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襄院内
慕容拓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段林修喝得有些醉了,也坐着喝了好几杯浓茶解酒。
段如瑕和段萱站在人群后。段萱环视一圈见无人将目光投来,低声问道,“这法子真能成么?若是慕容拓她……”
“放心。”段如瑕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双眸淡漠如水,不见丝毫纷乱,“就算是有了问题,慕容拓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可是你方才才说……”慕容拓和月昭仪联合起来想要害她。
段萱还没说完,见院外又来了人,立即噤了声,段如瑕抬眸望去,便见肖蘅领着几人进了院子,身边的嬷嬷提醒慕容拓,她方才发现肖蘅来了,眼底划过一抹凉意,由嬷嬷搀起,盈盈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肖蘅扶起慕容拓,又唤起别人,故作担忧的瞥了慕容拓几眼,“到底怎么回事,脸色这般差。”
“臣妾没事,只是有些惊着了罢了。”慕容拓虽知道他是装的,心里却仍然泛起一道涟漪,笑着回应,“皇上怎能来此处,这里不吉利,臣妾让桂枝告知皇上,是想让皇上先回宫的呀。”
“朕怎能丢下你先走呢。”肖蘅语重心长说道,拍了拍慕容拓的手背,才转头去看段林修,“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臣的四女儿不知为何突然小产,娘娘在府中散心不由撞见,是臣过错。”段林修差不多酒醒了,跪下磕了个头,缓缓说道,段萱深吸一口气,满脸担忧的走出人群,来到段林修身后一同跪下
“回皇上,是臣女过错,娘娘想找臣女聊天才撞到这等不吉利的事情,若是皇上要降罪,便降罪给臣女好了!”她不卑不亢的说着,瘦小的身形看人看着就腾升起保护欲,慕容拓明显看见肖蘅眼底那一抹疼惜,如水的眸子刹那间暗了下来。
“……段五小姐莫要如此着急把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无非是本宫心血来潮才如此,再说本宫也未受到什么大惊吓,自是不碍事。”慕容拓转过身子,示意段萱起身,含笑帮她将垂在耳侧的碎发掩到耳后去。
段萱只觉得她冰凉的之间触及自己的脸,不由打了个哆嗦。
“可是冷了?怎么打了哆嗦?”肖蘅一直盯着她,自然未错过这一幕,草芝一听,忙小跑上来,将手里的披风替段萱披上,段萱微微敛眸,又似不经意看了肖蘅几眼,不由红了耳根,“多谢皇上照拂……”
慕容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扶段萱的手也收了回去,端在腹间,肖蘅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水氏打量了段萱和肖蘅几眼,恍然间似乎是明白了,紧紧咬住下唇。
须臾,房内传来动静,一嬷嬷慌乱冲了出来,在众人面前跪下,“回……回老爷,孩子……孩子……没了……”
早已预料到会是如今这结果,段林修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段萱瘪了瘪嘴,眼泪霎时便落了下来。
这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见王姨娘疯了一般的冲出来,上来就到段萱跟前,二话不说给了她一巴掌,慕容拓吓了一跳,段林修也惊着了,忙喊人将她扯开,一巴掌扇了上去,“皇上皇后在此,竟敢如此放肆!来人!拖下去!”
“老爷——”王姨娘身侧的嬷嬷跪倒在地,哭天抹泪,“老爷冤枉了姨娘啊,姨娘这也是爱女心切啊,五小姐,我家四小姐怎的得罪你了,你为何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啊,那只是个孩子啊!”
段萱故作吃惊,倒退了几步被草芝扶稳,方才说道,“嬷嬷您说的是什么话呀,我与四姐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四姐呢,姨娘,嬷嬷,你们误会了……”
“是四小姐亲口说的,当时四小姐在凉亭遇见五小姐,偏偏就在那时踩到了个圆滚滚的珠子,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五小姐,这难道不是你放的珠子吗!”那老嬷嬷大声控诉道。
肖蘅脸色深谙,大步上前一脚踢翻嬷嬷,喝道,“贱婢,仅凭几粒珠子,便诬陷她人,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皇上明鉴啊!老奴有证据!”那嬷嬷颤抖着手从腰间掏出一粒珠子,抬起示意给众人看。段萱吃了一惊,抬手去摸腰间,这才发现腰间的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断了。
段萱急忙跪下,哭喊道,“皇上,父亲,臣女冤枉!这珠子臣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呀!臣女真的没有存害四姐的心思!”
