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先生十分气恼地从中国打电话来说,他通过快递服务公司寄送行李,结果行李却丢了,他正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衬衣坐在旅馆房间里,身上贴着一些脏内衣。“这样的事情若发生五年以前,我非想法让某人炒掉不可,”他说,“但这已经变了许多。我已经是个新人了。如果他们由于我穿着脏内衣不跟我来往,那就让他们滚开吧。”
“猜猜看?”卡莉说,“你朋友德里克来电话了。他说洛拉正要怀孕,他不想要她怀孕。而她每天晚上都去看‘你和宝贝’录像。”
“真是一节好香肠。”比格说。
“他说他做不到,是因为他看不到自己有什么前途,恐怕养不起孩子。”
“你怎么样?”比格先生问,单调的口吻。
“啊,我很好,”卡莉模模糊糊地说,“我想可能怀孕了吧。”
“一个宝贝,我们就要有一个宝贝了?”比格先生说。
卡莉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
你看,事情碰巧发生在纽约一些要生孩子的人身上。有些父母关系正常,但另外一些却肯定不正常了。他们有些发疯了,他们谈到所有那些劲头和争斗,那些持续不断、搞不定的大难题。说到孩子的事情上,纽约市那些曾经是普普通通的神经病患者都有可能一下子脑袋爆炸。
这样的事情卡莉立即便可以得到印证。她去索荷一个朋友帕克和阿曼达·迪尔家吃早午饭。帕克和阿曼达(正常)是切斯特的父母,切斯特正用雨伞在地上猛敲,在房子里来回快步走着。一个母亲(不是那么正常)禁不住指出,他“是在比照,没有分享,但这没有问题,因为他只是一个人,没有人会指望他分享自己的玩具,还没有到时候。”
跟突然之间有了孩子的很多父母一样,迪尔一家突然间神秘地交上了很多新朋友,都是有孩子的。这样的事情如何发生?帕克和阿曼达是不是去参加某所预先收孩子的看护学校的聚会了?或者他们这些有孩子的人是不是一直都跟这一家人是朋友,让他们两个暂住其问,为的是要他们迎头赶上?新发现的朋友包括朱迪,她认为人人都应该只给她白色的婴儿布,因为她相信布料中的染料会引起婴儿皮肤的过敏反应。苏珊娜不让自己的保姆用香水,因为她不想回家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孩子在闻别人的(劣质)科隆香水。还有玛里安,她总在秘密地故意解雇保姆,因为她希望自己最后能够放弃自己的工作,专门照看孩子。
这样的行为并不仅仅限于当母亲的。毕竟,一些父子穿同样的巴塔哥尼亚夹克和配套的洛勒布雷德盔甲不是有些怪怪的吗?还有当父亲的拿着小棒球手套围着孩子的学步车跳舞,不时还反复亲一亲他的孩子(如果两岁的孩子懂得难堪,这孩子一定会难堪),这些父亲还说:“很简单,先生下这样的一个孩子,然后抽出两三年的时间。”
当然,极喜爱自己的孩子和完全发疯是两码事。说到最极端的程度,纽约的一些做父母的行为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神经质。你不知道这样的神经质会落在谁的头上,也不可能以那种形式表现出来,但是,帕克说:“那不是爱或抚养,那是一种偏执。”
“亚历山德娜!”
卡莉坐在这间鸽子笼的沙发上跟一个看上去相当平凡的女人说话。贝卡有金黄直发,细长的鼻子,让你想起可以用这鼻子本身直接从玻璃杯里吸马爹利酒一样。她刚刚搬到东70大街的一间新公寓里,正在解释雇用装修人员的好处和坏处。“有个朋友无法让这个装修的人停止买东西,那真是可怕,”然后突然间,有个五岁大、穿着镶褶边衣服、头发上扎着黑缎带的姑娘打断了她的话:“妈妈,找要****孩子提出要求。
“亚历山德娜!”(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人人都取亚历山大或亚历山德娜这样的名字呢?)贝卡用故意让别人都听得见的低语对孩子说。“现在不行。去看录像吧。”
“但是,他在吃奶。”孩子说,指着一个正在角落喂奶的妇女。
“他是个婴儿。一个非常小的宝贝,”贝卡说,“你可以喝果汁。”
“我不要果汁。”亚历山德娜说。她的两只手抱着她的屁股。
贝卡滚动眼珠。她站起身来,把孩子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那小姑娘立即翻弄起她母亲的衬衣。
“你还在用母乳喂孩子吗?”卡莉问,尽量显得客气一些。
“有时候,”贝卡说,“我丈夫希望马上再生一个孩子,我又不想要。在纽约生孩子很麻烦,很多事情。是不是,我的小妖怪?”她低头盯着孩子问,这孩子现在正在吸自己的手指,抬头看着母亲,等着她解扣子。孩子转向卡莉,用怪怪的眼光看着她。“吃奶,吃奶!”她说。
“听话,亚历山德娜,我带你去卫生间,”贝卡说,“我们说好不再这样的,不是吗?”
