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嫣走出了内阁,找到尹宸琅,尹宸琅似乎也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带着沈安嫣就轻松翻出了中威伯府。
“去哪?”沈安嫣看着尹宸琅自顾自的往前走,那个方向不是丞相府。
尹宸琅回头看了眼沈安嫣,又继续走,“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寒疫的人吗,对你来说很危险。这种东西染上很麻烦的,不管能不能治好,都会很麻烦,我带你去拿药。”
沈安嫣当然知道,难保夜秋倪不会害她,百花女事件后,这事可能性更大了。就算治好了,以后谁敢娶一个得过类似瘟疫的人,对沈安嫣名声也影响很大。
沈安嫣点点头,跟着尹宸琅。
沈安嫣想到了之前在马车上就想说的话。刚才还没考虑好,现在继续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寒疫和暴雪寒冬的来袭,势必造成饥荒和巨大的灾难,路有冻死尸,路有饿死骨。
朱门高侯在黑市不断高价收购粮食,黑市有人为了钱,为了在灾难中捞一笔,冲到农民家里,杀人抢粮。贵族们本来就有自己的土地,收了很多粮食,再加上购买力的强大,仓库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但是不愿意施舍分毫,甚至抢的更凶。
平头百姓、农家民夫死伤者数甚,粮食失衡了,只有有钱人才能活下去,没有钱的,只能每天死一大批,硬撑过饥荒和瘟疫。
如果让尹宸琅提前出去收购,那么可以囤积很多粮食,在粮价高到一般的有钱人都买不起、买不到的时候,尹宸琅自发建几个善堂,给百姓农民低价派发大米,那威望肯定素著。
说不定上天让沈安嫣重生,也是救救京城的人,让沈安嫣来帮助京城众生渡过难关,死伤不要那么惨重。
沈安嫣也乐意做这种名利双收事。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如果沈安嫣现在让尹宸琅去高价收购粮食,那么不知道灾难的来临的普通农民,就会尽量卖出最多的粮食,甚至还有些利欲熏心的把自己吃的也卖掉一些。
以尹宸琅的实力,给足够的钱让农民跟米商撕毁合同,应该也是可以的。
那时候尹宸琅手上就握有的大量粮食,成为未来京城的一条生命线。
可是怕就怕在,万一农民们十传百,百传千,都把粮食卖过来了,虽然对于尹宸琅稍微有点困难,但是借了钱全部收购下也不会太过困难。
等到大雪一来,地里来不及收成的作物全部被大雪埋住、冻死的时候,尹宸琅就已经垄断了整个京城的命脉,到时候米价,尹宸琅说多少就是多少了。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沈安嫣也难保能一点也不动心。
更何况是冷血无情的帝王家,虽然沈安嫣跟尹宸琅相处,觉得尹宸琅人还不错。但是沈安嫣是已经活过了一世的人,也是上一世参与了四王夺嫡的人,尹宸琅在动荡不安的朝局里几乎完全胜出的过程,沈安嫣是全程目睹。
所以说,尹宸琅也绝对不会是心慈手软、善良无知的人,他的狠辣,半点也不输一样是真龙血脉的尹黎瑾。
只要尹宸琅握紧粮食,藏好不放手,然后让高门官宦全部向自己倾倒,直接谋朝篡位,不废一兵一卒,就可以抢到那个奇怪的皇位,让皇上安心去当太上皇。
只要尹宸琅想。
想起来沈安嫣都直冒冷汗,重生一世真是太可怕了,知道这么多东西会完全改写历史的。
“怎么了?”尹宸琅看见沈安嫣表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安嫣这才从思绪中抬起头来,看着尹宸琅玉白的脸和精致深邃的五官,看着这个人是多么顺眼。就算他尹宸琅真的控制了粮食,拖垮一个京城,登基为帝,又能怎么样呢?
他成了皇上,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自己,对于自己来说,大手笔的改动历史,并没有什么不可以,自己是获利的那个人,历史的赢家。
可是……
“殿下,你背过孟子吗?”沈安嫣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四心,你知道吗?”
尹宸琅奇怪的看着沈安嫣,权当沈安嫣是在无聊谈话,“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你说的是恻隐之心,为什么要先说恻隐之心呢?”沈安嫣问道。“人生来就有四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和是非之心。你是不是也觉得,恻隐之心是最重要的?”
