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戴便往外跑。
“你跑什么!鞋还没穿呢!”青莲喊道。
“我忽然想起来,今日我爹要考我!”说罢他便狼狈地逃走了。
接下来足足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他的影子,青莲也起初也有些担心,但又转念一想,他说他爹要考教他学问,那么过于,他又被关了禁闭吧。
今日大暑,青莲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里依旧不见文成风的影子,天上没有一颗星子,胸口闷的难受,怕是要下雨吧。
而今她也不必总是靠窗站着,心烦意乱,便要回房去了,刚要走忽然听到有人喊道:“文三爷,有日子不见,又被关禁闭了?”
“去你的。”
来的果然是文成风,模样竟像是消瘦了许多,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文成风拉着她的手说道:“走,我有话跟你说。”
后头你人便起哄:“文三爷憋的厉害了!”
他也懒得与他们废话,拖着青莲上了楼,青莲也笑道:“怎么这幅模样?”
他把门一关,拉着她靠床边坐下,一派庄严。
“你到底怎么了?”
他抿抿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青莲见他这样便更着急:“出了什么事了?”她忽然想起之前听说朝里弹劾了几个大官,又见他这般模样,“家里的事?”
她匆忙起身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把所有妆奁首饰都饬出来:“我帮不上忙,你看看用得着什么?”
文成风看着满床的金银珠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给我的,我用不着都攒起来了。”
文成风微微皱起眉头,像吞了苦药似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收起来吧,家里没事,便是有也用不着这些。”
青莲看着他,半晌说道:“那你要说什么?”
“你……我……”
“你要走了?是不是?”
“不是。”
“那是什么?”
“青莲,我想许你一世白头,你愿意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许你一世白头,我爱你。”
青莲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那你家里能同意吗?”
“不同意,但是我们可以走。青莲,你不知道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跟谁也没脸说,我爹不是我的亲爹,我娘给我爹戴了绿帽子,我娘死了,我爹要打死我,我已经不是文家的孩子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文成风说着痛哭起来,“青莲,青莲,我该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青莲抱着他安慰道:“怕什么,你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走啊。”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什么都没了。”
“我不要荣华富贵,我说过了,我只要一世白头,现在正好,你不是文家的孩子了,我们在用你之前给我的这些钱赎身,我们就自由了,这不是更好吗?”
文成风写满惊恐与绝望的脸上焕发出一丝光芒:“对,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就走,趁我家里的人还没追来,趁我的身份还没暴露!”
忽然“砰”一声,门开了。
门口涌进来好多人,为首的一个须发花白,打扮体面的老人,青莲猜测他就是文成风的爹,因为他进门就骂了一声:“孽障!”立刻便有三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按在地上。
文成风大喊着:“我不走!我不走!你们放开我!”
青莲想去拉他,但是被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了一耳光,立刻眼前就黑了,等她缓过来的时候,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几日又不见文成风的影子,她想文成风之前说他爹要打死他,如今这样被带走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一想到这她就发愁,人们看着她这幅模样只当她是因失去靠山而忧心。
鸨母见她如此便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好歹已经有起色了,趁着热乎劲还没退,抓紧再物色个新靠山才是真的,我看你很不待见张文杰,我也看不上他,他性子变得太快,不适合你。倒是杜文路真的不错,我看他是真对你有意思,不如试一试。”
“杜文路……”她忽然想起来,杜文路也是官宦子弟,过于能知道文成风的消息,“他什么时候来?”
鸨母只当她开了窍笑道:“今儿晚上就来。”
“那劳烦妈妈帮我引荐。”
“不劳烦,他早就想见你。”
夜里,杜文路果然来了,听说青莲有空,自然没有不答应,本以为是美人当前,花前月下,不料这美人开口闭口问的全是文成风的事,自然是败兴而归。
杜文路刚走,鸨母边来问如何,青莲无心多言只是点点头,鸨母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青莲叹口气,她这才知道,原来文家怕坏了名声,文成风不是文大学士亲生儿子的事并没有传出去,不然这么大的事杜文路不可能一无所知。
她想,这样也好,说不定文老爷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就将这事情遮掩过去了,那么文成风还是他的文三爷,只是他们的相守白头也再也没有可能了。
果然,又过了半个月,文成风又来了。
这次他比之前更加消瘦了,但精神还不错,态度从容也不再是之前战战兢兢的模样。
转眼已经入秋了,院子里的合欢花吧嗒吧嗒往下掉,打着纱帘,鼓起风。
青莲看着他问:“好了?”
文成风缓步进来说道:“好了。”
“好了就好。”青莲跟着他走进屋里,斟一杯茶递给他。
他双手抱着茶盏,眉目里露出一丝凄凉:“好了,但是,什么都没了。”
青莲不禁握住他的手:“活着就好。”
“你说什么?”他忽然厉色看着她,转而又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见过别人吗?”
青莲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如实说道:“只见过杜文路。”
“杜文路……好,很好,果然好。”猛地将茶杯一磕便要走。
“你去哪?”
“去哪里何用你操劳!”文成风眼里含满了泪,“我只当,我便是一无所有了,也还有个你,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爹不是我爹,我娘也死了,全家人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怪物!我被我爹关在那个冰窖似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多想死!可是我想,我不能,我想,外头还有个你!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