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宾馆!
除了宾馆,哪里还有这样精美的梳妆台,这样大气的办公桌?而且,至少是三星以上!郁筱梦气急,开始跺脚,她是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昨天竟然又喝醉了,恼的是竟然真的被何煦带来了宾馆!
“何煦……
何煦……你醒醒!
何煦……你给我起来!
你装!
我叫你装!”看着睡得四平八稳的何煦,郁筱梦气不打一处来,她伸手推何煦的肩膀,无果,想想气不过,挥起手里的枕头就砸了下去。
何煦眯着眼,看着这个女人光着脚抱着枕头散着头发在那边哭也不是恼也不是的烦躁着,这样的情形在他看来是分外有趣。他其实早醒了,只是看郁筱梦还睡着,便没起来惊动她,远远地看着将脑袋埋在一堆枕头里的郁筱梦,本来就纤细瘦小,床上被子又蓬松,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跟纸片一样,薄薄的,一只胳臂垂在床边,手指还微微的颤动,指甲尖透出莹润的薄光,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女人,只有喝醉酒后,才是那样的有意思。
昨天晚上就是明明已经喝高了,还偏偏要喝,你不让她喝,她不承认,又打又抢的,本来是一人一瓶啤酒,可最后郁筱梦喝得一高兴,非指着何煦再给自己开一瓶,何煦不肯,郁筱梦干脆抢过了他的手机霸着不还,又脱下高跟鞋要敲他,何煦无奈哭笑不得的拿了一瓶啤酒给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华丽的醉倒,又是一塌糊涂。
上一次如此,这一次还是如此。不过看郁筱梦失了方寸的慌乱,还真是难得。这个平日在班上跟黄金圣斗士一般坚不可摧的女人,也有这样无措的局面,酒品还真不是一般的差!难怪据说她在公司所有的饭局上都是滴酒不沾的。原来如此。
直到那个枕头冲着他砸下来,何煦才从自己偷着乐的情绪里跳脱出来,一个翻身,灵活的躲过,稳稳的从沙发上落下,郁筱梦咬牙切齿:“好啊!你装睡!”挥着手里的枕头劈头盖脸的朝何煦拍去:“你竟然敢装睡!”
“女鬼!”何煦一边躲一边笑:“你打我干什么?大清早就这样跟人打招呼?”
“你说!干什么把我带宾馆来?”这边枕头又是一下当空落下,没砸中。
何煦一把抄住枕头:“哎!姑奶奶!人要讲理。”
他将枕头扔到床上:“不是你上次说的么?要带宾馆来,你看,我还特意开了个四星的,星级太低床都不舒服,怕你睡不习惯。这附近又没有五星的。”他说着,还很得意。
“你……”郁筱梦顿住,想到自己的确提出过这样的建议,顿感丢人,当时就那么一说,谁想到竟然真的会再一次醉倒在何煦的眼皮子底下呢?可看着何煦那不无得意的脸,她真想上去狠狠踹上几脚。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她恶狠狠的说,转眼瞟到梳妆台上那个精巧的小闹钟上,顿时跳了起来:“九点半了!十点钟开会,要迟到了!快点快点!”
车上,郁筱梦气呼呼的,何煦看她瞪着眼珠子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郁筱梦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就是典型的小气包啊!”
“你看,我带你到宾馆来,我可一根指头都没乱碰你,六百多的房费我掏了,昨晚还带你看了星星,你还喝了我两瓶纯进口的啤酒!还有……你喝醉了后,抱着我又亲又啃的,我不光贴钱,还牺牲了色相,你气什么呢?该生气的是我啊!我多亏啊!”
听到自己喝醉后抱着何煦又亲又啃,郁筱梦的脸刷的红到了脖子根,她知道这事自己是做得出来的,结婚后的第一年,郝仁军带她回家过年,郝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那些姑父姨夫就起哄,非闹她喝酒,那时年轻,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小的白酒杯喝了一圈下来,就醉得东倒西歪,事后郝仁军说她就差搂着公公郝庆广一起跳探戈了。
郁筱梦托着脑袋,嘴角抽搐,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却还不承认:“你瞎说!你瞎说!”
“我瞎说?行,你别不承认!回头我到酒店去调走廊的监控给你看!”何煦笑。
听到这话,郁筱梦刷地坐的笔直,一把拉住何煦的胳臂:“你说都被监控拍下来了?”
“对啊,哪个大宾馆没有监控啊!”
“天啊……那我岂不是丢死人了!”郁筱梦想到昨天自己跟猴攀树一样的扒着何煦的样子被监控现场直播,顿觉满脸无光丢人至极,却又伸手使劲拍了何煦后背一巴掌,何煦吓了一跳:“你干吗?想灭口?”
“你说你!不会开两间房啊!就开一间!”
“没了!还有六千六百六十六睡一晚的总统套房。你以为我不想开两间?我昨天一整夜睡得提心吊胆的,就怕半夜某个色女披头散发的爬我身上来。你看,我今天脸色不好吧?就是没睡好的原因。”何煦说的无辜又无奈,仿佛他真的是最可怜的那个受害者。
郁筱梦不再说话。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何煦,那么大的个子就蜷在沙发上,何煦这一夜睡得肯定是极不舒服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恪守男女有别,没有越雷池一步,其实大家都是成年男女,酒后趁乱的事多得是,即便真发生了,事后大家心照不宣,依旧各过各的,也能相安无事。郁筱梦从来不认为何煦是个君子,但至少从目前看,这人不趁人之危倒是真的,这次如此,上一次也如此。
她决定将此事就此翻过不谈,毕竟如何煦所言,她真的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看着手机上,昨天晚上林叶柏一溜儿的未接来电和短消息,她不由得叹口气,想想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