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婉拒了杜家想要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的好意,自然也是仔细考虑过的。
他带安笙出来,本是避人耳目的,此时夜深人静,杜家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总归太过显眼了,还不如他自己送安笙回去。
而且,安笙自己也坚持,要同他骑马回去,他即便担心,却也尊重她的意思。
杜家众人自然也知道安笙此番回去越是低调越好,见他们二人坚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许氏到底是做当家主母的,更加心细,虽未安排马车送安笙回去,却尽量让安笙骑马骑得更舒服些。
邺京也有女儿家喜欢骑马的,只是女儿家到底娇贵,不同男子,一个硬邦邦的马鞍子骑着也不觉有什么,相府自己也养马,正好杜婉菁从前跟人一起骑马出去玩过,所以家里还真有不少女儿家骑马的用具,许氏便都叫人拿出来了。
这个陆铮倒是没有拒绝,能叫安笙舒服一些,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待收拾好后,陆铮便扶着安笙,同杜家众人告辞离开了。
杜家众人送到门口,看着陆铮将安笙抱到马上,也无人表示奇怪,孙氏和许氏还一再叮嘱叫陆铮骑慢一些,好好照顾安笙。
陆铮一一点头应了,再次挥别杜家众人,这才翻身上马,慢慢地拉动缰绳,策马走了。
杜家人一直看着他们二人骑马离开,方才转身回府。
......
十一月的邺京,虽还未下雪,但夜里也是十分凉的,风刮在身上,叫人忍不住寒颤,可陆铮心里却是暖的,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他虚虚拢着安笙,慢慢地策马走着,时不时地便问她,冷不冷,颠不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笙叫他问的没一点儿脾气,软着声音说并没有不舒服,既不冷,也不颠得慌。
她确实不是为了叫陆铮放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眼下她身上罩着厚厚的毛披风,披风的帽子将头脸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小条缝隙用作换气,哪里会冷?
且她又是侧坐在马上的,那马鞍上头不知被许氏叫人放了什么,竟十分绵软,丝毫不硌得慌,再加上马跑得不快,她又哪里会觉得颠得慌。
只是陆铮这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她,倒是叫她有些好笑。
当然,好笑的同时,却也是欢喜的。
说起来,两世为人,倒是头回有男人这样细致入微的关心自己,似乎生怕自己哪里有一点儿不舒服,好像自己稍稍皱下眉头,都叫他心疼不已。
陆铮这份用心,她又岂会不知,既知道,又怎能不欢喜呢?
安笙坐在马上,背后便是陆铮宽阔的胸膛,她忍不住想,女人到底是逃脱不过情之一字的。
重生回来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此生便这么一个人过了,再不会考虑嫁人生子一事,前生嫁人嫁的那样不欢畅,结局那样凄惨,她对姻缘一事,本是毫无期待的,可谁又能想到,重回这邺京城,会碰上陆铮呢?
想前世之时,他们的人生本是毫无交集的,可此生却从自己回到邺京开始,命运便有了交集。
难道,真是缘分所致吗?
思及此,安笙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无声笑了一下。
陆铮察觉到安笙动了,以为她不舒服,忙拉紧缰绳,让马停下,然后一脸紧张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没有,”安笙摇头否认,“我并没有不舒服,快些走吧。”
在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安笙到底还是没有在陆铮面前,坦白自己内心情意的勇气。
或许再等等,等她将面皮修炼的再厚上一些,便能与他如常谈论这些,也不一定了呢。
深夜的邺京城街道上,十分安静,只有陆铮与安笙这两人一骑,在寒风中踽踽独行,但却丝毫不见落寞,反而因为什么牵引着彼此,叫他们默默期待这条路,再长一些。
......
长路再是漫漫,却终有尽头,在安笙和陆铮的沉默中,永宁侯府,还是到了。
黛瓦高墙,安笙总是要回去的。
陆铮将她从马上抱下,动作轻缓而小心,似乎抱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可他人却沉默的厉害,小心地将安笙放在地上扶她站稳,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安笙暗暗叹息了一声,打破了这沉默,“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呢。”
是啊,该回去了,这话听着分明没什么不对,可是,陆铮却总觉得刺耳的厉害。
心里忽然涌上个念头,想着若是能不送她回去,便好了。
不过,这念头只闪过一瞬,便被陆铮掐灭了。
他可是要明媒正娶安笙进门的,怎能胡来?
陆铮带着安笙越过高墙,回到了玉笙居。
这条路他走过多少次了,熟悉得很,大概闭着眼睛都能走对,他一直抱着安笙,也不说放手,就这么一路将人抱回了玉笙居,安笙想了想,到底也没催他放手。
安笙房里静悄悄的,灯火已经熄了,不过,陆铮和安笙都知道,青葙肯定是没有睡着的。
果不其然,陆铮抱着安笙刚到了门口,还未敲门,里头便传来青葙谨慎的询问声。
“谁?”青葙声音很小,带着警惕和紧张。
安笙低声回了一句,“是我,青葙。”
话音方落,房门立即被人从里面打开,青葙紧张的小脸从里面探出来,见到安笙和陆铮,便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打开房门请他二人进来。
不过,陆铮却没有进去。
夜太深了,安笙今夜本就没有歇好,陆铮不想再扰她了,于是便说:“我便不进去了,你好好歇着,青葙,你家小姐累得很,你好生照顾她,我明日再来。”
说罢,便将安笙的药箱从肩上拿下,递给了青葙。
青葙愣愣地接过来,点头答说:“世子您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陆铮要走,安笙也未挽留,只叫他小心一些。
陆铮克制地看了看安笙,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