尹宸琅看着沈安嫣古怪的神色,以为沈安嫣是为算计了谁而伤心,之前那对小贩母子,说认识云家嫡长女云月妁,估计沈安嫣是要用那个攻击云月妁了。
“一样重要,贤者之言恳切,我们要相信。但是很多时候,虽然我们不能撇清干系说什么身不由己,但是我们要记住,黑暗的朝廷和门阀斗争,能把人吞噬捏碎成渣,你不动作,就会有人来伤害你,和你想保护的人。”尹宸琅直直的看着沈安嫣的眼睛,希望给她力量或是鼓励、开导,这种道理沈安嫣应该要明白,不想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或者想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不争一争怎么行?
对于尹宸琅来说是非胜即死,要么登基为帝,要么落魄惨死,对于沈安嫣又何尝不是,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尹宸琅的神色也古怪黑暗了起来,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对于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没有人细心教导,有些价值是很难抉择的。“你问我为什么要说恻隐之心,因为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恻隐之心,为君之道,帝王之道,我当然要说恻隐之心。但是,沈安嫣,我们都不傻,我们是不是应该看清楚事实?”
沈安嫣抬起头,看着尹宸琅,尹宸琅的话似乎有魔力,一层层打散掩盖住真实的迷雾。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家不择手段,因为他有那个资格改写历史,若是别人登基,大可让史官添上一笔,写我如何贪玩****,如何残暴不仁,如何无能无才。
“他写完了,再菩萨低眉的告诉大家,要淑质贞亮、要有恻隐之心,因为你不能坏,你不是下一个书写历史的人。”尹宸琅说完,看着沈安嫣,一动不动,两人就这么站在路中间沉默不语。
良久,沈安嫣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人,刚才自己就像被洗脑了一样,尹宸琅说的话,太击中她的心了,平静的问道:“那四心究竟还要不要。”
“要。”尹宸琅看着沈安嫣,沈安嫣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三岁,居然已经得知道这么多了,沈安嫣一看也是浑金璞玉,“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你要有良好的品质,因为我相信我们都是相对正直的人,但是过于心软,是什么下场,你应该见过很多了。那样就不是善了,是傻和无能。”
沈安嫣笑了一下,上辈子的自己,不就是善却无能的代表吗?那根本不叫善,那叫无能,那叫自私,只顾自己一个人,把亲人都弃之不顾,连一点保护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自己还曾跟钰香说,钰比玉多了什么品质,到头来,自己其实也根本没有想清楚。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我们不是非人,这四心我们生来具备。”尹宸琅往前走着,沈安嫣也跟上,“我们也不能丢失他们,但是对想害自己的人恻隐,还是多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善,得靠自己思考。沈安嫣,你还差一点,慢慢来吧,不要紧。”
因为你要陪我走到最后。没有人能一直陪伴,但是尹宸琅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沈安嫣还会陪他很久,不管他能不能登基,是生是死,总之,那已经是尽头了。
不一会,已经到了城北的仓库,外面看起来就像一座民房,还有一样小院子,尹宸琅带着沈安嫣进去,先一个个关掉了机关,费了很久,才带着沈安嫣走了进去。
沈安嫣不禁动容,尹宸琅还真敢带她来,还在她面前暴露了破解机关的唯一方法。
“殿下,你回去后收购一些米吧。”沈安嫣决定还是告诉尹宸琅,只是选择了一个中庸之道。不说收购多少,一笔带过,但是尹宸琅也能想到肯定是有用的,会大量的收购。只要不是大肆收购,就不会垄断市场的粮食。
“好。”尹宸琅表示记下了,然后进了仓库拿出几包高良姜和三柰,“我现在带你回沈府。”
沈安嫣点点头,又嘱咐道:“简单一点就是高良姜和三柰一起煮,煮沸了喝便是了,可以防范,若是你要出宫办事就先喝。要治病的话,晒干后细细研磨成粉即可。”
尹宸琅应了一声,表示记下了。
这时候,外面一道诡异悠扬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什么乐器,又说不上是什么乐器。
沈安嫣惊恐的看着尹宸琅,眼神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
尹宸琅示意她安心,掏出一个金色镂空的装饰品一样的东西,也吹了一声,发出几乎一样的诡异悠扬的声音。
“是盛宇,他来仓库找我们了。”尹宸琅说道,带着沈安嫣摸索走出了这个外观像是民宅的仓库。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马车上探出一个人,“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