孩子点头。
贝卡不是惟一在聚会上无法合适掌握与孩子的相互关系的母亲。在卧室里,朱莉亚是个小个子的黑头发女人,自己开一间餐馆,她正坐在六岁的儿子巴利身边。巴利是个漂亮的孩子,跟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也有黑卷发。但他看上去不高兴。他使劲抱紧她妈妈。如果有人跟他母亲讲话,这孩子就在她身上到处爬。“哎呀呀,别抓着我,真烦人。”朱莉亚对巴利说,但她实际一点办法也没有。巴利不愿跟别的孩子玩,也不让朱莉跟别的成人说话。后来,卡莉发现,他们两个人总是这样的,他们去参加聚会,有时候是成人聚会,只和两个人彼此说话。她还知道,朱莉亚在巴利的房间还铺了个床垫;她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床垫上。朱莉亚的丈夫睡在另外一个房间。他们正准备离婚。
“这样的事情很正常。”朱丽亚说,她是位公司律师,是少数能够承认这类问题的神经质母亲之一。“我爱儿子,”她说,“安迪11个月大。他是个神,我每天都对他说。有一天我发现他在婴儿床里哭:“我,我,我。”
“我从0岁起就想要个孩子,”她继续说,“所以,最后生了他以后(她现在6岁),我感觉有点像:这才是我的生活。我是个母亲。我不想回去上班了,但是,坦率地说,三个月后,我知道得回去上班了。我在他面前出现的时间太长了。在公园里,我在他前面跳上跳下,保姆以为我疯了。我一天亲他一千次。我焦急地等着回去给他洗个澡。他的身体让我发疯。我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曾这样过。”
朱丽亚继续说,如果她看到安迪看另外一个孩子的玩具,她立即就会跑去买一个。有一次,她觉得他在看着一种叫做艾克斯盘的东西。她最后在第14大街买到了这东西,最后顶着这个盘子在第14大街上跑,因为她找不到出租车,也十分焦急想快点把这个盘子给孩子。“街上有人指着我,”她说,“人人都觉得我疯了。然后我回到家,把那东西给他,他却开始哭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这是纽约造成的某种东西。”她说。她耸耸肩。“这就是竞争。我想要自己的孩子拥有别的孩子拥有的一切,而且更多。另外,我总是想要一个男孩子。儿子总是照顾自己的母亲。”
保姆相机
换句话说,因为男人们很多年不再负责任了,也无法指靠他们,所以,儿子成为男人的替代品。“啊,是啊,”朱丽亚说,“你不能够相信男人。你不能够信任自己亲生骨肉以外的任何人。”
“我丈夫实际是一种次等公民,”她说,“我以前特别喜欢他的,但之后,孩子生下来了。现在,如果他说‘请倒一杯可乐给我好不好’?我会对他说‘走开’。”
同时,鸽子笼里多了一批孩子,挤在小小的屋子中间活蹦乱跳的。有个个子小小的姑娘穿着粉红芭蕾舞鞋和芭蕾舞裙。“布鲁克今天坚持要穿芭蕾舞服装。这不是非常可能吗?”一个高个子的愉快的女人说,“我想给她穿长裤,她就开始哭。她明白,她明白今天非穿芭蕾舞服不可,这样就可以表演了,不是吗,小南瓜?不是吗,小南瓜?”那女人弯下腰来,双手在胸前拍着,头仰着,脸面固定在一个极大的假笑上,离孩子仅几寸远。然后她开始做出奇怪的手势动作。
“飞一个吻,飞一个吻。”她说。小姑娘强作笑脸,把手掌放在嘴前,然后鼓气出来。母亲尖声笑起来。
“她还会行礼。”阿曼达带着某种嘲笑对卡莉说,“她还会玩把戏。她母亲让布鲁克上了一种婴儿杂志的封面,从那以后,她就没法控制了。我们每次打电话给她,她都要让小布鲁克去接。她在一家模特代理行工作。我是说,她很聪明,但是……”
然后,另一位母亲走过来,抓着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子的手。“听我说,加里克。桌子。桌子,加里克。你会说桌子吗?我们在桌上干什么?吃,加里克。我们在桌上吃东西。你会拼写餐桌这个词吗?加里克,努力。加里克,拼写这个词,加里克……”
阿曼达开始做洋葱泡。“对不起,”乔治娅说,是位穿带格子制服的女人。“洋葱泡?要小心远离孩子。里面的盐和脂肪会使孩子发疯。”但是,这个想法并不妨碍她伸手到这种烈性混合液中去,然后再塞进嘴里。
“嗨,我说大家去过苏顿健身馆没有?”乔治娅问,“真是不错。你们得带上切斯特去苏顿健身馆。就跟大卫巴顿健身馆一样。他开始学说话没有?如果已经开始,我们可以准备一个上映日期。罗茜差不多一岁了,但是,我想让她去学上映。”
“我还推荐9大街的婴儿按摩课,极好。你不是还在用母乳喂奶吧?我不这么看。”乔治娅又蘸了一指头洋葱泡,“说说你们的保姆吧。”
“很好。”阿曼达说,看看帕克。
“是牙买加来的。找到她我们很走运。”帕克说。
“是啊,但你相信她在认真看护小切斯特吗?”
