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利君十分兴奋,她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流淌着离经叛道血液,对于眼前这个考上了华光,却没有一天是在认真学习的前辈师兄她一直抱持着崇拜、好奇和向往的心态来想象他的存在,骤然有一天他本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真人一点都没有令人失望,她几乎是是瞬间就被圈粉了,光是出色的外貌都足够她激动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
谢忱很有耐性地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对于不便回答的问题也十分熟练地打起了太极,面对再刻薄的问题也泰然自若,一看就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
虽然严朵被现在的情况闹得有点懵,但还是因为没人继续盯着她而全身压力骤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试图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远离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可是他的手并不是虚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十分沉稳,牢牢地按着她的肩膀,根本躲不掉,她试了两次就放弃了。
心里又是一阵疑惑,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专程来帮她解围的吧?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搭在严朵肩膀上的那只手,接二连三的问道“谢师兄,你和严师妹认识吗?”、“谢师兄,你今天来学校是有事吗?”
“当然认识。”谢忱低下头看着严朵淡淡地笑了一下,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紧接着又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道:“我女朋友怎么会不认识,我今天就是来找她的。”
周围顿时就像炸开了锅,各种惊呼声、质疑声此起彼伏,眼前一片沸腾。
吴利君有点懵,她皱了皱眉,在她看来这个女生根本配不上她的偶像。
严朵本人简直就像遭遇了九劫天雷,震得她七荤八素找不着北,表情要多丰富就有多丰富。她猛地抬起头瞪着他,正想准备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右肩处一紧,到嘴边的的话立刻全部咽了回去。
她怔怔地回望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没有看自己。
半晌之后,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沉默地低下了头。
接来下他们无论说什么,她都低着头看脚尖,一声不吭,任由某人在这群人面前信口开河,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谢师兄,你是在开玩笑吧?”一个拿着录音笔的男生惊讶的问道。
“虽然我很喜欢开玩笑,不过这种玩笑可不敢开,会被打的。”谢忱回答得很幽默。
不过严朵欣赏不了这种幽默,如果有人能看见得话就会发现她此刻浑身都绷得很近,脸色十分古怪。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结结巴巴地问道:“谢……谢师兄,你说这个师妹是你女朋友,你知不知道她……她……”
刚才逼问严朵的时候,他们说起话来比唱快板的还要溜,此刻在谢忱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却不知怎么连一句顺畅的话都说不出来。
“很有名。”一个男生突然接茬道,“严师妹在学校很有名。”
“对对对,师妹挺有名的。”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欺软怕硬还是突然学聪明了,其他人也赶紧附和道,似乎准备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算了。
谢忱笑了起来,和刚才的假笑不同,这一次笑意是从眼睛里绽放出来的,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的女朋友很有名”这件事感到自豪。
那一刻,在场的人无论男女几乎都有短暂的失神。
这样的笑容有多么耀眼炫目,严朵早就亲身体会过无数次了,却是第一次看到其他人的反应。
太夸张了。
他上辈子果然还是个演员吧,只有经常暴露在镜头中人才懂得如何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众人眼前,自己也曾经差一点被他迷惑。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谢忱突然问道。
当然没有人会反对,所有的人都受到了蛊惑一样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谢忱的手微微一用力,严朵就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至始至终她都十分沉默,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过一次。
众人看着这两个人的并肩走在一起的样子,只觉得心情难以言表,似乎刚才他们的思路被莫名其妙地向某个奇怪的地方引导了过去,却没有感到半点不满。
唯独吴利君还是觉得十分不甘心,她捏了捏拳头,一横心做了个决定,立刻大声喊道:“谢师兄,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女朋友为什么有名吗?”
谢忱的脚步忽然停止,回头看了吴利君一眼,没有说话。
严朵也僵立当场,只觉得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恶劣的人,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周围的人偷偷拽了拽吴利君,示意她别说了,可是她却恍若未觉,咬着牙继续说道:“你女朋友有名是因为她‘傍大款’的名声太响了,现在学校谁不知道她高中时期就被有钱人包养过,为了嫁给有钱人还向人家表白结果被人给甩了,最后还收了别人几十万的分手费!你女朋友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随便问我们学校的任何一个人,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她的偶像,她要当众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严朵气得指甲几乎都已经掐进手心,不过她现在也算是冷静下来了,知道和对方大吵一架也无济于事,正准备给这个面目可憎的女生丢一个意识控制技能。
突然间谢忱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来。”
严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瞬间反应过来他居然真的就是来这里帮她解围的,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在周围的人看起来,谢忱的脸似乎随着吴利君的话渐渐冷了下来,而严朵全身都绷得很紧,似乎十分紧张,等吴利君说完之后,谢忱突然问道:“哦,你说的那个有钱人是谁?”