“我家小姐是冤枉啊!我家小姐没害四小姐!”草芝也跟着跪了下来,主仆二人好不可怜。
段如瑕低敛的眸突然抬了抬,提步往前走了去。
容七本就在观察段如瑕的反应,见她已然上前,便知道这事情的不寻常之处,本来懒散的模样正经了起来,完颜醉见此,幽幽叹了一口气,真不知他喜欢上段如瑕究竟是福是祸。
“皇上,臣女有事禀报!”段如瑕端端正正跪下,双眸淡若,肖蘅知道她与段萱关系不薄,定是要替她说话,旋即示意她起身,点了点头,“说。”
段如瑕并没着急说话,反而缓缓转向王姨娘和那嬷嬷,冷冷道,“姨娘,嬷嬷,不知四妹的胎,如何?”
“还能如何。”嬷嬷并未领会段如瑕话中的意思,权当她在拖延时间,愤慨道,“还不是没了,都是五小姐害的!”
“哦?真的吗?”段如瑕往她身前走了几步,平淡如水的眸子忽而冷冽起来,“这胎……真的是在今日没的吗?”
那嬷嬷眼神有些躲闪,结结巴巴道,“当……当然……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皇上,其实四妹这一胎,本就不存。”段如瑕转了个身,一本正经说道,段林修吃了一惊,“怎会?太医都看过了,如意,你可不能为了救萱儿胡说啊,这可是欺君之罪!”
“臣女如此说,定然是有根据的。”段如瑕不慌不忙,缓缓说道,“瞿扬当初娶四妹时,并不欢喜四妹,就命人在她每日服用的药膳里下了大多绝子药,所以四妹根本不可能会有孩子。起初四妹有喜时,臣女并未想到这一点,直到有一日与她在园里碰面,无意间接触到她的手腕,臣女察觉并无喜脉,才得知此事。”
“胡说!老爷,皇上,三小姐这是为了救五小姐胡说的呀!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不孕呢,若是她没有孩子,我们这些下人身上的血作何解释,还有太医的诊断,又作何解释呢!”那嬷嬷跪行上前,将满身的血迹呈现出来,继而哭嚎,“我可怜的四小姐!我可怜的小少爷啊!”
“既然嬷嬷如此断定四妹有孕,不如将孩子拿出来看看吧。”段如瑕居高临下望着她,长袍一挥,清荷便快步进了屋子,半晌端着个血盆出来了。
慕容拓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小林子也凑上肖蘅道,“皇上,这等东西看不得啊。”
“无妨。”肖蘅冷着脸瞥了一眼王姨娘和那嬷嬷,若是着二人说了胡话,想要借机害段萱,他可轻饶不了!
血盆内只有一摊血水,中间似乎呈现一个人形,是个小婴儿,嬷嬷知道手脚做的很成功,立刻哭到,“三小姐,你还要睁眼说瞎话吗?这明摆了就是那苦命的小少爷啊!我的小少爷呦!”
“将诊脉的太医寻来。”段如瑕有道。肖蘅对她的信任在此,无人敢不听她的话,即刻有人去把太医扭了来,那太医掀起袍子先向诸位行了礼。得到应允后才站起,垂着头不说话。
段如瑕走到他跟前,将手伸了出来,清荷将一薄丝帕扣在她的手腕上,退至一边,段如瑕淡淡道,“我近日身体不大舒服,还请太医帮着看看,可有什么问题。”
“……是。”那太医不好推脱,只得把了脉,这不把不要紧,一把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磕了几个头,“皇上,老爷,段三小姐这是喜脉啊!”
“什么!”段林修尤为惊讶,肖蘅也不由愣住,却见段如瑕幽幽扬起一抹笑容,“大夫好糊涂,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就是喜脉呢?”
说着,她不慌不忙将另一手上的守宫砂露了出来,那太医更慌了,忙道,“皇上,老爷,真的是喜脉,真的是喜脉啊!”