“在我看来还不错。”帕克说。
“是啊,但我意思是说,认真。”乔治娅说,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曼达,这时,帕克悄悄走开。
“对这些保姆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乔治娅说,倾身往阿曼达这边,“我换了11个保姆。最后,我装了一台间谍摄像机。”
“间谍摄像机?”卡莉问。
乔治娅看着卡莉,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你没有孩子对吧,不管怎么说,我以为这会花上一大笔钱的,但结果却不是。我的一个朋友看见奥普拉广告上有。有人会来家里替你装好。你可以观察保姆在五个小时内的活动。我也打电话订了一台,然后说:‘你们今天干什么了?’她说:‘啊,我带琼斯去了公园,在那里玩了半天。’都是扯谎的。她根本都没有离开过屋子!她全天做的事情就是看电视,然后打电话。她全天差不多都没有管琼斯。我让所有的朋友都装了这东西。其中一个发现有个保姆想把间谍摄像机拆下来!”
“哇!”阿曼达说。
我要吐了,卡莉想。
“婚后生活”
卡莉帕克和阿曼达家的卫生间。朱莉亚仍然跟巴利在卧室里。他的头枕在她头上睡着了。贝卡和简丽丝也在里面。谈各人的丈夫。
“我来告诉你一些婚后生活的事情吧,”贝卡说,“有什么意义?”
“要个丈夫有什么意义?”朱莉亚说,“我意思是说,要两个孩子有什么意义?”
“我完全同意,”简丽丝说,“除非我再想要一个孩子。我正在考虑甩掉丈夫,但目前还不能够肯定。”
朱莉亚朝孩子倾过身去。“你什么时候长大,我的宝贝?”
卡莉回到起居室。她朝窗户走去,想呼吸点新鲜空气。不知怎么的,加里克已经从他母亲身边走开了,一个人在角落里站着发傻。
卡莉倾过身去。她从自己包里拿出什么东西来。“咝咝。嗨,小孩,”她说,一边做手势。“过来。”
两天之后,阿曼达给卡莉打电话。“今天一天真是倒霉透了,”她说,“我的保姆有个孩子,一个儿子,比切斯特大三岁。她的孩子生病了,所以我得回家。”
“我先想带他去公园。我不知道去公园游乐场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着,所以很是难堪,别的保姆都在里面,因此我不知道怎么进去。她们都看着我,意思好像是说:‘你是谁?’接着,切斯特想去玩滑板,我不停地看着第五大街的大钟,五分钟已经过去了。我把切斯特抱到秋千上去荡秋千,又五分钟过去了。我就让他在沙箱上玩,然后再玩一会儿滑板,十五分钟过去了。‘你还没有玩够吗?’我说。我抱起他放进学步圈,哪怕他又踢又叫。‘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办’,我说。”
“可怜的切斯特。我在小路上推着他猛跑,他在学步圈里摇摇晃晃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去买些东西,但又不能把学步车放进更衣间。然后,我们去银行,学步圈卡在旋转门里。我意思是说,我怎么知道学步圈不能放进旋转门?我们卡在里面了。有人过来一点点推我们出去了。”
“最后,到了十一点半。我带他回家煮午饭吃。一枚鸡蛋。”
当天晚上,卡莉给比格先生打电话。她忘记了时差——他正在睡觉。
“我只想告诉你,”她说,“我来月经了。”
“啊。这么说……没有孩子?”他说。
他们挂了,但两分钟后,他打回来。
“我刚刚想起我们有过的一个梦想,”他说,“我梦到我们有个宝贝。”
“一个宝贝?”卡莉问,“什么样的宝贝?”
“一小很小的小宝贝,”比格先生说,“你知道的。一个新生儿。就在床上跟我们睡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