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痕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在他看来,大儿子做事比较靠谱,这次犯糊涂了,也是少年心性,身为父亲,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大儿子疏通关系,让他能少坐几天牢,就少坐几天牢。
获得受害人的谅解。
他觉得很简单,受害人就是自己的三儿子嘛,老子让你谅解,你还能不谅解吗?
但结果让杜天痕很生气。
他甚至把办公室里的电话都给摔了。
老三竟然敢忤逆自己!
竟然敢拒绝!
还有点人情味吗?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孽子!
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哥哥进监狱,也无动于衷?
此时愤怒的杜天痕却不想想,他是怎么对杜重智的?若是杜重智进监狱,他会如此去做吗?
不过至少有一点杜天痕是说对了。
他和常立群是单线联系,电话也没录音,钱也是给的现金,唯一能够将二人联系起来的就是从移动公司调出来的通话记录。
但杜天痕找了个好律师,一口咬定这是拨错号码了。
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人家就是说拨错号码了,你还真没有办法。
我国现行法律是疑罪从无,而且是重物证轻口供的。
这话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即便你去自首,说你杀人了,但只要找不到作案现场和受害者,你这口供是不算数的,要看到真凭实据的物证,才能治你的罪。
因此这边单凭常立群的口供对杜天痕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再加上杜天痕上下打点,法官当庭宣布杜天痕无罪释放。
由于只是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检方也收了好处,也有人打招呼,所以检方也放弃了上诉。
毕竟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个例行公事的小案子,拿了好处也就算了。
三天后,杜天痕再次出现在法庭上,这次是作为被告家属。
虽然杜重智说自己没事,但杨小天还是没让他出席站在原告的位置上,毕竟父子兄弟相对在公堂上,无论谁对谁错,在国人的观念中都不是什么好事。
杨小天也没有出席。
而是以伤未愈,全权委托孙浩来打这场官司。
最终杜友斌以故意伤害罪致人轻伤,被判入狱三年九个月,这个判决结果让杜天痕咬牙切齿,却是没办法。
他隔着法警对杜友斌喊道:“阿斌,你放心,在里面也委屈不了你的!”
他只注意着自己的大儿子,却没有发现杜轻烟和杜重华都低着头,看似悲伤,实际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开心……
又过了五天,杜天痕再次成为原告。
这次是赵根柱工伤事件。
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杜天痕再次败诉,不但承担了诉讼费,还要赔偿给赵根柱工伤、误工费、护理费、营养费等共计五十万元。
这笔钱看似多,但扣掉赵根柱的医疗开支后,也就只能剩下五六万。
杜天痕一言不发,心里打定主意了,甭管你法院怎么判,我到时就拒不执行……不,不是不执行,我也想给钱,但是我没钱,对不对?我没钱总不能凭空变出钱吧?
在宣判结束之后,赵根柱当即就转身给在旁听席的杨小天跪下了。
杨小天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要扶起赵根柱:“你这是干什么啊?”
赵根柱却是不起来,说道:“杨医生,俺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俺知道这件事本来和你是没任何关系的,但您就这样帮俺,俺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您就让俺给您磕个头吧!”
说着“砰砰砰”就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头。
接着他擦了把眼泪说道:“杨医生,俺回家后就给您立个长生祠!保证逢年过节香火不断!”
杨小天几乎要傻掉了:“我又没死……还要拜我啊……”
“哎,这什么情况?怎么原告跪下了?”旁边有不知道情况的人问道。
“霍,这您都不知道啊?”
“说说看!”
“就前段时间很出名的一件事,那个被跪拜的人是个医生,当初还爬塔吊救了原告呢……”这人开始科普了起来。
“哎呦,这医生那么好啊?在哪家医院?回头我生病也去找他,忒有良心了!”那位一听,顿时心怀憧憬。
“呵,晚了!”这人冷笑道。
“咋?”那人不明白。
“事情闹大了,离职了!”看来这位还真清楚些内幕。
“卧槽,这群不干人事的官僚!”那人破口大骂!看来这也是咱们老百姓的日常了,甭管什么是,说到最后就是官僚和体制的错。
杜天痕刚走出法院,还没上车呢,就被向朵带着摄像机给拦了下来,话筒几乎都捅到杜天痕脸上了。
“杜总,能谈谈您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吗?”向朵这明显是在给杜天痕火上添油。
杜天痕冷冷的看了眼向朵,一言不发的走了。
向朵“呵呵”一笑,心想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当天晚上新闻报道就是“杜氏建筑总裁杜天痕败诉,面对记者询问,一言不发,似是不服!”