“……小林子,去把龚太医寻来!”肖蘅拧眉吩咐道。林公公不敢怠慢,立即去请了龚太医。
龚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医术了得,闻肖蘅召见,立即来了。
“去给段三小姐看脉。”
“是。”
龚太医如常把脉,过了会儿正儿八经道,“皇上,段三小姐气血通畅,并未有什么差错。”
“哦?难道龚太医没把出喜脉来?”段如瑕笑容依旧,眼尾看了一眼边上的太医,龚太医笑了笑,抚了抚胡须,“段三小姐说的什么话,臣行医如此多年,怎能喜脉都把不出来。”
“庸医!”段林修一脚踢翻那太医,怒骂道。那嬷嬷眼珠子一骨碌,马上想出对策,“皇上老爷,纵然这太医把错了三小姐的脉,可我家四小姐是真的有孕啊,不然这孩子哪儿来的,如此只能说明他是个庸医,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嬷嬷话音刚落,门外几声躁动,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而来,“皇上,老爷……门外……门外来了对……来了对夫妻,哭哭啼啼偏要觐见……”
王姨娘与那嬷嬷的脸色皆是一变,落在肖蘅眼里,肖蘅差不多明白了,冷笑了几声,“带进来!”
说罢,他瞧了眼段林修,“段爱卿,你这后宅可真是一日不宁啊……”
“让皇上看了笑话,臣罪过。”段林修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肖蘅示意段萱起身,并顺带着安慰了两句,看的慕容拓心里十分不畅。
过了半许,门外传来哭嚎声,一对夫妻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我不卖了!我不卖了!孩子呢!孩子呢!”
“大胆!见了皇上竟敢不跪!”林公公尖声喝道,那对夫妻才转过身来,女子扑通一声跪下,磕了好几个头,“皇上,民妇参见皇上,求皇上给民妇做主——”
“草民参见皇上——”那男子也跪了下来,满脸担忧的扶着女子的身子。
“究竟是什么事,你们慢慢说给朕听。”肖蘅挺直了背脊,一副威严的做派。
“皇上,民妇几月前怀上的孩子昨日不慎小产,今日民妇本想将他埋了,谁知我家这人竟然背着我将孩子卖了!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孩子啊!求求皇上,求求皇上将孩子还于民妇吧!”那女子头都磕出了血,满脸都是泪痕。
那男子也痛彻心扉的说道,“都是草民见钱眼开,都是草民的错!”
“谁是买你孩子的人!”肖蘅道。
那男子看了眼院内,忽然眸光一亮,指着那嬷嬷道,“就是她!就是她买的!就在方才,我正准备替我家这口子埋孩子的时候,她正好出现,给了我一大笔钱,草民也是见钱眼开,可现在想通了,不想卖了!”
“你怎知她是将军府的人?”慕容拓插了句嘴。
“她给我的票银上是将军府的印。”那男子将银票翻了出来,递给了肖蘅,肖蘅看后,冷笑三声,将银票拍在桌上,“来人!将这老虔婆拖出去!斩了!”
“不要啊!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那嬷嬷知道事情败露,哭喊着求饶,生生被侍卫拖了下去。
“皇上!皇上臣知错!臣知错!”那太医突然也跪行上前,“都是臣见钱眼开,才信了段四小姐的话,收了她的钱,骗众人说她有了孕,臣不敢了!臣再也不敢了!臣知错了!”
“一并斩了!”肖蘅并未给半分好脸色,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片刻,他眸色一闪,看了一眼屋内,道,“将段襄给朕拖出来!”
侍卫闻令,快步进了屋,二话不说将段襄架了出来。
段襄在屋内已听到全程,知道事情败露,脸上浑然是惨痛的笑容。
侍卫押她在肖蘅面前跪下,段襄缓缓笑着,转了转脑袋,空洞的眼睛瞥向段如瑕所在的方向,她似乎总能察觉到段如瑕在哪儿,痴痴道,“三姐,你在这里对吧。”
段如瑕并未回答,她突然奋起,腿一蹬想要去掐段如瑕的脖子,众人没有防备,眼看她就要靠近,脚腕突然一疼,硬生生倒在了地上。
侍卫们即刻上前,将她压制。
“贱人!段如瑕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都是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我死也要杀了你!贱人!”她疯狂叫了起来,她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敢承认她就这么输给了段如瑕,这一次,她是真的逃不掉了。
“把她带下去,拔了舌头,处以凌迟之刑!尸首悬于城门前三日!”肖蘅额上青筋凸爆,字字珠玑。
“段如瑕!你这个贱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段如瑕!你不得好死——”
随着段襄被拖下,王姨娘眼中也失去了光彩,脖子微微动了动,她望向一边的石墙,突然发力撞了上去,刹那间气息全无。
段如瑕望着王姨娘的尸体,练了敛眸,拇指与食指侧面微微摩挲,嘴角不经意间提起一抹淡缓的弧度,狭长的凤眸镀上一层寒霜。
冷风瑟缩,段萱不由深了眼眸,抬头望向段如瑕,心不由一缩,多了几分胆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