吴利君心中一喜,赶紧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什么新航的老总……”
谢忱立刻偏过头,一本正经地问严朵:“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我给过你几十万分手费,没记错的话上回吵架的时候明明是你砸了我十万然后叫我滚蛋的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吴利君的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
听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所谓新航的老总就是谢师兄,这……这么年轻的“老”总!而严师妹居然还在两个人吵架的时候砸了他十万元叫他滚蛋,这脾气哪里像是傍大款的样子,倒像是被傍的那个大款,难不成这个师妹深藏不露,其实是个富二代?
严朵的嘴角一抽。
什么十万元,根本就是十万金币,再说我什么时候叫你滚蛋了,分明是你叫我走人好不好,编!你接着编!
正当所有人陷入震惊无法回神的时候,谢忱突然间一把握住严朵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用极尽煽情的语气说道:“亲爱的,看来上次的事给你带来很多误会,我知道你不喜欢道人长短,所以明明很生气也没有向别人抱怨过我的事,既然如此我索性就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吧!分手的事,我不同意!上次的事是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觉得那种话还是我来说比较好,谁知道你气性那么大,不等我解释就翻脸了。当时我也是在气头上,忘了你那段时间一直忙着新品种的研发工作,还有那几笔大额的投资项目,压力一定很大,可是我却一点没有体谅你的心情,我承认这件事都是我的错,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原谅我吧。”
什么……什么亲爱的,什么分手,什么新品种研发,什么大额投资……这特么不是演员,是影帝!影帝!
一阵冷风吹过,严朵只觉得胳膊上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她终究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低声说道:“演技不错。”
谢忱也背对着众人低声答道:“过奖。”
这样对白搁在平时严朵一定会觉得很搞笑,可是她现在却实在笑不出来。
当所有人都还处在震惊当中,回味刚才那一段石破天惊的对白,谢忱向严朵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趁机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
傍晚的雪,染了路灯的颜色,就像是傍晚的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心事。
不久之前还只是零星小雪,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了。
B市的雪特别干燥,打在路人衣服上竟能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严朵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反正学校大门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宿舍楼的灯光也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点,记者团那群人的声音也逐渐变弱,最终再也听不见了。
她只记得自己刚才随便择了一个方向就开始疾走,接着就走入这条陌生的街道。
在华光接近一个学期,她都不知道原来学校附近有这么一条路,没有店铺也没有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灯光平静地洒在人行道上,雪花在半空中漫舞。
至始至终没人说话,尽管刚才演戏演得很热闹,一旦离开了舞台,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阵,严朵突然间停下脚步,再走就离开学校太远了。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她以为对方会说“不用谢”,结果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那一会应该只有几秒钟,似乎又好像是几分钟,总之,她觉得等待的时间很难熬。
今天她穿着秋装就出来了,所以现在有点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抱住胳膊。
“你应该知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对吧?”
严朵恍惚了一瞬,条件反射地答道:“不知道。”
很快,她就如梦初醒,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哦……”谢忱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有什么感想。”
这一番对白委实让人觉得耳熟,严朵几乎以为自己其实还在M市,还坐在中心医院住院部某间豪华病房里。
下面呢?下面是哪一句?
对了,是……抱歉。
不过今天并不是历史重演,所以严朵当然也不想玩一出复制粘贴。
“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人太复杂,太善变,太……难以捉摸,所以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相信你了。”她平静地抬起头,目光莹莹地看着对方。
谢忱沉默片刻,说道:“人性都是复杂的,也都有两面性,外表看似最忠厚的人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或许就会让他们变成魔鬼,犯难以挽回的罪恶,但是如果永远没有这样一个机会,那么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是善良的。连人性都无法定性,何况人心……但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一定的。”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严朵身上:“男人天生就应该照顾女人,这是人类天性,所以身为一个女孩子,不用太倔强,什么事情都抗在自己肩上,该求助的时候要求助,没有人会笑话你。”
严朵只觉得肩膀一沉,周身顿时感到一阵暖意。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她很倔强,一切都抵不过她的倔强。
“谢谢你的提醒,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还有一句话你说得也很对。”严朵迎着路灯的光笑了笑,“我很倔强、很要强,决定的事情绝不反悔……当然今天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种话我收回,以后……就当个普通朋友吧。”
谢忱无言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虽然是同样三个字,但是其中意义却大不相同。
“为什么……”严朵思索应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你见过篝火吗,有的东西就像篝火一样,只有不断添加燃料,才会烧得旺盛,如果失去了燃料它就会渐渐熄灭冷却,最后变成一堆灰烬,你觉得灰烬还有保留的意义吗?”
有的东西燃烧时再温暖热烈,燃烧殆尽后也不过就是一堆无人问津的灰烬,哪怕再重新点燃一堆篝火,那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