然后再配上杜天痕的画像。
一个完美的新闻就被炮制出来了。
当天晚上杜天痕就在公司内部开了个会,杜轻烟、杜重华都参与其中了,他说道:“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是挺多的,不过好在事情已经都结束了,咱们正好可以借机重新开始!诸位,要丢掉包袱啊!”
说是丢掉包袱,但谈何容易。
杜天痕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
首先是工人的离开。
赵根柱的例子在前面呢,都是在工地上打工,谁也没法保证自己就永远不受伤。
受伤甚至死亡都不怕,关键是要能给自己和家人一份保障。
你省钱不买保险也就算了,出了工伤还不承认,不赔钱。
在向朵的宣传下,南湖市几乎所有人都听过这件事。
特别是建筑工地上本来就没多少娱乐,大家聚在一起看看电视什么的是最日常的娱乐。
杜氏建筑某商品房工地。
几个农民工聚在一间集装箱工棚里,正对着墙头是一台十几寸的二手电视,里面放着本地新闻。
几个工友们聚在电视机前的小桌子前面,桌子上放着花生米、豆腐干、卤味等食物,食物不算多丰富,因为主角是酒。
最近工期不忙,晚上不需要加班,对他们来说,下完工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是繁忙一天后的小幸福。
王奎随手拿起遥控器,说道:“这有啥好看的啊,换个台看看!”
“嗨,不就是听个声吗!”赵荣笑道,“来,先喝酒再说!”
正在这时,孙宏用吃惊的语气说道:“咦,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杜总!”
“杜总?哪个杜总?”王奎问道。
“还能有哪个杜总啊?咱们现在在哪个工地打工?”孙宏没好气的问道。
“小区的商住楼啊!”王奎茫然道。
“我去……杜氏建筑啊!杜总你不知道吗?”孙宏一脸无语的表情。
“嗨,那谁知道啊,咱们干一天拿一天的工资,只要发工资,谁关心给杜总还是王总打工啊!”王奎笑道。
“据我台最新消息,半月前惹人注意的农民工爬塔吊讨要工伤医疗费事件现在有了最新进展……”
南湖台在向朵的帮助下,也算是在落井下石了。
说白了就是一个农民工工伤纠纷,在这个信息发达到要爆炸的年代,连观众们都把这件事忘了,南湖台硬是又做了个专栏,把这件跨度达半个多月的事又重新给串联了起来。
而且很不要脸的标榜“我们做新闻报道,有始有终,我们是负责任的新闻媒体”。
还别说,在一堆只报道开头,不报道后续,典型的管杀不管埋的新闻媒体面前,南湖台这一次高调宣传了一个跨度长达半个月的新闻追踪报道,立即获得了一片好评,犹如万叶丛中一朵花那么醒目。
贴近身边的新闻,让吃饭喝酒的几人都暂停了闲聊,转而把注意力投放在新闻上。
看完新闻后,几人都有切身的感受。
“这意思是……咱们都没保险?受伤了工地不认?”半响后王奎才疑惑的问道。
“我记得咱们是没保险……”孙宏点头说。
“对!我也记得!”赵荣也赞同道。
“我日他个仙人!”王奎爆了句粗口,“那照这意思,咱们今后没啥保障?那在工地上,祸从天降,谁能保证自己一直就都没事啊?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死了也就算了,那活着没医疗费,岂不是一家人都完了?”
聊到这里,气氛就沉重了许多。
半响之后,王奎下决心说道:“不干了,娘类个,这年头只要肯卖力气,还愁找不到工地吗?找个给咱上保险的工地去!”
“我也不干了,就算不上保险,出了事故你工地也得认吧?那个赵根柱是运气好,有杨医生帮他,如果咱们受伤了,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赵荣赞同道。
“我也不干了!明天把工钱要了就走!”孙宏附和。
类似这种讨论,在今晚的很多工棚都进行着,有的不是本人看的新闻,而是他们的家属,然后再打电话给他们。
第二天,新闻事件的影响力开始在杜氏建筑的各个建筑工地发酵了起来。
工人阶级,是最不怕没活干的。
王奎说的很对,这年头有技术的找工作要挑挑拣拣,但像他们这种卖力气的工人,哪里都要。
而且在杜氏建筑又没有各种社保什么的,结了工钱说走就走呗,怕个锤子啊?
从第二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工人开始离职了。
第四天是个离职高峰期。
有的工地,原本有四十多名工人,正干的热火朝天呢,一下子走的只剩下十几人,连正常开工都干不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